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带了两罐菠萝啤过来。
“这是什么？”
“酒。口腔溃疡还没好，喝点消消毒。”
还没好吗？
“低浓度的酒真的有用吗？不是高于75%才有用吗？”
“姆……我只是想喝嘛！”
少女被问住之后也不再收敛，真心话对着我贴脸输出。
“……”
行吧，要是以后遇到这种情况，说不定更好解决一点。
这么想着，我也拿过一罐喝起来。
入口即是微微的特色苦涩，旋即是炸裂开的菠萝味。
这是啤酒吗？怎么和我印象里有些不一样？
我疑惑地捧起罐子，然后注意到一行小字——
果味型碳酸饮料。
这不完全不是酒嘛。
我就说，为什么商店会给一眼看上去未成年实际也未成年的孩子买酒。
〉〉〉
我就不该放任她这么喝下去的。
看着脸颊酡红的少女，懊悔的情绪后知后觉地涌出。
不是饮料吗？怎么会喝醉的？
拿起罐子再检查一番，这次的罐子上标注了酒精度：≥3.0%vol。
合着我两次拿的不一样呗！
“你喝醉了。”
“你确定吗？从哪里看出来的？”
你自己都不清楚这件事不已经能证明了吗。
“我可以做数学题！”
可以做数学题？那倒是很清醒。
我把练习册和笔放到少女的面前，她愣愣地盯着看了一会，随后朝我投来冷淡的视线。
“明明只要写几行的事情。”
不要说这么伤人的话。
不过少女尽管嘴上不留情面，下笔却一点也不含糊，熟练得与其说在解题，不如说在默写。
连喝醉了也能做数学题吗？
“你别写了。”
再写下去，我就没习题做了。
不如说，看起来除了数学题什么都做不到。
听到我说的话，少女才逐渐停下动作，重新陷入待机状态。
确实，如果缺少自理的能力的话，我宁愿抛弃一部分数学的能力。虽然自己本来没有什么数学的能力就是了。
那问题来了，现在该怎么办呢？
但一想到要把她扔到那个放置的家庭里去，又完全放不下心。
“今天就住我家吧。”
我向少女提议道。
“哦。”
“……”
回答倒是很干脆。
醉了之后是冷淡的情况吗。
不过也好，不如趁这个机会问问。
“你写过小说吗？”
“写过——你是我的粉丝吗？”
“算半个吧……阿丽老师。”
为了加深可信度，我补充道。
“居然真是——怎么样？好看吗？”
“看得上头。”
“呼呜~那还真是感谢。要我给你签个名吗？”
“呃，不用。”
一想到我身边的这位同龄朋友认真地要给我签名，我就莫名尴尬。
“不是你内定了我吗？不是你用四氯化碳把我迷晕，然后把我绑到这里的？”
“不是，你想想现在高校的实验室哪里还有四氯化碳。”
“不是吗？莫非我到了盗梦空间？”
少女百思不得其解。
“……”
提出问题的原本是我，结果反而一直被追问。看来她真的很喜欢自己的作品。
得想点什么拿回对话的主导权。
‘你会杀我吗？’
我很想这么问，但这样就过于直接了。换一种稍稍委婉一点的话——
“如果我死去的话，你会怎么办？”
“如果你死去的话……你真的想讨论这个可能性？”
少女歪头不解看我。
“明明拥有这么好的条件，好好活不行吗？”
这么好的条件——少女演讲的时候也曾经这么说过。
这并非戏言。
“那你呢？”
“读过我的小说就明白了吧。”
可是，故事的女主角已经……
心脏紧缩了一刻。
不管我的情绪如何颤动，少女却毫不在意，饶有兴致的视线在我脸上来来回回。
“我就说你怎么这么顺眼，你是男主角啊。”
莫名其妙的话接踵而至。
“能稍微让我摸摸吗？”
“啊？”
“能稍微让我摸摸吗？”
少女目光热诚。
我叹了口气。
“你摸吧。”
一得到肯定的答复，少女立刻就伸出了手。她柔软的、微微发烫的手指拂过我的头发，耳后，再到脸颊，一直延伸到下颚。
这种感觉十分奇特。
“脸型蛮不错的。”
“心脏很有力，真是旺盛的生命。”
“你有腹肌诶。”
她的手指灵活地抓住衣服下摆，然后掀起。
这是平常锻炼的成果，所以我也大大方方地任少女观摩。
但在少女又摸又看了两分钟之后，我还是忍不住了。
“……你摸够了吗。”
我至少应该庆幸她没有继续往下摸。
〉〉〉
5点之后，卧室以外的其他地点都变得危险。
“躲在我房间里，不要出去。”
“这种情况，算不是金屋藏娇？”
“……”
你也知道你很可爱啊。
“无可如何都不要出去吗？就是我想要上厕所，也会让我一直、一直地憋着，直到我忍不住失禁，真是无情啊。”
“住口！……哈啊。”
她的脑袋里装的都是什么啊?!
