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雷切尔那边比起来,陆迟和羽良就狼狈了许多。两人浑身是伤地蜷缩在下水道里,行李丢了大半,境遇没比坐牢好上多少。
这里满月镇的地下通道,每天都有数不清的废品和污物在这里汇集。这里是细菌和毒虫天然的温床,是埋藏罪恶的墓穴。陆迟和羽良坐在过道旁,静静等待着魔力的恢复。
陆迟的状况很糟,就在不久前,一枚子弹击穿了他的肩胛骨。下水道里细菌丛生,伤口很快就开始红肿发炎。
“再忍一忍,再忍一忍就好了……”见陆迟面露苦色,羽良一边安慰,一边将手放在了陆迟化脓的伤口上。随着能力的发动,发炎的伤口开始消肿、愈合,结上了一层薄薄的痂壳。
“嘶…这真不是常人受得了的苦。”望着身上触目惊心的伤口,陆迟苦笑着埋怨道,“换作是一般人,早就承受不住压力疯掉了吧。”
“能活下来已经很幸运了,情况会好起来的!”意识到同伴语气中的沮丧,羽良连忙安慰。
话虽如此,自己被警方追捕,同伴下落不明,通讯器也丢了。对于现在的二人而言,如何离开这里都是个问题。
更糟糕的还在后头,说话的声音似乎惊动了什么,下水道的深处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二人警惕地靠在墙边,大气都不敢喘。
不是怪物也不是警察,一个浑身补丁的老乞丐从拐角处走出,口中哼着不知名的小调。见到陆迟和羽良,乞丐明显吓了一跳,后退两步举着拐杖对着二人。
“好好的马路不走,非要来这下水道扰我清净。你们是什么人,是来抓我这把老骨头的吗?”老人张开一口残缺的牙齿,声音充满了恐惧。
“你误会了,我们是在躲避警方的追捕。”羽良和老人解释道,老人的穿着似乎和警方扯不上什么关系。
“哦,哦哦!”乞丐的表现像是触电一样兴奋。他将脑袋凑了过来,神秘兮兮地问道,“被镇子的警方追捕啊…所以说,你们是巫师喽?”
“嗯…算是吧,突然问这个,难道你也是巫师?”陆迟打量着眼前的老人,老人衣衫褴褛,非常符合逃犯的形象。
“巫师,什么巫师?不认识不认识,满月镇的巫师40年前就死绝了!”像是耗子被踩中了尾巴,老人连忙摆手,“嘿嘿,不过老子确实看那帮条子不顺眼。跟我来吧,带你们去个好地方。”
“……”听到老人的邀请,陆迟和羽良对视了一眼。老人举止怪异,让人感到焦虑和不安。犹豫再三,二人选择跟上老人的脚步。
老人看着不靠谱,行动的路线倒是很有条理,明显对这里十分熟悉。三人在下水道里兜兜转转,终于在一处角落发现了一道锈迹斑斑的铁门。
“欢迎,这里就是我的小窝、“鼹鼠”的巢穴。”老乞丐向二人得意地介绍着,伸手推开了铁门。
大门一开,一股难以形容的气味就从里面飘了出来。这里是老乞丐的住所,破烂的被褥凌乱地堆在地上,一张老旧的木桌上摆着半只蜡烛和一块不新鲜的面包。比起之前的废弃库房,这里的简陋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
“进来坐坐吧,你们是第一批来到这里的客人。”老人说着将被铺踢开挪出一块空地,又从墙缝里抽出一根还算干净的铁丝,费力地切起了面包,“可别嫌弃这里寒碜,下水道的生活也不容易。”
“…你在这里住了多久了?”接过老人递来的面包,陆迟的眼神有些复杂。下水道的环境阴冷潮湿,完全不适合人类居住。
“你觉得能多久,整整四十年啊……”老人眨巴着混浊的双眼,木然地回答道,“四十年的时间足够让种子化作参天巨木,足以让荒野升起袅袅炊烟。而我却被迫躲在肮脏的地底,整日与老鼠和蟑螂为伴。”
四十年前,那正是诅咒降临满月镇的时间。不出意外,眼前的老人正是猎巫运动的亲历者。
注意到二人身上的伤口,老人在墙角的麻袋里掏了半天,摸出半瓶还算清澈的饮用水。“拿去给伤口洗洗,省着点啊,我只有这么多了。”老人将水递给羽良,语气中透露着心疼。。
“谢谢,您真是个好心人。”羽良接过饮用水,心里有股说不出的滋味。她在镇上见过形形色色的居民,愿意施以援手的居然是一个衣不蔽体的老人。
听到这个称呼,老人的眼神有些惆怅:“好心人吗,我已经…好久没听到这个称呼了。我熟悉的时代早已被埋葬,至亲和友人化作岁月的尘埃。”
这位神神叨叨的老人明显知道什么,陆迟对此表示好奇:“请和我们说说四十年前的事吧,我想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
老人的眼神变得飘忽,遥远的记忆如同雨后的春笋般浮现:“那时的满月镇,平民与巫师之间的关系还没有现在那么糟糕。”
“直到那天,一场血案、一个含冤入狱的犯人、一次不公正的审判,随后诅咒便降临在这里。”
“我不知道诅咒的内容,但从那天开始,平民对镇上的巫师展开了清理。警卫队将巫师押送到广场,将他们吊死在绞刑架上。巫师的尸体会被扔进下水道,任由乌鸦和老鼠啃食。”
“再后来,残余的巫师组成同盟,想要查明诅咒的来源。他们同警卫队周旋,直到最后都不曾向强权屈服。”
“我当时逃走了,像个懦夫那样。看着在不甘中死去的同胞,我开始怀疑抗争的意义……”老人的语气充满了自责,“一切结束之后,巫师从镇上消失。自此,满月镇成为平民的乐园。”
“他们连小孩都不放过吗?”羽良忧心忡忡地询问老人,一想到格蕾雅生死未卜,心里就感到一阵不安。
“在警卫队的眼中,你得先不是巫师,然后才是个孩子。”老人的表情似哭也似笑,“现实就是那么讽刺,英勇之人化作尘埃,我却幸运地活了下来。而那些压迫者,他们趴在逝者的尸骨上大啖其肉,活得舒服自在。我的家人、我的同胞,他们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遭受这样的不幸?”
