陆迟的脱战让战局再度陷入困境,灾民部队一拥而上,将伤痕累累的凯尔团团围住。
双方在接近报废的车厢里缠斗了约莫二十多分钟。终于,伴随着崇邪奋力的一击,凯尔捂着伤口颤抖着倒了下去。望着面前停止呼吸的对手,崇邪抹了抹额头的汗水,由衷地感慨道:“艸,这家伙的身板可真够硬的。”
“自然,盾卫本身以防御见长。”伊芙琳望向走廊的尽头,陆迟的“凭空消失”让她有些忧虑。
虽说如此,在霜寒的气息散去之后,已经没有什么能够阻碍反抗军前进的脚步。
情绪高涨的反抗军的一路突进,储藏车厢、生产车厢、动力车厢相继沦陷,胆敢反抗的工作人员会被就地处理,手无寸铁的民众会被集中收拢。
第二车厢亦无法幸免,工程师们被强行脱离工作岗位,胆敢反抗就会被拳打脚踢。仇恨的气息是会传染的,更何况对象是一群缺乏教育的暴民。灾民们在过去30年里受到的歧视和刁蛮,如今以更加残忍的方式变本加厉地回馈到了这辆列车身上。
光是殴打工作人员似乎不足以平息一些人的怒火,他们在动力车厢内好奇地兜兜转转,四处打量着可以破坏的东西。或是闪烁的显示屏,或是运作的仪器,这些设备都无法逃脱毁坏的命运。
灾民们丧心病狂地笑着,挥舞着手中的铁棍将这些设备砸得稀碎。无处发泄的恨意在空气中弥漫,渐渐变得愈加疯狂。
“抗争已经变味了,这帮家伙被仇恨扭曲了心智。”伊芙琳厌恶地望着眼前疯狂的一幕,满地的碎屑和残肢让她有些反胃。
崇邪沉默地挡在她的身前,将她的视线和这人间地狱隔绝开来。想要扭转眼前的混乱景象,对于他们二人而言还是过于困难。
第二车厢内,福吉抱头蹲在大厅的角落。他的目光在满地的碎快上久久停留,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身为列车的工程师,望着自己的心血被肆意践踏,他的世界仿佛随着这动力炉一同变得残缺。
脑海中仿佛有什么破碎了似的,无数的记忆碎片在福吉的眼前一闪而过。
他回忆起童年,年幼的他常常赖在师傅的岗位旁边观察师傅工作的样子。师傅嫌他还小,要赶他去和其他小朋友玩。他闹着不肯,整天赖在工位盯着旋转的齿轮出神。
他回忆起刚刚成为学徒的时候,师傅拽着他的耳朵要他记牢指示灯的含义和仪器的操作。“千里之堤,溃于蚁穴。福吉,懈怠是万万不可的。”师傅向来言传身教,以至于在弥留之际,还想着验证实验的数据。
他回忆起从列车长手中接过师傅重担的那天,因为年纪太小不受他人的待见。四处碰壁的他满腹苦水,只能躲在黑暗处默默消化。是卡尔森找到了他,为了他和其他前辈解释和争论。那位才华横溢的同行愿意相信他的能力,很快成为了他的朋友。
是啊,这么想来,卡尔森算是他工作这么多年来为数不多的友人。“总动力炉是师傅的心血。这辆列车是全体工作人员的心血,身为工程师的我们更应当仔细照料才是。”印象中的卡尔森总是积极地笑着,半眯的眼睛只有工作的时候才会变得严肃。
所以,当卡尔森力排众议,决定对芯片进行修复的时候,他也是这么想的吗?
当他的头颅被恶人的子弹穿过的时候,心里又在想什么呢?
无法想象,福吉知道的是,如果卡尔森知道总动力炉遭到如此破坏,一定会气得发疯。
“如果师傅看到这一幕,他老人家会恨死我吧。让动力炉遭到破坏,是我的失职……”想到这里,福吉难过地捂住脑袋。一旁看管的灾民喽啰注意到他的动作,飞起一脚将他踢倒在地。
粗糙的路面满是锋利的沙砾,在福吉的皮肤上划出溢血的口子。强烈的疼痛感从手臂传来,福吉的眼神因为痛苦变得暗淡无光。满腔的委屈和不甘,在此刻化作狰狞的恨意。
“是啊……都是这些混账东西的错……”
“趴着很舒服是不,给我起来!!”见福吉没有起身,喽啰满脸嚣张地用力补上一脚。
“如果不是他们,卡尔森也不会死……列车也不会崩溃……”怨念在福吉的心头凝聚,伴随着难以抑制的愤怒。
“你爹喊你听不见是不?你这条贱狗!!”灾民咬牙切齿地吼道,揪起福吉的领口就是两拳。
“一群吃白饭的东西……有什么资格去讨要当人的权利……”鲜红的血液从福吉的鼻腔中涌出,少年的表情因为憎恨变得有些扭曲。
“你踏马的活腻歪了是不?老子这就送你上路!!”或许是福吉扭曲的表情激怒了喽啰,喽啰抄起铁棍就朝福吉的脑袋上砸去。
“随便,反正列车被毁成这样……我也没脸再活着了。”望着迎面挥来的铁棍,福吉绝望地闭上眼睛,沉默地等待着自己的结局。
“你在做什么,给我放下!!”千钧一发之际,爱德华的吼声从不远处传来。喽啰松开手,福吉一个不稳跌倒在了地上,暗淡的眼神望向朝着自己走来的爱德华。
爱德华的周身沾满了鲜红的血污,散发出阵阵令人反胃的腐臭,原本坚定的眼神因为长时间的作战变得疲惫冷漠。
“你就是工程队的领导人?”爱德华说着丢给福吉一条手帕,“把脸上的血擦一擦。”见福吉沉默地点点头,他便一把将福吉从地上拽了起来:“我是灾民的领导者,现在需要你的能力。”
“能力?”听到这话,福吉露出苦笑,“我能有什么神仙能力,能让叛军的头目来亲自请我去做?”
