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徒到底是什么?
许多没有机会成为圣徒的普通人抱有这样的疑问。但他们没有得到过解答——因为研究出圣徒武装的那个人从未站出来解释过圣徒武装是什么东西。
圣徒全都不知道自己被寄生了个什么玩意,可没人抱怨过,因为不去使用就会死,不去使用人类就会灭绝,不去使用自己珍视的一切就会消失。
所以当一零五代圣徒全部因为癌症而死去时,人们轻而易举的接受了。人类在马上死和晚点死之间做出了自己的选择,当NS开始为第二代圣徒武装进行排异性测验时,志愿者依然占了幸存者的百分之六十——尽管没有人保证第二代圣徒就不会引发癌变。
也许大多数人会认为这是源于末世之中人类幸存者的同伴意识与献身精神,但我觉得志愿者人数的居高不下只有一个原因:大家都认为自己死定了,无论是死于癌症还是死于夜裔之手,或者是冷死饿死,不是都一样吗?当人认为自己早晚要死的时候,癌症也不过是区区小事了。
这就是现在的世界。
与其说人们看不到希望,不如说人们宁愿没有希望。
这样死的时候还能痛快点。
——
第三个房间里住着妖精。
进门的瞬间,焚香之气扑鼻而来。红色的绒布盖住了窗口,华贵的花织地毯蔓延到墙边,数不清的花艺填充着每个空白的角落,绚丽的风景让人几乎快要忘记自己身处濒临破灭的世界当中,其中一篮插花前站着那个妖精。
她穿着从内至外共七重颜色黄昏云霞般的和服,高高盘起的头发让她露出洁白的后颈,妖精脸上有一抹若有若无的神秘微笑,她的眼神迷离,似乎外面的世界末日与她无关,她所在乎的就只有这十几平米中的花花草草。
「让妾身猜猜您在想什么吧,妾身是通灵师呦。」
妖精注意到了我,劈头就是一句,迷离的双眼刹那间绽放出光亮,没有给我一丝拒绝她的机会。带有一些日语口音的中文听起来怪怪的,但也使她更加神秘。
「呃...好。」
「您在想妾身内裤的颜色对吧。」
「完全没有!你大和抚子的形象已经全毁了啊!」
「那一定是在想妾身是喜欢在上面还是喜欢在下面吧。」
「为什么会突然跳跃到性癖上去!你不是那个吗,神秘的东洋美人系的吗!为什么开口就是黄段子啊!」
「妾身可是从来没有猜错过呦。」
「你根本连小学生的心都猜不中。」
「唉」
妖精似乎并不沮丧,轻叹一口气后露出自信又优雅的微笑。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人的心到底在想什么,自己就一定知道吗...」
「再怎么不知道也不会想到那边去!」
「话说回来,您是哪位?」
「根本不认识我就说的这么欢吗?我是总部派来进行物资回收的警察。」
「哦,真是失敬,妾身名叫一之日心杀,隶属于『犬笛』防卫班。」
「果然是日本人...『大迁徙』时到这边来的吧,家人都还好吗?」
「承蒙您的关心,家人都很好。」
「那就好,我听说『大迁徙』时许多日本人不愿意离开自己的家乡,结果...」
「都好好地睡在日本海海底呢。」
「根本一点都不好!完全不好!简直就是世界毁灭级的不好!」
「呵呵呵,您真是善良呢,刚看到您的时候我还以为是条冷血的蛇,结果是条热血的蛇嘛。」
名叫一之日心杀的妖精走到我面前,把柔若无骨的手贴到我的胸口。
「看您胸口这沸腾的热血,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一条被温暖唤醒的蛇从这里破胸而出,啃食掉您的心脏呢。」
「...」
「是右目队长让您来拜访妾身的吗?您知道,圣徒都是神智不正常的人,越强的圣徒越是精神异常,『犬笛』是机场区最强的侦察部队,也就是说妾身作为『犬笛』的队员之一,是最神经的病人。妾身要是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
她从背后刷的拿出一把折扇,遮住了自己的嘴角。
折扇上面写着四个字——「万物皆斩」。
「就请您来杀我吧。」
——
小伙伴二号入手失败。
应该说我和一之日心杀相性不合。毕竟是蛇遇到了狐狸,总感觉会被一口吞进肚子里。我现在的心情就像本来晴空万里兴冲冲的出游却突然踩空掉到排水沟里然后天色骤变开始下大雨从头到脚都湿透。
忽然说了这么长的一句话,好累。
继续拜访下去的话,感觉会更累,不过事已至此打退堂鼓也没用了。
我轻轻敲了敲第四个房间的门。
没有人回应。
难道是主人不在吗?
