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小岛和我的老家广西桂林纬度差不多，不过毕竟是在南国海上，已经入秋的时节不显萧瑟，较为充足的日照让气温在白天保持着初夏般温暖。
左手提着一小箱牛奶，右臂挎着果篮，都是从超市买来的。我正走在去爱丽家的路上。今天下午比昨天要闷热一些，但并不是太阳太大的原因。我抬头看了看天空，出门时还没有多少的云朵在不时地让太阳若隐若现。
爱丽家不像我家那样是单独一宅，是一栋小单元楼的第二层一户。第四层就已是这楼的最高。
上楼后，数着门牌号走到一扇铁门前，按响门铃，又叩了几下门。
门先是推开一条缝，缝中蓝色的眼睛映出是我，放心地将门敞开，不同往常穿着的爱丽握着门把。没有戴着修女头巾，上身只穿着一件纯白色短袖T恤衫，衣摆长出一点贴着牛仔短裤的束紧带，露出平时长袜裹着的大腿，不过金发后的两束长辫还是由蓝丝带绑着，脸上的笑容依然。这身在家随意的装扮很好地体现着她的身材曲线——毕竟本身宽松的T恤衫如果不是挺拔的胸前顶起，可能衣摆还要往下拖更多些。
“下午好！欢迎你阿武”她问候的声音我也好几天没有听到了，于是脱口而出半玩笑半真心地话：
“真是‘好————久不见’了呀，修女大人”，故意把好字拖长了音。说完我自己先忍不住笑了，应该不仅仅是因为被自己玩笑逗笑，而是我真觉得见到她就开心吧。
修女也笑，“哈，真的是好久不见了呢”那双蓝眼睛边笑边注视着我，我也回望着她。似乎两个人接下来什么不用做都能一直看着对方。不嫌烦。
可能是不解为什么我们两人就在门口又是笑又是傻站着，走到门廊的爱丽奶奶，从爱丽身后传出声音：“是小武来了吧！快进来快进来！啊呀，怎么还带了这么多东西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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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医生也说没什么大问题的，回来好好休息休息就好，低血糖什么的，让你们担心了。当时爱丽正好准备出门上学，我晕倒了可把她和老婆子吓着了吧，学校也没去张罗着让救护车把我送到医院去了。真不好意思啊，一把老骨头了你们也别太在意了嘛！哈哈哈”爱丽的爷爷盖着被子靠着床背坐着，爽朗地和我们交谈着，气色上看他经过这一天多的休息，确实恢复的不错。
爱丽正削着我带来的果篮里的苹果，听到他有些轻视自己的发言便说：“那时候真的吓坏我了！而且爷爷怎么又说这种话啦，我们怎么可能不在意爷爷你，倒不如说你年纪越大我们才越在意呢！”
她和我挨着坐在床边两个外形不同的凳子上，我也说：“是啊爷爷，您多注意保重好自己身体，我们就不用那么担心了嘛”
“好好，不过年纪大了总有些毛病的，自然规律”可能他觉得说着这话又要引来孙女唠叨，就转移了起话题，说：“你们最近又熟悉起来了吧？”
看到我两都几乎同步的点头和“嗯”答复，他像是心里满意了几分，先是看着爱丽说：“爱丽这孩子，长得像她妈妈，一头金发和这双蓝眼睛。性格呢她就把在教会工作的爸爸妈妈都传着了，真的很温柔，总是这么爱笑。”
他说着这话的时候眼睛瞟了一眼房间的书桌，我顺着看去，那桌上立着一幅相框，相片上一对中年男女站在一对年轻男女后面，年轻男女的前面中间是一个看起来才三四岁的小女孩，被他两一人牵着一边手。中年男女和年轻男人应是爱丽的爷爷奶奶和父亲，年轻男子是黑头发，他们都没有外国人的特征。而年轻女子和小女孩都是一头金发，蓝色的眼睛，只是小女孩那时候头发还没有现在我身边的这位这么长，相片中她的母亲也是双马尾发型，但眼神和气质比爱丽的温柔中更有成熟。