“……你跟我来。”爱德华没有理会福吉的挖苦,让两名部下强硬地架着福吉来到走廊。走廊被暴民们破坏得不成样子,除了遍地的碎块之外,通向第一车厢的路口被一道坚实的铁门封得严严实实。
一些灾民堵在铁门的旁边,试图用蛮力强行破坏。然而就算他们忙活了半天,也只能在铁门表面留下几道淡淡的划痕。
福吉认识这道铁门,这是列车的最终防御措施,一旦落下便不再升起。除非破解列车的安保系统,不然无法从这里通过。
爱德华的手落在福吉的肩膀上,示意他看向走廊的角落。那里躺着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虽然被毁坏得不成样子,但福吉还是勉强认出,那是工程部里一位德高望重的前辈。
尸体存在多处骨折,表面布满了淤青和血痕,想必在生前遭受了极大的痛苦。望着眼前这地狱般的惨状,福吉没忍住干呕起来。
“那道铁门,我们尝试了很多方法都打不开。”望着眼前因为恐惧陷入慌乱的福吉,爱德华的神情变得诡异冰冷,“我们需要工程部的帮忙,他不肯,所以我就让他变成那样了。”
“你是一个聪明人,应该也不想变成那样吧?”
爱德华的身上再也没有了当初的意气风发,无节制地破坏和屠杀让他彻底丧失了自我,变成了如今疯狂的模样。
“好吧。”出乎意料的是,在经历了最初的慌乱之后,福吉的语气反倒镇定了很多,“既然是你的要求,我做便是,让你的部下把我的工具拿过来。”
爱德华对福吉顺从的态度倒是非常满意,一挥手就让部下替他搬来了工作器具。福吉走到铁门前,开始破解安保系统。
列车的安保系统很牢固,破解工作起初并不顺利。随着时间的流逝,身旁的灾民逐渐变得焦虑,几个毛燥的年轻人甚至凑到福吉的耳边低声威胁。
然而,一阵突如其来的震动打乱了所有人的阵脚。伴随着发动机的熄火,列车的前进变得越来越艰难。
钢铁巨兽的怒吼在暴风雪中变得虚弱,最后被风声彻底掩盖。列车彻底停止前进,对于长明号而言,这是30年来不曾见过的特殊情况。
对于这雪原中的小小孤岛而言,停止前进无异于自我毁灭。恐慌的气氛在列车中蔓延,之前不可一世的灾民抱头作鸟兽状散去,完全没有了嚣张的气焰。
福吉的眼神随着列车的停滞彻底暗淡,像是想通了什么,他加快了手中的动作,破译的进程变得顺畅起来。爱德华严守在他的身后,防止他借着混乱趁机逃跑。
停止前进的指令由驾驶室发出。想要弄清列车停运的原因,就必须进入驾驶室查看。
“为了所谓复仇不惜破坏整辆列车,不觉得很疯狂吗?”像是喃喃自语,福吉一边破解一边小声问道。
“不这样做,我们就会饿死,我们也是被逼无奈。”爱德华冷冰冰地回答。
福吉对这套说辞感到厌烦,眼前的人直到现在还在为自己的过错寻找借口:“但如果芯片不出意外的话,事态根本不会发展到今天。更何况,你们在前进的过程中,不还是在不断破坏吗?你们除了带来破坏,还能为这辆列车做到什么?”
“这辆列车又可曾对我们好过?”爱德华的脸色有些阴沉,像是戳到痛处一般冷哼一声,“我们究竟是犯了什么错要被活活饿死,我们也只是想活着而已……对,没错,破坏列车是少数人干的事情,为什么要我们一起承担?”
苍白的辩解在破旧的车厢里回荡,在遍地的残骸面前显得尤其可笑。
福吉没有再说什么,这辆列车曾让他感到骄傲,如今发生的一切却只让他感到深深的悲哀。列车坚固的外壳可以抵抗漫天的暴雪,却被暴民的愚蠢侵蚀得千疮百孔。
而如今,列车停运。大难当前,始作俑者还在恬不知耻地为自己找借口开脱。
大雪纷纷扬扬地落下,破译的工作仍在继续。
不知过了多久,伴随着一阵刺耳的机械音,眼前的铁门缓缓升起。随着铁门的升起,驾驶室的全貌出现在众人面前——
陆迟带着失落的笑容出现在门后。在他身后,是早已饮弹自尽的列车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