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跨北城区,由暗色砖石制的巨型天桥上,一名身着灰蓝色法袍的娇小少女凭栏而立,手上拄着一根和她同高的红宝石法杖,神色冷峻,不时扫视几眼匆匆而过的行人,似乎是在等人的样子。
北城区是火石城内最主要的住宅区与商业地段,处处显得克制、简约却不失生气。这里的所有居民都向往着宁静、朴素、不受打扰的的生活,人与人之间总是保持着舒适而不冷淡的社交距离,可谓是不折不扣的法师和学者们的天堂了。
“艾西亚!”一个声音从少女身后传来,“我已经准备好了,随时都可以出发!”
艾西亚回头,一个魁梧的板甲骑士背着大堆行李,兴奋地挥着手,大摇大摆地走来。
青年名叫兰德尔,南方战争学院出身的符文骑士,也是艾西亚的青梅竹马。他的身材高大壮实,相貌端正刚毅,总是背着把齐肩高的双手巨剑,深褐色的眼睛,深黑色的头发,对任何事都兴致勃勃,像一团燎原的烈火般散发着活力。
“还是这副阴沉的样子,这样可不好!”兰德尔笑嘻嘻地说着,“既然变得这么可爱,不多笑笑也太浪费了是不是,老友?”
艾西亚狠狠地瞪了兰德尔一眼,清澈无比的深蓝色瞳孔里射出几乎要把人扎穿的视线,精致小巧的脸庞微微鼓起,因气愤而涨红,从外表来看完全就是一个生气的少女。
“咕啊,这也太糟糕了,”兰德尔双手捂脸故作夸张地后仰“等等...要冷静!!迷上性转后变得超级可爱的老友什么的...这种背德感也太让人兴奋了吧喂?”
无视眼前一个劲地自说自话的笨蛋骑士,艾西亚迅速平静下来,反思着自己一时的失态。作为一名学院派出身的精英法师,随时保持理智和冷静是第一要务,即使被戳中痛点也该如此。
正如这个笨蛋所说,艾西亚在三周前还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男性,也是一个等待转化仪式的龙脉者。事实上,这也是自己跋山涉水来到这个远在北方海岸的临港都市的原因。
所谓龙脉者,指的是一类血液中流淌着元素魔力的天生施法者,血脉长河中的巨龙先祖让他们能轻易接触原初魔网,只要稍加训练便能如运用手脚般轻易释放属性对应的魔法。还有少数血统纯净、天赋极高的龙脉者能够觉醒龙躯,古老而强大的龙之魔力能重塑他们的身体,使他们拥有真龙的传承记忆和力量。
艾西亚正是这样的幸运儿。虽然自幼便接受奥术训练,依靠结构和学习而非血脉和直觉来施法,但巨龙传承中的庞大知识和奥秘是一名法师无法拒绝的,因此他义无反顾地来到火石城的拜龙教圣殿,即使转化仪式伴随着极高的风险也在所不惜。
仪式的结果是非常成功的,现在的艾西亚能够自由显现龙躯,不但拥有了强化的反应神经和元素抗力,还能够如真龙般仅靠冥想便能唤醒传承记忆,以此学习常人难以窥见的强大龙语魔法,唯一与预想中有差别是未知原因所导致的性别转换,最终导致自己在情急之下作出了一个错误的决定——找眼前的笨蛋骑士商量对策。
艾西亚侧眼看着面前不断耍宝的兰德尔,直到其稍稍停歇下来才冷冷的问道:“所以说,你真的准备好了吗?”
“当然!”兰德尔一脸自豪地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说:“符文和炼金道具都准备充足,还有各种应急储备食物和野营用具。毕竟老友现在可是娇弱可爱的女孩子,作为骑士和绅士可绝不能懈怠啊!”
艾西亚一脸看智障的表情,无语地捂脸摇了摇头。如果不是转化仪式花掉了预期以上的资金,自己是绝不会让这个笨蛋担任自己前往坎道尔省的护卫的。虽然这家伙作为符文骑士的战斗力绝对可靠,但那种话唠的天性和黏人的性格,对不善交际的自己来说真的很是头疼。
“那就走吧,出城时间很紧迫了。”
少女转身就走打断喋喋不休的骑士,脸上写满了不快。比起眼前烦人的青梅竹马,她更厌烦这座充满了龙族崇拜和铜臭味的城市。一想到那几乎榨干了自己财产的天价账单,以及那半龙牧师皮笑肉不笑的丑恶嘴脸,艾西亚就牙痒痒到恨不得立刻在此释放一个新学会的火元素爆发,以此来宣泄自己忍耐已久的怒气。
“喂、喂!等一下啊,真的要现在出城吗?”背着行李的兰德尔几步追上对自己不理不睬的老友,两人的身高差比过去更明显了,以至于他必须小心控制步伐,才能像过去一般和艾西亚并肩同行。
“其实也没必要那么急,这么多年了,上次见面那么匆忙,这次我们可要好好叙叙旧啊!”
