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当未文接完电话回到房间后，涅娃已经在床上睡着了。
看着她侧躺着的睡颜，安静地闭着眼，呼吸声与身体微微伏动，根本无法想象这是一个机器人。
今天晚饭也是，他一开始想她是不是需要充电的，或者是太阳能的，结果看她好好地把饭菜吃下去了。晚上小学放学回来的大伯家的孙子孙女看到外国人一样的涅娃都很新奇——虽然寨里也经常有外国游客来，但能这么近距离观察的机会可不多，吃饭的时候一直在盯着看，吵着闹着问问题，饭后也争着拉她去玩。涅娃被两个孩子围得团团转，着急地向未文“求救”，未文笑着过来，二对二陪他们玩。
“话说，那个，你会需要上厕所吗？”在过后洗澡时，为了防止被人不小心看到涅娃身上的金属，未文在洗澡间旁边稍微盯着。
正准备关门的她听到，一下子猛地把门关上:“什——，未文！哪有直接这样问别人的！”
进食是必须的或者唯一的获取能量的途径，还是为了更加拟人化而专门设计的呢？
就像现在，晚上她需要睡眠，这是设计好时间段的程序吗？
他静静地在她床边站了会后，在旁边的地铺躺下了。
大伯家儿子和儿媳在外省打工，他过去调研时都是借住他们夫妻的房间，现在加了一位“学妹”，客厅堂屋又是不封闭的，也没所谓沙发这种东西，而且他不放心让她一个人待着，于是就在一个房间下打了地铺。她一开始有些忸怩，但可能是太累了，他回到房间后已经睡着了。
仿生人会梦见电子羊吗？她睡着的时候，会做梦吗？
距离首发会还有8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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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首发会还有9天。
“强制开机。”
[语音识别成功，欢迎您，管理员黄棢。执行管理员命令，强制开机。生物机能初始化成功。意识模块启动测试中，启动成功后将关闭辅助音系统。]
黑夜，山道。
我被人抱着，车灯光是黑暗中唯一的光源，好刺眼。
“Never，你是第一台。你是一个完成品。所以你不应该被完成。”抱着我的男人，语气很急切。
“你是一个未完成的完成品。”
滚落。
他把我从路边，丢了下去。
疼，树枝缓冲，但还是疼。
我看到他头也不回地马上上车开走了。随后，又有几辆车，追着他离开的方向快速驶去。
我是未完成的，完成品？
不对。我的胸前，也在发光，太小了，之前被车灯掩盖了。
[意识模块启动成功，辅助音系统关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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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睁开眼睛，看到未文表情担忧的站在旁边。
“你醒了，看你表情很难受。是做噩梦了？”
早上，未文醒来后，看涅娃还在睡着，先去洗漱。回来却发现她翻了个身面向床外侧，脸上眉头紧皱，嘴唇发抖，头不自然地左右小幅扭动。他下意识的想去叫醒她，但又想到她会不会是机器上有了什么问题，不敢轻举妄动。
最后选择轻轻拍着她的背。
小时候，母亲也是这样让他在感到害怕时安下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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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会做梦吗？”
她坐在床头，手贴着额，没有回答。而是反而问他问题。
“今天我们要干什么？”
“我们去桂城。今天先回安镇，然后再搭车。”
“为什么要去桂城？未文家在那吗？”
“不，虽然我家在那，但不是的。去桂城是因为之前我导师带我参观过特能科技的研究中心，介绍认识的黄棢博士，好像就是在搞人工智能这块的。所以我想带涅娃去见见他，或许会有线索。”
她听到要见的人名时，扶额的手不经意地握拳，扎紧了下头发后放开到膝盖上。
未文观察到这点，好奇地问:“涅娃之前听说过黄棢博士？”
“……他或许是我的创造者也说不定。”
“这样啊，那正好，可以弄清楚为什么涅娃会在森林里的原因了。”
“因为是他把我丢弃的。”
……
未文听完涅娃的回忆，还没等他说话，她又继续说了。
“未完成的完成品，是什么意思？我是完成品吗？如果我是完成品，为什么博士要把我扔掉，我不该被完成吗？如果是未完成的，我距离完成品，距离Ever还差多少？说到底完成品到底是要完成什么样子，是像人类吗？”
她看着未文，紫色的眼瞳如罗兰花蕾摇曳，放在膝盖上的双手越抓越紧。
“未文，我到底，是什么？我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说完最后这句话，像是要等待审判一样，她垂下了头。
她感到头被轻轻地抚摸着。
然后额头被突然弹了一下。
“好痛！突然间干什么呀未文！”她双手摸着额头，叫起来。
未文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床边的小木椅上站起来的。
“这不是还很有精神嘛，这才像你。”他坐回椅子上。
“我们民族学专业研究的基本方法是田野调查。我们真正的去跟研究对象接触，参与观察到他的日常与非日常的生活，搜集第一手的真实资料。我现在所见的涅娃，我觉得除了身上还有裸露的金属，行为和思维模式上，和一个人类少女没有什么区别。就形式主义上看，涅娃似乎目前没有展现什么特殊的技能与学习能力，或许并不能满足‘节省’的意义。也许这就是未完成的地方吧。”
“但从实体主义看，涅娃正因为没有什么特别的超能力，正常的像一个女孩子那样，有着自己的喜怒哀乐，哪怕背后是什么代码在控制着你，但你在别人看来，应该是有‘感情’的。毕竟人类自己大脑也都没开发完，即使机械程序是有限性的，只要数据极大，人也是无法分辨出来的吧。至少，就我所知，只有人类会做梦后复述。只有人类，会问自己是什么。”
他再次站起来，走到房门前，说:“不管怎么说，人类是会去寻找意义的，涅娃到底是不是完成品，还是距离完成品差点什么，就让我们一起去寻找吧。”
他打开门，回头看她。
“在去找之前，洗漱洗漱，一起来吃早饭吧，晚点我们出发去安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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涅娃正站在村口路边。现在停在她面前的是旅游社的大巴车，不接别人。
未文说再去买些东西，怎么还没回来呢？她刚想第四次张望他的身影。但她视线被遮住了。
大巴车开走，她头上多一个杏仁色草织礼帽。
她双手扶起帽檐，抬头看到未文微笑着在她旁边。
“帮你再买了几件衣服好这几天换。然后这个帽子，防晒而且，我觉得很适合你。”
现在停在两人面前的是接送散客和寨人的小巴车，客快满即发。
距离首发会还有7天，桂城以北90公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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