我拼命忍耐住粗口，告诫自己她喝醉了这个事实。
“你放心，这点我考虑到了。”
“那以后呢？”
“以后、没有以后，明天你就可以回家了。”
“没意思，我还以为被监禁了呢。”
少女摊开可爱的小手，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你是在哪里培养了这样的爱好？”
〉〉〉
我正在与一条被子奋力搏斗。柜子的空间本就狭小，被子却又是被压缩再压缩。这种情况，被子像是拥有了生命，开始与我反向角力。我现在算是深切感受到五丁开山时的艰辛。
看着我费力的样子，少女提议道。
“你就别拿被子出来了，一起睡怎么样？”
“不行。”
“不是交媾的意思哦。”
“我知道！”
你还真这么想了?!
“你喝醉了，冷静一点。”
“这样啊……”少女面无表情地注视着我，“不给就哭给你看哦。”
话语中的认真令人无法忽视。真是……这么不冷静，一定是因为喝醉了的缘故吧。
我别过头，做出最大的让步。
“只能接受分两条被子睡。”
“呼呼~”
少女好像恶作剧得逞一样笑了。
结果还是得把被子拿出来，我感觉被坑了。
〉〉〉
“你该睡觉了。”
“哦。”
少女将扣子一粒粒解开，然后脱下，提起了下一件衣服的下摆——
“等等等等你干什么？”
“脱衣服啊。”
“为什么要脱衣服？”
“不脱衣服怎么睡得好，这点常识都没有么？”
少女眨巴眨巴眼睛看我，活像看偷吃禁果前的亚当。
我突然意识到，之前少女考虑的远比我想象的多。
“庆幸吧，处男，我没有裸睡的习惯。”
“我……谢谢你。”
在这里迎接挑衅只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后续，所以我没有那么做。
少女郑重其事：“不要趁我睡着了做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哦。”
“当然不会。”
这话说得好像醒着就行一样。
“醒着的时候才可以。”
还真是啊?!
“我要把这段经历加到小说里面去，睡着了就可惜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眼里熠熠生辉。
对于这种情况，我只能大泼冷水。
“放弃吧，我不会做的。”
“没有爱就不会做，你属于传统的那种嘛……不对，前面的理由似乎反而是因为爱？”
少女点点头，顾自作出评价。
“我能再提一个要求吗？”
“你还想……你说吧。”
虽然不清楚少女会搞出什么幺蛾子，但姑且还是听听吧。
“读个睡前故事可以吗？”
“这么简单？别反悔就行。”
“不满意我可以加条件啊。”
“……真想讲点冷笑话冻死你。”
“我现在在被子里，冷笑话是冻不到我的。”
“照这么说，我关上灯就不怕黑色幽默了？”
“啊哈哈你也挺能说的嘛。”
听到我说的话，少女笑飞了，我能感受到整个床都在抖。
“还是讲童话故事好了，总不能说ququ妈妈的故事吧？”
（注：我们这边流传的鬼故事，网上暂时没搜到。）
“那是什么？没听说过，想听。”
“不，睡前听鬼故事还是算了。”
一个恶趣味的吃小孩的故事罢了，虽然结局是好的。
“记得下次见面的时候讲给我听。”
〉〉〉
最后决定了这篇童话故事。
“爱丽丝梦游仙境。”
这个故事仿佛从名字开始，就有着神奇的魔力，让周身的一切尘埃落定的魔力。连时间也放缓脚步，不愿离去。
身旁一直碎嘴的少女也安定下来，安静地聆听着。
“爱丽丝跟姐姐坐在河岸边，因为没什么事可做，她开始感到困倦。她好几次偷瞄姐姐正在看的那本书，可里面既没有图画，又没有对话。