陆迟对老人的遭遇表示同情:“一个没有来由的诅咒居然害死了那么多人,真是讽刺。”
“是啊,诅咒导致了一切。可笑的是,我连诅咒的内容都不知道…”老人靠在墙角,暗淡的眼神宛若燃尽的柴灰,“不,我不想再说了。年轻人,和我说说你们的故事吧。”
之前的相处让二人对老人放下了戒心,羽良将劫狱救人一事和盘托出,希望得到老人的理解:“我们答应过一个小女孩,要把她带到镇长的面前洗清冤屈。”
“年轻人,放弃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老人听完连连摇头,“现在的小镇满城风雨,街上到处是巡逻的警员。更何况,镇长就是猎巫运动的主导者,她有什么理由帮助你们?”
“我知道,但我们不能坐以待毙。”面对老人的阻拦,羽良委婉地表达了自己的看法,“满月镇正处于相当危险的状态。这里的人们因为诅咒而恐惧,因为恐惧而盲目,从而失去了查明真相的机会。”
“你想得太简单了,年轻人。”老人失望地摇了摇头,“四十年了,诅咒早已化作愚昧融入了小镇的土地。人们想要的是排除异己,是群体认同,而不是真相。”
“就因为人们不想要,真相本身就不重要了吗?”羽良没有退缩,反而变得更加坚定,“比起为了追求真相而死,我更害怕活在一个错误之中。查明诅咒,让真相公之于众,也是为了给那些死去的人们一个交代。”
像是从女孩的身上看到了故友的影子,老人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见老人不再言语,陆迟拉着羽良识趣地退出了房间。
“我刚才…是不是说错话了?”二人站在门外的过道上,羽良感到有些懊悔。
“没有啊,你刚才的样子很酷来着。”陆迟的眼神有些钦佩,“让真相公之于众,是为了给死去的人们一个交代,这样的觉悟让我自叹不如。”
“你别嘲笑我了……”陆迟的称赞让羽良有些不好意思,“我只是看不惯别人受苦。我来到这里一天,就遇上了这么多烦心事。那些巫师遭受过的迫害,我根本想都不敢想。”
“我能理解那种感觉,这很正常。”陆迟对此表示认同,“话说回来,我还欠你一声谢谢。如果不是你帮忙转移了伤口,我早就被警方击毙了。”
“不用谢我,转移伤口是隐山的能力,不是我的。”羽良云淡风轻地回答,“之前没来得及和你说,我的能力是复制他人能力的一半。我能够帮到大家,是借了隐山先生的光。”
“这样啊,真是方便泛用的能力。”陆迟愣了一下,表面看似风平浪静,内心早已暗流涌动。
复制他人一半的能力,看似简单,实则不然。通过这招,羽良可以了解到复制对象的能力。换句话说,羽良掌握了绝对的信息优势。光凭这一条,她就能在团队对抗中发挥不少的作用。
身后的铁门被轻轻地推开,发出一阵吱吱呀呀的声音。二人转过身,看见老人杵着拐杖地走了出来。见二人还在门外等候,老人无奈地叹了口气,从兜里小心地掏出了一张破旧的名片。
“要见镇长的话,我想…你们应该用得上这个。镇上人多眼杂,你们需要一处藏身的地方。我在镇上还有个朋友,他会为你们提供帮助。”老人将名片郑重其事地递给羽良,眼角有些湿润,“我老了,魔力也消失了,帮不上什么忙…我只希望有人能够洗清我们的冤屈,实现那些已死之人的夙愿……。”
“如果可以,我也想回到地面上看看,去看看阳光下的世界,一个没有压迫和歧视的世界……我由衷地盼望着这样的未来。”
名片上面用钢笔歪歪扭扭地写着几行小字:商业街66号,鼠尾草药坊,布朗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