“但是呀，她这孩子是只会为别人哭泣的家伙，自己的事情再怎么悲伤都不表露出来。这点上爷爷我觉得爱丽你是有些变扭的。因为你不是不难过，而是不知道怎么表达，总是怕给别人添麻烦，很多事情你都不说，一个人默默担着。”他又再看向我，“所以有很多其他孩子就只觉得她很善良好说话，而且又是比较优秀的研习中的修女，人际关系倒是还不错，但是总是有种‘敬畏感’，真就像是在对待一个女神官呢。那么小武你呢，你是怎么看爱丽的？”
突然面对这样一个当事人也在场的问题，爷爷看着我这边，我望向了爱丽，爱丽也眼睛正好转来看了我一眼，不过因为是在削苹果，她马上顺势低了眼神，但我相信她耳朵肯定会在认真听。我得认真回答呀。
不，或者说，我要真心回答。我看向正对着的窗户外。窗外稍远处有电线杆，一只乌鸦正在电线上停靠着，它们背后的天空，来的时候就感觉有些多云，结果海岛上通常湛蓝的天空现在基本阴沉了下来。还没到该黑天的时间，阳光穿不过云层。
要下雨了呀。
我在这观察中，脑子里也大概想好了。我看回爷爷，把我想到的说了说：“我觉得爱丽是个各方面都很优秀的人，待人温柔是她最大的优点。我最喜欢的也是她这份温柔，和她的笑容，常常给我很多动力。这几天我们两个能这么快又熟悉起来，绝对离不开她的性格。不过确实，就像爷爷说的，我会希望爱丽在有需要的时候不用忍着，多依靠依靠我，我喜欢的是爱丽开心的笑，也因此更接受她难受也好，伤心也罢的其他表情。”
话尾，我下意识又看向爱丽，结果发现她也在看着我。她手上的苹果已经削的差不多了，刀停在上面，她脸颊有些泛红，嘴唇微张像是有想说什么的冲动但又说不出，于是只出神的望着我。看到我看向她的一瞬间，她脸似乎更红了些，她赶紧低头，给苹果的末端最后收尾。我也有些匆忙的收回眼神，还是看回爷爷。
好奇怪，明明之前两人在门口对视着那么久都不会这样脸红心跳。
爷爷听着这话和看到我们两人这样，更是来了兴趣：“啊哈，说得好说得好。小武你和爱丽从小就认识，算得上青梅竹马呢，现在关系也那么要好。干脆以后你也像爱丽他爸爸那样来教区当老师，把爱丽娶了吧！她妈妈之前也是学校教书的修女”
这下连我都要脸红了，“爷爷您说什么呢，我和爱丽是……”
“怎么啦？你不是说很喜欢她吗”
“不我说的喜欢是！”
“就别不好意思啦！老头子我看得清楚着呢，哈哈哈”
“咳咳，主要我的专业虽然对宗教这块研究有涉及，但在教区当老师可能比普通的要难些，而且我个人对教书没什么兴趣”
“但对我的孙女很有兴趣是吧~”
“阿，阿……”
“真是的爷爷！别开玩笑了！快吃苹果！”爱丽在我忙乱的应付爷爷回答时快速地把最后一点皮削干净，提高了声音打断了对话，把苹果递到他眼前。要拿这个塞住嘴。
爷爷只得收声，接过苹果，先啃了一口，停下来继续说：“好了好了，也不拿你们两打趣了。不过我是真的很高兴看到你们两关系这么好，爱丽她父母不在身边，我和老婆子又年纪大了，你两互相有个照顾。至于你们年轻人的事自己做主就好了哈哈哈”然后他又接着吃起了苹果。
“爷爷总是这么爱捉弄人”爱丽把水果刀放到床头柜上的果篮边，用有些无奈的语气说道。
“不过，那个，我听到阿武刚刚的话，真的很高兴，像我这么笨的人，也能被说有优点，有能被喜欢的地方。能，去依靠别人”她先还像前面那样眼神下垂，不过像是下定决心一般，转头看向我，说：“所以阿武比起我来才是温柔的人呢。愿意接受不管是笑着还是哭着的我，我也很喜欢这样的阿武。”
听着爱丽的话，回望着她泛着红晕的笑颜，我也微笑起来。“修女真的有想哭的时候，在我面前一定不用忍着，无论什么时候都可以”
“嗯”
“不过，我更想看到的是你真正开心的笑，平时我会尽力帮助你，想办法让我们少遇到让爱丽你难过到要哭泣的事情”
“嗯！阿武也是，想哭也可以来找我”
