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无常。
人终有一死。
无论他是乞丐还是国王,无论他是懦夫还是勇士,也无论她是天香国色还是村野鄙妇。
逝者将安息,将永远安息。
“一段生命的消逝。”
仅看外貌的话,少女年约十四五岁。
她黑发,黑衣,黑色的鞣皮腰带边,用黑色金属链吊着两只混黑阴阳鱼一般的坠子。
她的瞳孔并不冰冷。
相反,在这位女子藏青色宝石一般的明眸中,盈溢着悲悯与慈爱的光泽。
“便是永恒的结束。”
相比起她的美貌,更引人注目的,是少女头顶那只仿若礼帽的黑色却围着金边的高帽。
在高帽顶端,扎着一只纯白色的穗子。
她深信这只由珍贵毛料凑成的穗子,可以帮助那些经由她手送葬的普通人,魂归天界。
此刻,少女已独自走出嚎叫之地。
骤然热烈的阳光,令早已经习惯了嚎叫之地中昏暗天色的她,稍有一些不适。
于是,少女抬手为自己的眼睛遮了片阴。
“嗯……”
她感觉到了。
前阵子活着逃出嚎叫之地的那个灵魂,正在某处燃烧。
尽管依旧是很精神的样子——可是,却有数不清的亡灵也聚集在了同样的位置。
“敢进入吉尔特瓦,又能活着走出来的。”
黑衣少女略作沉吟:“上一次,至少是数百年前发生过的事吧。”
“又或是一千年?”
“记不太清了。”
活的时间久了,记性自然会变差。
柯琳丝·卡提尔·穆南哈特·维克里巴奇·沙哈·南卡·礼嘉。
柯琳丝·礼嘉。
在她还是个天真无邪的小女孩时,嚎叫之地并不存在。
在她还是个喜欢躺在院墙里晒太阳晒一整天的小姑娘时,吉尔特瓦尚未衰败。
在她还是个从未触碰过“悼亡之种”的少女时,她尚还是人类。
至于现在?
人类?
尽管柯琳丝偶尔如此自称。但是,一个活了几万年,总是在追逐灵魂与死亡的不老、不伤、不死的女性——当真还算是人类吗?
并不是的。
她深知这才是真实。
“竟然能活着逃出去,还直到现在都在和亡灵们周旋。对方的实力大概是六……哈,当然是不可能的。”
柯琳丝自嘲似的笑了笑。
作为嚎叫之地的悼亡者,她对嚎叫之地周边的情况,自然是常有打听。
在嚎叫之地附近,边远之地王国是唯一的人类国家。
这国家不大不小,实力中等偏下,全国最强战力是两个八阶战士和一个六阶魔法师。战士是逃不出嚎叫之地的,这一点自不必多说;至于那个魔法师,柯琳丝从未感觉到对方有侵入嚎叫之地的迹象。
“看来。”
她将脚往前伸,黑色的靴尖,在干燥的土地间画出了一个X字。
“应该是五阶魔法师。”
“而且还是实战经验相当丰富的那种。”
“奇怪——看那些尸体的纹章的话,应该是近些年定居在嚎叫之地附近的那个家族。”
“这家族现在还有五阶魔法师吗?”
无聊地思索了片刻。
柯琳丝笑笑,再摇摇头:“罢了。”
“反正我只是个收尾的。”
悼亡。
当人们死去时,送义人天堂,恶人去地狱,能轮回的去阴间,时候未到的留在吉尔特瓦。
在吉尔特瓦迎来属于它的末日时,柯琳丝便如此做。
数万年来,
一直如此。
“希望那些亡灵不要在嚎叫之地外,给正常人添太多麻烦。”
如此低语一声后,柯琳丝纵身飞向那枚孤苦伶仃的灵魂所在之处。
不知为何,那枚灵魂似乎还在。
它为何如此执着?