总之再试一次,我又敲了几下,这次稍稍用了点力以防止房间主人在睡觉。
还是没有人回应。
就在我打算放弃离开时,第五个房间的门打开了,里面走出一个揉着朦胧睡眼的女孩。女孩穿着可爱的粉红色睡衣,蓬乱的头发反射着健康的黑色光泽,长相在六分到七分之间,可爱有余而性感未满。
让我意外的是,那张脸总感觉在哪里见过。
「那个房间没有人住,不用再敲了。」
「啊,抱歉,因为前三个房间都有人,所以下意识的以为第四个房间也有人了。」
「我住的房间左右两边都是没人的。」
「为什么?」
「你问我?」
女孩半眯着眼睛,一脸「老娘看你不爽怎么不去死一死」的可怕表情。
「秦,你又失忆了吧。」
不知为什么,听到自己的名字时记忆忽然被唤醒了。大概是两年前吧,没错,两年前我曾见过这个女孩一次。
印象里那是一次处决任务,而她是我的目标,后来任务被总部临时取消了。
也就是说这个女孩是罪人。
她杀了不该杀的人。
「御手洗七七,原来你被发配到前线了,真是可怜。」
「人渣秦,你一点也没变。」七七冷笑一声,「两年前真是多亏你高抬贵手了,你还是小心一点吧,这里可不是你的后花园,在这个酒店里住着的人都是和我一样的暴徒,说不准什么时候你就被杀了。」
「被患有『杀戮症候群』的你吗?」
「不拔刀,就不会见血,杀戮症候群就是这么简单的东西。跟在你屁股后面的怪物明明病的比我还重,你不也是活得好好的?哦,我忘了,毕竟那是唯你是从的奴隶嘛,哈哈哈。」
「就算抛开精神病的问题,你也是个糟糕的女人呢。」
「身为全地球最人渣的男人,你有资格指责我吗?」
「这次任务真是给我脆弱的玻璃心划上了无数伤痕,每天被叫人渣人渣什么的,就算是我也会伤心啊。」
「那你就伤心到去死吧。」
「说到暴徒,我可是见过段不才了哦,那个男人怎么也称不上是暴徒吧。」
「噗...哈哈哈哈哈哈...」
七七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捂着肚子拍墙。
「你见到的,不过是『一半人』罢了。等你见过他整个人,你就知道他是多么穷凶极恶的暴徒了。」
说完以后七七就对我失去了兴趣,重重的关上了自己房间的门。这大概是「别跟进来」的意思吧。
御手洗七七,除了小三以外,唯一一个患有杀戮症候群而没有被处决掉的圣徒。
她在两年前的一次救援任务中杀红了眼,清理了四个夜裔后顺手带走了自己的五个队友,最后还以狂暴状态回到安全区,试图屠杀平民。
她与小三最大的区别就是她已经没有了自己的安全装置。所谓的杀戮症候群,不过是精神崩溃的圣徒潜意识中的自我保护。通过把人格切换为没有理智的野兽,来免去厮杀所带来的恐惧和内疚。也就是说只要有人能让患有这种病的人感觉到安全,杀戮症候群就是可控的。
有人能让御手洗七七感觉到安全吗?