“哈哈，爱丽说的感觉我像小婴儿一样了”
“嘿嘿……总之一起，相互帮助”
爷爷注视着我们两个人，笑着轻声说了句“都是好孩子”继续啃着苹果。不过我们还是听到了，都看了一下爷爷，似乎刚刚都忘了他还在，爱丽向我眯眼笑了一下，我也也挑了挑眉，然后都把头再转回面向爷爷，开始轻快地陪他闲聊，他才是今天探望的主角。
房间里聊天的人我想这时心情都是愉快又轻松的。刚刚算不算是相互表露心意呢？至少又相互交了一次心底。
在闲聊这会儿中，隐约听到了天空有几声不是很响的雷声，不过也足以侵扰快到黄昏的宁静。我望向窗外，天空基本要黑了，既是时间推移也是乌云变多。电杆线上乌鸦也由原来的一只停到三只，在闷雷声起时还会被惊得叫几声。
我没带伞呀，要是下雨的话我可走不了了，得跟他们道别了。回想今天爷爷说爱丽的父母亲相当于是在学校教书认识的，还让我干脆也来这教会学校教书。其实当老师也是个好选择吧，对于我这个专业。我对教会文化与服饰也感兴趣。只是我对教书没啥兴趣。
现在高一文理还没分科，为什么我会有专业呢，是我以后大学想报考的吧。
为了观察天空，那几只乌鸦也就必在我的视野内，我也应该在它们的视野里，这样看起来像是互相盯着。不过很快它们就不能盯着了，随着一声比刚才都要响的雷声，雨点落下来了。乌鸦们扇起翅膀叫着飞走了。
雨下的很大，还带些风，爱丽站起来走去把玻璃窗推上，怕雨从纱窗飘进来。
这时爱丽奶奶也从客厅走到房间门前：“下好大的雨呀！小武你带伞了吗？我们家也有伞，但我觉得有伞也不好走，反正也快到饭点了，你就留下来吃晚饭吧！别担心，知道你爱吃米饭，饭管够”
想要推脱，下大雨的天，留客天，天留人人也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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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主任讲的那个故事真的好好笑啊”
“是呀，听说他每次带新的班都要讲一遍呢哈哈”
在爷爷奶奶和爱丽的盛情邀请下，加之雨下的确实很大，也要好一会儿才停，我跟老妈打电话说了后，留下来和他们一起吃晚饭。米饭煮了很多，不过我还是尽量节制的，吃饱就好。呃，虽然说起来我这样也比别人多了不少。爱丽家看来是熟悉我的胃口，对我吃饭多吃菜少见怪不怪，还一直让我再多吃些。
吃完饭，我帮着扶执意要在餐桌前陪我一起用餐的爷爷回了房间休息后，和奶奶与爱丽一起在客厅聊天。等待着雨停。
使用过的碗筷泡着一盆水里，放在厨房的洗碗槽中，刚关闭的水龙头间隔许久的滴下一滴水滴，掉到盛着水的碗里，泛起些微涟漪和极其轻微的滴答声，而这正都被外面的雨声覆盖。要说相同的话它们都正在逐渐变小，外面的雨声听起来没最开始那么大了。
下午时那种闷热随着雨落而消失，在夜间雨声的和放着新闻的电视机伴奏中，清爽的客厅里，我们坐在沙发上愉快地聊着这几天学校的趣事和各自见闻。爱丽和我时不时相互逗笑而发出一阵笑声，奶奶则比爷爷要文静些，戴起老花镜，坐在侧边的单人沙发椅上拿着长针织毛线，岛上冬天并不很冷应是为了打消时间。她听着我们吵闹，时不时插上几句过去的事情，也咧嘴笑笑。
可能我们并不在等待雨停。
“对了阿武，你看这个，还记得她吗？”聊着聊着，爱丽像是想到什么，从我身边起身，走到电视机底下的立柜前，蹲下拉开抽屉，从一个小相簿中取出一张相片，拿给我。