“‘要是既没有图画又没有对话，那这本书还有什么意思呢？’爱丽丝想。”
“闷热的天气使得爱丽丝非常想睡觉。她盘算着，相比起制作一只花冠的乐趣，特地起身去摘花会不会太麻烦了呢？就在她这么想的时候，一只粉红色眼睛的白兔从她身边跑了过去。
爱丽丝站了起来，因为她从没见过穿着背心，还会从背心里拿出怀表的兔子。
强烈的好奇心使爱丽丝跟着兔子跑过田野。幸运的是她刚好赶上了，并且看着那只兔子跳进了树篱下的一个兔子洞里……”
“以前读童话的时候，我还以为这种事不可能发生，现在我却成了其中一员！我应当被写进书里。等我长大以后我要写一本——”
身体犹如电流通过，那是谜底将要呼之欲出的感受。
少女现在的表情是怎样的呢？怀念的？感伤的？亦或是什么都没有？我很想知道，我想转过头去询问她，我知道这样一定会更贴近真相。但，如果现在停下，未免就太煞风景了。
“但我已经长得够大了。至少在这里已经没有让我继续长大的余地了。”
…………
“‘住口！’王后气得脸都发紫了。‘我偏不！’爱丽丝立刻说。
“‘砍掉她的头！’王后用她最大的声音高喊，但扑克牌士兵们却不为所动。
“‘谁会理你呢？’变回原本大小的爱丽丝说，‘你们不过是一副扑克牌！’
“这些扑克牌飞到了空中，爱丽丝小声惊叫。她尝试把这些扑克牌拍走。拍着拍着，却发现自己躺在了斜坡上。她的头正枕在姐姐的膝盖上，姐姐还在轻轻地扫去落在爱丽丝脸上的落叶。
“‘醒醒，亲爱的爱丽丝，’，姐姐说，‘看你都睡了多久了。’
“爱丽丝把她记得的所有奇妙经历都讲给了姐姐听。姐姐吻了爱丽丝一下：‘多奇怪的梦，不过快去吃茶点吧，已经不早了。’
“爱丽丝站起来跑走了，她一边跑一边想，自己做了个多么奇妙的梦啊！”
“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
我熄灭手机屏幕，扭头看向少女。少女的表情颇有些意外。
“嗯嗯。怎么？不来个晚安吻吗？”
少女眨巴眼睛看我。
“梦里会有的。”
我一面摸着少女的头敷衍过去，一面关掉房灯总开关。
黑暗中，窸窣的声音十分突兀，并且我身侧的被子被略微抬起，于是空气顺着这个空洞流进来。
“……不要把手伸过来。别冻着。”
“错觉。”少女满不在乎地将手缩回去，一本正经地对我说。
有这么糊弄人的吗？
“别凑这么近。”
被少女的气息搞得有些心乱，我转了个身背对少女。
“这是撒谎，你明白的吧？”
“不是‘不正确的感觉’，而是‘错误的觉悟’哦。所以，不是谎言……开玩笑的，谢谢你。”在少女的插科打诨下，谎言一下子变得合理起来。
求你了，能不能快点睡觉。
似乎是我的祈祷奏效了，少女总算安静下来，朝向我的眼睛缓缓阖上。
“再见了，希望下次还能再会。”
明明只是晚安，少女却吐出了告别的话语。
反正也只是不理智的话吧。
“——晚安。”
〉〉〉
“……”
呜咽的声音将我吵醒。
“头好痛啊……”
少女还想说些什么。
“我……呕……”
吐了。
整个过程突如其来，快得我几乎来不及拿起垃圾桶。
更麻烦的是少女哭个不停。
“我好没用啊……只会给你添麻烦……呜呜……”
“不哭不哭，你是好孩子。”我轻拍少女的后背安慰道。
“真……的？”
尽管还在抽噎，少女的精神状况已经好了很多，泪眼汪汪看向我。
“嗯。”
我微笑着给与肯定的答复。
“谢谢！”
少女破涕为笑。
现在的问题是如何处理，由于缺乏经验，我完全没有头绪。
不如问问度娘。
呕吐后吃什么好？
键入。
第一条回答是葡萄。