流落在异国,家人全部死绝的少女,能从任何人那里感觉到安全吗?
——
我越过了七七隔壁的房间,朝着下一个房间走去。这栋酒店的格局非常复古,最左侧是楼梯,之后就是一条长走廊直到尽头,除了左侧的楼梯以外没有供人上下的道路。「犬笛」接管了这里以后,把走廊每个角落都装满了摄像头,考虑到附近有一个精神控制系的圣言使出没,安装摄像头还是有必要的。
第六扇门里面传出了争吵声,我自重的把耳朵贴了上去。
「说了多少遍,我的内裤要自己洗!」
「可是我闲着也没事做...因为地下室的那个女生,队长最近也停止了所有的侦查任务...总部那边还派了两个秘密警察过来,不做点什么我的心毛毛的。」
「你也老大不小了,胆子还不如猫!还有,快去把门口的黄鼠狼给我赶走。」
「诶!?门口有人吗?」
「快去!」
男人的声音我听到过,是段不才,女孩则是从未听过的声音,尖锐如枪。
门被打开了,段不才看到门口的我露出被吓了一跳的表情。
「还真的有人...」
「你好,右目让我来和你打个招呼。」我推开段不才往房间里面走,他似乎试图阻止我但是没敢伸出手,「呦,没想到房间里还有个美少女呢。」
「那是我的妹妹...」
段不才陪着笑说道。
房间中摆着两张床,一张破破烂烂的就像刚从垃圾场捡回来,另一张则是铺着斑点狗床单的大双人床,一个气呼呼的少女就坐在双人床上,目光像追踪导弹一样锁定了我。
「那,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叫段不守,你现在知道了,给我滚蛋。」
「段不才,段不守,真是好名字呢,你们是捡来的孩子吗?」
一柄蓝色偃月刀瞬间劈到我面前,段不守一秒都没用上就展开了自己的圣徒武装,我轻轻侧过身闪过了这一刀。段不守二话不说横斩过来,看那架势是要把我拦腰斩断——但这一刀砍中虚空,荡出一片蓝色波纹。
是三代圣徒武装特有的圣言隔绝盾。
「哥哥!」
「好好聊天,不要吵架嘛...」
「谁敢拿我的名字开玩笑,我就杀了谁!」
「不喜欢干吗不改名字呢?现如今连户口制度都早就废弃了,还不是想叫什么名字就叫什么名字?啊!」我敲了一下手,「莫非是那个吗,类似于『这是父母死前留下的名字,无论如何都要守住!』这样的剧情。」
「有人告诉过你你会因为嘴贱而死么。」
「经常有诶。」
「那我今天就满足你。」
偃月刀又一次劈了过来,段不才再次用隔绝盾帮我挡下了这一刀。
「阿秦,不要再这么刺激我的妹妹了...」
真是老好人的性格,这样都不生气?总觉得有点失望。
...
莫非说,我真的是个人渣吗。
反省过后,我换上了正经八百的表情。
「我是说真的,既然不喜欢,为什么不改名字?」
「人是健忘的动物,今天吃的饭,明天就忘了,今天还喜欢的人,明天说不定就变了心意。也就是说,今天还痛恨的人,明天说不定也会忘记痛恨他们的理由。」
段不守用蓝色刀锋指向我的眼睛。
刀尖滴下看不见的血。
「改了名字的话,我要怎么去记住我恨之入骨的父母!」
「恨自己的父母这种话,可不能随便说呦。」
我故意大摇大摆的走到段不守旁边俯下身子,凑近她的脸。
快。
让我看看你的反应。
段不守不闪不避的迎向我的视线,深夜般充满死气的双眸睁大。
「恶魔的子女,对恶魔抱有恨意有什么奇怪的吗?恶魔之子,恶魔之女,就算是恨自己的父母神明也能原谅吧!」
你说得对。
不过神明很忙,就由我来替神明原谅你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