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这还是诺尔近期第一次躺到温暖的床上。
有被子，虽然很脏；有房间，虽然很简陋。
床是木板床，被褥都是略带一分女子气的那种造型。房间内部用虽然旧，但花色却很鲜艳的破布装饰着，衣柜已经上了锁，可即便锁着，诺尔也还是有种柜门可能随时会被里面填满的东西，撑到直接崩开的感觉。
稍微整理了一下被褥。
可惜的是，所谓少女有体香的传闻都是谎言。
但是……哈，有房间就已经很不错了。
如此无奈地摊了下手，他换上睡衣……
嗯？
睡衣也没有。
魔法袍已经是不能穿的状态了。至于里面的衬衫，也同样是胸口有一个令他难堪的大洞。
（就没法拜托这家人帮我补一下吗？）
他很认真地想了一下，但果然还是不行。
就算衬衫可以缝补，魔法袍也是绝对不成的。魔法袍是诺尔尊贵身份的证明，如此贵重之物，怎可随意由下民缝补？
可明天就穿着这么一身走，果然还是很糟糕吧……
这样想着，他便有意向那位牧民借一件衣服穿。
可问题又来了，对方的身形比诺尔高大许多，即便无视这一点，那人身上的羊膻味也实在叫他受不了。
这样说来，也许……
他扬着脸心想：
也许，我可以管这家的女儿借一件相对保守的衣服穿？
即便是女式衣物，大概也有男性能穿的款式。如此想着，他再次披上魔法袍，准备去外面问这户人家的女儿……
但就在手碰触到门扉的前一瞬。叩叩——
一开门，站在外面的是个浅棕色双麻花辫，显得瘦弱，却与诺尔身高仿佛的姑娘。
她罩着顶兜帽，身上虽然裹了好几层衣服，但仍显得瑟瑟发抖。
“呃？不是——我记得外面的温度应该也没……”
这些天以来，诺尔他们一直是在外野营的。
尤其是现在还是夏天的缘故——倘若不是碍于社会风俗，他当初在嚎叫之地露营时，甚至连帐篷都不打算住、被子都不准备盖。
“外、外面…感觉，好难过。”
这女孩的措辞明显不当。
她非常紧张，说话时也经常咬舌头。
“我、我、我没法在外面，虽然爸爸妈妈都能，但我这么年轻的女孩子在外面睡一晚，身体会承受不了的。”
“？”
这人该不会糊涂了吧？
虽然很想这么说——但是，诺尔毕竟还是心中有愧。
毕竟这次他们家挺无辜的。一切问题，都是露西珐那个性格恶劣的恶魔造成的。
“这样么……那好吧，记住，千万不要和那个女人说哦。”
诺尔整了整魔法袍，准备阔步走出：
“你今晚就在房间里睡吧，记得明早一定得早起，咱们再换回来。”
“！”女孩眼中登时呈现出惊恐的神色。
她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不行！不行！那个人很可怕…她一定会知道的，她绝对会杀了我们全家的。”
“嗯……”（诺尔）
啊。
这算是那种情况吧？就是那种情况。
也就是说，今晚你要和我在同一间屋子里过夜吗？
诺尔翻了下白眼。
但想了会儿，他倒不觉得这算什么大问题。
虽然无权自称绅士，可自己好歹也属于尊贵的维特里兰家族。
在他体内同样流淌着维特里兰家族历代先祖的血脉。尽管在家族中，他仅仅是一个为大小姐服务、效忠于大小姐的忠仆——但可别小看了仆人这个职务！虽然人身不自由，可他却是各种意义上的社会中上层人士！
中上层人士！
简单形容的话，大小姐将来会嫁入王室成为第三王子妃，再以后则是王后。
至于诺尔？他当然不可能孤独终老。诚然，他也没资格被地方大贵族选为联姻对象，但是在首都与一位性格良好、家世悠久的普通贵族小姐结婚，他还是完全做得到的。
就是这样的社会地位！
所以啊，像他这么尊贵的人，可能因为和一个普通农家少女同处一室就变成禽兽吗？
理所当然的——不会！
因为他是——中上阶级！
他毕生的目标是——作为一名优秀的魔法师，认真为大小姐服务，忠心维护维特里兰家族的荣誉。
如此想着，诺尔自满地整了整自己的衣襟。
虽说，他这种胸口衣服开着个大洞的模样稍有一些可笑就是了。
“既然如此，今晚我也会留在这里的。”
诺尔张开手臂：“正好，那个本来就是你的床。我在地上睡就好。”