兰德尔看上去十分兴奋,一个劲地出谋划策着,艾西亚则一点也不为所动。虽然二人从5年前各自毕业后就没再见面是事实,但在兰德尔坚持下的定期远程通讯可从来没有消停过,自然也就根本没什么怀旧的情感。
“不要拖延了,这是7日后出发的飞空船票,保管好。”
艾西亚没有停下脚步,而是用塑能魔法汇聚成的手掌取出口袋中的船票,丢到身后,兰德尔则将其稳稳地接住。
“老友你还是太性急了啊,不过既然出发是7天以后,那我们今晚是出城做什么?”兰德尔有些疑惑。
“准备资金。”
“喂喂,海沃茨家的大少爷、哦不,现在是大小姐才对!海沃兹家的大小姐也会缺钱?你可不要和我说笑啊。”
艾西亚撇了撇嘴,她本就讨厌别人谈论自己的家世,更讨厌被反复提醒自己变成女性的事实,虽然有些逃避现实,但她确实考虑过回到学院后用易容魔法掩盖自己身上发生的变化,不过考虑到自己几乎为零的社交圈,好像这也没有什么意义。
“转化仪式超支了预算,如果不想走路去坎道尔省的话,准备资金是必须的。”
“那就找艾兰克叔叔和薇拉阿姨呀,还是说...你不想让他们知道?”兰德尔脱口而出,但随即便想明白了老友不愿家人的原因。
艾西亚点了点头,自己押上性命的豪赌父母是坚决反对的,毕竟她本来就已经足够优秀,尤其是在塑能和变化系魔法上的造诣已然在学院首屈一指,拥有这样的天赋和成就,还要冒着生命危险进行龙躯转化,以一般人的想法来说的确是很难理解的。
“没关系!不管发生什么,我一定会站在你身边的!打工还是讨伐委托,都尽管交给我好了!”
艾西亚侧过头看着一脸乐观的骑士,不动声色地轻笑了一下。兰德尔的性格她是非常了解了,虽然看上去不靠谱,但对他来说,在挚友危难时两肋插刀可并不是一句说说而已的空话,这样真情也是孤僻的艾西亚自心底里信任他的原因。
接下来的路途中依旧是兰德尔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而艾西亚敷衍地点头摇头回应。仿佛回到了当年一起就读战争学院的日子,当年在每日午餐后的休息时间时,兰德尔总是会拖着艾西亚边散步边扯东扯西,说是为了带讨厌外出的自己锻炼身体,实际上只是为了找人说那些关于学院八卦和高层绯闻的无聊话题而已。
两人顺利通过城门关卡,虽然这个时间出城确实有些不寻常,但城市卫兵们一看到艾西亚的镀金法袍,就默契地打开城门放行了。法师老爷们总是在古怪的时间做古怪的事,不插手这些怪人的闲事是通用的生存法则。城市周边近来很不太平,迁徙的双足飞龙不断袭击行商和路人,还有一队流窜的巴里克海盗在附近建立了据点,带队的据说是一个能施展4阶法术的邪教契灵师。正如前面所说,不管什么施法者,这些超凡的怪人从不会畏惧危险,只会成为危险,普通人遇到他们还是还是远远走来不要过问比较好。
步行了约两个小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均具有恒定黑暗视觉的两人完全不需要照明,渐渐远离火石城,随后离开主干道拐入一条较为泥泞的小路,向一座离城市不远的拥有茂密植被的大山方向走去。
“还没到吗?我可是已经饿的不行了,今晚我们去哪里吃饭?我好想吃肉排啊,大块的肉排,最好是放养长大的岩羊排,熔炉酒馆的做法是用海盐和香料腌渍,先用黄油煎再摸一层薄薄的甜树浆,然后进烤炉烤制十分钟,烤完出炉后撒上食肉藤叶碎和辣椒粉...啊,我的肚子已经在抗议了!”
兰德尔瞬间就把询问变为了下城区美食科普,正如他一路上的各种跳跃不断的话题。艾西亚叹了一口气,说实话她也有些饿了,但空空的口袋迫使她必须在这种深秋寒冷的夜晚出行,长途步行去完成无聊却报酬颇丰的工作。
“到了。”
艾西亚将脚步停在一处通往入山道路的绳桥前,本以为是要进山讨伐怪物或者剿灭流匪的兰德尔有些疑惑,毕竟这里空荡荡的根本没有人烟,也根本没有怪物的气息和踪迹。
“所以我们的工作到底是什么?”兰德尔想要放下行李准备战斗,却被艾西亚伸手阻止,并示意其走到一边,不要影响接下来的施法。
黑夜中的茂林小径间,艾西亚向远方举起手中的法杖,几句简短的咒语后,法杖尖端的红色宝石微微闪出白光,空气中荡漾的魔力的涟漪,随后瞬间爆发开来。
“吼—————————!!!”
震撼的轰鸣冲击的周遭的森林,一下子划破了夜晚的寂静,数十里间飞鸟惊起、野兽逃窜。远处传来一阵阵狂怒的吼叫声,不出一会儿,便有数个巨大黑影冲破树冠从大山的阴影中飞窜而出,在无垠的星空中扑打着双翼,向两人所在的位置飞速疾驰俯冲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