‘葡萄中含有丰富的酒石酸，能与酒中乙醇相互作用后形成酯类物质，降低体内乙醇浓度，从而达到解酒的目的。同时，其酸酸的口味也能有效缓解酒后反胃、恶心的症状。如果在饮酒前吃葡萄，还能有效预防醉酒。’
这么晚了我去哪里买葡萄。
这个……
我注意到另一条回答。
姜茶吗？
“稍微等我一会。”
“唔。”
我将溢出酒味的垃圾袋扎好，放至玄关处。
将手洗干净，茶壶里的凉白开倒出来，重新注入自来水，按动开关。
烧水的时间也不能浪费。
拿起一段生姜，将最外面那层干瘪切开，水灵灵、黄灿灿的内在才显山露水。
将切好的姜片放入杯中，倾注两勺红糖，倒入半杯刚烧开的水。
现在凉白开就有大用了。
加入小半杯凉白开后，姜茶的温度就在可接受的范围内了。
〉〉〉
我自己都抓不住的东西，不会轻易赠与他人。
〉〉〉
我将姜茶递给少女，少女接过，小口地啜饮着。
“要吃点什么吗？”
吐完之后是空腹的状态，加之反涌出的胃酸，最好吃点什么垫垫肚子。
“我书包里有吃的。”
帮大忙了。
“我来拿可以吧？”
“嗯。”
拉开第一层拉链。
双氯布洛芬、酒精凝胶以及……印有白毛团子小兔兔图案的美工刀。
看来不在这里。
我瞥了一眼，感到一丝惊恐，然后拉上拉链。
拉开第二层拉链。
五彩缤纷的奶糖、精致的红丝绒蛋糕，以及有很多洞（？）的苏打饼干。
“苏打好啊，苏打的成分是……NaHCO3还是NaCO3来着？”
“小苏打是NaHCO3。”
连喝醉了都比我清楚。
当然，不是指上半身。
〉〉〉
视线对上了。
少女的眼睛依旧好看，不过此刻更显露出本人的慌乱就是了。
“诶，诶、啊哇哇哇哇……”
少女无法保持冷静，缩到被子里当鸵鸟去了。
喝醉了是一个样子，醒了又是一个样子。我哭笑不得，起床将被窝留给她一个人。
我从床上下来之后，少女也重新探出了脑袋，支起身子。
“怎么醒这么早？再去睡一会。”
“睡不着了。”
看来是睡多了。
“头还疼吗？”
“不疼了，但还是有点晕——咿呀！”
注意到自己裸露的衣装，少女的脸唰地一下变得通红。
“抱、抱歉。”
“是……是你脱的吗？”
脸红得仿佛快要滴出血。
“没有，是你自己脱的。”
“是……这样吗。”
心跳声填补了这段沉默。
“那个，我喝醉的时候……都做了些什么？”
“你还好意思说？”
“咿？”
“把我数学作业都写完了，我又少了一次锻炼的机会，你拿什么还？”
“噗。”
“你还笑？”
说着我也忍不住笑场了。
不过我立马就笑不出来了。
门被敲响了。
完了，一定是刚刚动静太大……
我和少女匆忙交换着意见。
‘要怎么办？’
‘我不知道。’
少女只是摇头。
‘一起出去？’
‘我不知道。’
少女又缩回了被子里面。
‘……’
我只能只身一人去迎接真理之门后残酷的现实。
“你在和谁说话？”
“没——”
“是陈诺吗？”
“呃，早上刚过来。”
“我可没听见开门声哦？”
“……”
完了。
在我心虚没有立刻回答的那一刻，我就知道自己暴露了。如果不加犹豫地说出口，她一定会相信，但现在已经来不及了。
我做不到果决地撒谎——这一点被妈妈攥得死死的。
正当我忐忑不安时，妈妈却率先结束了话题。
“也是，人家反而会更害羞一点。要好好对待人家女孩子哦。”
说完这句话之后她便转身离开。
被放过了，我却没有放松的余裕。因为事情已经无法再隐瞒下去。不过也正因如此，也不必再担心隐瞒的后果了。
回到房间，少女已经收拾得整整齐齐，头发也扎好，坐在一边发呆。只是脸颊依旧红扑扑。
“陈诺，听我一句劝……”
“欸？”
“以后别再喝酒了。”
那样对双方的心脏都不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