“那个……”
双麻花辫的少女站在门旁，扭捏不止。
不知为何，在诺尔为她解决问题后，她反倒显得更加拘束了。
“那个……”
女孩双拳紧握，娇躯颤抖。
她紧紧地抿着嘴唇。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完全没敢吭声。
“进来吧。来。”
诺尔以为她还在害怕露西珐。
于是，他随手将这姑娘揽过来，就势把她让进了房间。
紧接着，他关上了门。
咚！
“呼……”
这样说来，既然她也在，要不趁现在让她给我找一件衣服吧？
如此想着的诺尔，随意看过去……
“嘎啊咕哇！！”
第一眼，映入眼帘的竟是这位农家少女刚褪下外衣的身姿。
“不是、你？这怎么？”
诺尔哑住了。
不对？
怎么回事？
地上的这是几件上装？一二三。三件？
三件衣服，竟然脱的这么快？！就在我把门关上的这几秒钟内？！！
“我……”
女孩的脸颊，在摇曳的烛光间映得红彤彤，仿佛一颗苹果。
她显得羞惭而退缩：
“我还是第一次……”
不不不不不不不。
诺尔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
“不不不不不不不。”
他当然明白对方说这句话的用意是什么。
可是，他又不是白痴！
一旦真的和某位女性有了那种关系，大小姐她一定会把自己连同那个女人一并宰了的！
咦？等等，话说第一印象是这个？
可仔细想来，大小姐似乎也没表达过不准自己和别的女孩交往的意思啊……
（“诺尔，你只能看着姐姐哦。”）
（“我当然会让你幸福。呀！不是，我的意思其实是……嗯，你当然会幸福的哦，绝对。”）
（“诺尔，你知道这世上有一种只喜欢女孩子的女孩子吗？将来你就会和这种女孩结婚哦，所以说尽早了解一下吧。”）
（“诺尔你在没有必要的时候千万不能和别的女孩子说话哦，女人都是些卑鄙无礼的混球。啊，八十岁以上的那种倒是无所谓。”）
（“嗯？你问什么时候是有必要的时候？哈哈哈（假笑），除非我死了——开玩笑的啦。”）
确实。
大小姐固然是一个极端仇视女性的恶劣直女癌。但她似乎并没说过禁止诺尔谈恋爱这类的话。
倒不如说，其实她过去经常问他想不想谈恋爱。
可是——这一场所谓的艳遇，毕竟不是真正的恋爱。
而且——无论如何，诺尔都实在不敢忽略自己能感受到的这种芒刺在背的直觉。
“你既然是第一次，那就继续珍惜吧。”
如此说着，他快步闪开许远：“我绝对没有过想对你不轨的心思。这一点我可以保证。”
“但、但是……”
少女娇躯依旧颤抖不止。
她似是松了口气，却又在猛地意识到某件事后，眼中再次泛起了泪花。
“我……”
她紧咬着贝齿。
继而，轻抿着嘴唇。
“我，我…我愿意……”
“可我不愿意啊！！”
别开玩笑了。
尽管并没有过去感受到过去那种仿佛全身都被大小姐的目光舔过一遍的感觉，可心底的恐惧感似乎越来越强烈了。
简单来说就是，生死危机？
“但是！”双麻花辫女孩突然伸手来抓。
“没什么好但是的！我不想，你也没办法强迫我不是么？”
诺尔懊恼地挠了挠头，道：“话说你没必要这样的。真的！我们不是什么坏人……至少我不是。今晚，你安心睡在床上就好了。啊，还有——待会儿请送我一件能穿的外套；再有，这里还有被褥吗？我想我今晚必须得在地上睡了。”
“…………”（少女）
少女并不作声。
诺尔原本还以为她已经默许了，可就在他刚准备多问几声时，异变却发生了。
一抹黯淡的幽光，逐渐在这位牧民少女的身体表层浮现。
“啊？！咦——？”
“所以说……”（少女）
她说话了。
但不知怎的，竟不再是刚才那种羞惭而退缩的声调。
倒不如说，她此刻给人的感觉竟有点儿像……
“为什么事到临头竟然还这么怂。”
女孩轻蔑地看着诺尔。“作为男人，送上门的肉都不吃，你难道就不感到羞愧吗？”
停顿片刻后，她略显傲慢地高昂起脸：
“嗯——？少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