我接过照片。照片是一张竖着的单人相，照片上的女生有着冰蓝色的头发，这个冰蓝色就像是水晶或者冰块在阳光照射下显出来的颜色，即不是她穿着的和爱丽一样配色的修女制服那种深蓝色，也不是制服领口那种纯白色。大概不满足于中规中矩或者有自己的美学见地，她的制服从配色上看得出原本和爱丽的是同一款，但应该是经过了自己改造。右边没有袖子，自己戴着一个黑色蕾丝边冰袖；下部连衣裙的左右沿着中线分开也长短、颜色不一，这次是右边蓝色裙子长度接近膝盖，而左边黑色部分的裙子被裁掉金边以至短了一大半，和右边成一个斜坡状，里头再着黑丝连裤袜。这样独特的衣服造型，和她的发型很配：后发是用黑色蝴蝶结绑出的长单马尾，前发刘海中间长到上嘴唇，右边盖住脸颊，略微挡住一点她绿宝石色的右眼和中间面部，不过并不影响视野和我们看到她在照片上气势高扬的昂头。她似乎是故意不把所有头发都归整在一起，前发和后发都有几束翘起，像是她右边头上带着的一朵白色花发饰四处开放。加上她照片中昂头挺胸，右手插腰的动作姿势，都让人感受到她性格可能带有的随性、自信，甚至于是轻浮。但总体来说看起来高傲的她让人觉得并不容易接近。
爱丽看我端详了一会没有吭声，说：“这是真理亚呀，真理亚·麦基洛浦，来自德国，我们三人以前还经常一起玩的。我们搬家分开后，她和我一起继续在这个学校直到高中部前都一起读，原本也是研习中的修女，后来被星探看上了，现在在事务所当模特见习生呢。有一段时间没联系了，不知道过的怎么样，辛不辛苦呢”
听爱丽这么说，我又看了一下照片，确实，高挑的身材，差不多能追得上爱丽的胸部大小，欧洲人的容颜与比较稀有的发色和一双绿宝石般发光的双眼，加上撩人的气质，能当模特并不奇怪。这么一想爱丽其实也非常好看，只是两人气势上差别挺大，爱丽也没有想出道的打算吧。
虽然现在有了名字提示和长大后的照片在手上，但可能就像之前再见到爱丽那样，小时候和现在差别有些大，爱丽跟我又聊了一些真理亚的事情，我还是没什么印象。不过至少我知道了她两从教会的小学一年级时就当同学，一起玩，是关系很要好的朋友，让我这个后来离开的家伙都有些嫉妒了。
在谈笑中，雨声渐渐稀疏，直到也演变成像厨房水龙头那样细微的滴答声，告诉人们这雨滴已经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而是树叶、房檐滴下来的残留。雨停了。
“哦呦呦，小武你们聊的这么开心，干脆你今天就顺便住下来吧，爱丽的房间打个地铺，或者直接今晚你两孩子一起睡吧——”
“奶奶你也来开玩笑了！谢谢今天的款待，您和爷爷都要注意身体，我先回了！”两位老人家虽说是开玩笑的，但是未免也太开放了？莫非是经常和教会的外国友人或者留学生们打交道的缘故吗……再说了基督教虽然宗教职业者可以结婚但是反对婚前不洁的呀，阿不不，我在想什么呢……
在奶奶捂嘴笑着下，我到房间跟爷爷打了招呼后，告辞要离去，爱丽送我到家门前。她为以防万一，双手递了把雨伞给我，我也伸出双手去接过来，因为是折叠的伞比较小，我两的手相互碰触，明明应该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因为这个接触我们都动作反而同时都放慢了一些，可能是两边都在思考到底是谁的手先碰到谁的，怎么样收回来才能让对面手好收回来并完成雨伞交接。不过也就增加了非常小的一会儿，我们的手就都收回了。相互感触到了对方手的温度和触感，爱丽把手收到胸前，我双手拿着伞也停在胸前方。她朝我笑了笑，说“后天记得带来学校还哦”
“嗯，后天学校见，拜拜”
“拜拜，注意夜路，后天见！”
我走到单元楼楼梯口，转头看，爱丽还走出来在门外目送着我，我转回头，背身招了招手，走下了楼梯。
离开单元楼，在空地上我闻到了雨后湿漉漉的空气，清爽，还夹杂着海的淡淡的咸味，让人心情放松。
雨过天晴，下周开始我们又能回归到日常了吧。抱着这样的期待，我迈开步子向家的方向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