嚎叫之地的亡灵们的意志,是绝对的。
从不会有哪个生者逃脱它们的追杀——即便对方是再强大的存在,亡灵们也还是会永远、永远地追猎下去。
毕竟——
近了。
在遥远的方向上,一片似乎才在昨晚下过雨的荒野中,有几具人形。
“这便是,嚎叫之地的法……”
她话还没说完,便突然感觉自己脊背发凉。
才想抵抗,柯琳丝的身躯便像断了线的风筝正好赶上无风天——悠悠转转,顷刻间坠落在地。
“则!嘎咕——”
“啊呀呀,今儿还真是热闹。”
一个清亮的女声,从柯琳丝的侧前方响起。
“咕,呜……”
好疼,想哭。
但是不能哭,必须忍住。
毕竟,柯琳丝是中立于凡尘俗世的收殓之人,不死之物。
没错!
她正是超脱于死亡的悼亡者。
“瞎,我还当是什么厉害玩意儿。”那女声在瞧见柯琳丝时,明显表现的很吃惊。
“原来不过是个相当于三阶魔法师的家伙。还是个小家伙。”
“咕——!”(柯琳丝)
这一句直接戳中了柯琳丝的软肋。
没错。在世间行走了数万年,超越人类、超越生物、超越了一切死亡的存在——柯琳丝·卡提尔·穆南哈特·维克里巴奇·沙哈·南卡·礼嘉。也就是通常会对侥幸见到自己的人类微笑着施礼并自称“我是柯琳丝·礼嘉”的她——实力只相当于三阶魔法师。
“嚯,哎哟。了不得了不得。”
女人快步向柯琳丝走来。
“呜,你——”
柯琳丝晃晃悠悠地挣扎站起。
干!虽然不会受伤也不会死,但这种从天上掉下来的感觉还真他妈的痛!
“你——凡人,你怎敢违逆死亡的使者。”
她扶正自己黑色的高礼帽:“作为你冒犯的代价,我将赐予你惩罚与……”
“哈——?”
露西珐不爽地啧了一声。
她张开双臂:“怎么,这算是威胁吗?”
“不过是个被悼亡之种选中的小家伙,地精一般终年勤恳工作的货色——少给我得意忘形了!!”
言罢。
凶厉的强光,刹那间罩住了柯琳丝的全身。
“嘎、嘎啊啊啊啊啊!!!眼睛,我的眼睛——!!”
“喂!”(诺尔)
眼瞧着露西珐又在欺负人,在差点儿漏尿的前夕去远处撇了尿的诺尔,赶紧一边系裤绳一边跑来:
“露西珐小姐!你又在做什么?!”
“简直岂有此理。不过是地精,明明只是地精,就算再怎么得意也顶多比地精强一丁点儿。”(露西珐)
如此唠叨着,露西珐不快地打了记响指。
啪!
伴随着强光的消褪,柯琳丝像个被瞬间K·O的拳击手一般,脸部首先着地,难以再起。
她宽大的黑衣盖在身上,令她看起来甚是滑稽。
“呜,呜呜……”
柯琳丝哭了。
迷茫,痛苦,绝望,以及羞耻,令她哼出了近万年来第一次的哭声。
我……
我明明是哀悼者……
我明明是前所未有,独一无二,被上天选中的存在……
“我说,你小子来得还真是时候。”露西珐骂骂咧咧地瞥向诺尔。
她道:“真该死,难怪这一卷的章节名是这个。我一开始还以为说的是嚎叫之地里的亡灵们,没想到竟然会和哀悼之种扯上关系!”
“啊、啊?啥——?”(诺尔)
露西珐又在说令人听不懂的话了。
她总是这么难懂。
“话说这种小丫头到底哪儿好啊!我明明才是这本书的女主角吧!!”露西珐叫道:“第一卷本该是我的回合诶!我的回合!再说了,直到现在才登场的章节主角有个屁用啊!”
“不是,露西珐你的话我真的听不懂……”(诺尔)
可恶的家伙。
柯琳丝怨恨地勉强抬头。
她瞪着这个白发女人的身姿,像是想将她的身体用视线戳出成千上万个窟窿。
可恶……
可恶——!
身为哀悼者,她从未体会过如此程度的屈辱!!
过去,明明没有谁能够攻击她……
她明明是全世界最伟大的能够跨越生与死界限的存在……
“啊、啊!!反正就是那样吧。反正这种矮个平胸的角色现在登场的理由,绝对是要和咱们两个一起冒险吧!”
露西珐哀嚎着:“今后她肯定会分我的戏份吧!拜托,我不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