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从诞生开始,就是孤独的。
即便活着,也不会被人注视;即便被人注视,也不会被人爱;即便被人爱,也不会被人理解。
是的。理解。
这世上有一种东西,比爱更珍贵。
“嘻嘻嘻嘻,噶哈哈哈哈哈哈——!!死吧、死吧!!”
怪物狂笑着、狂嚎着。
以大小姐的身姿,说着大小姐永远不会说出来的话,做着大小姐永远不会做的事。
可是,诺尔却不感到伤心。
他只觉着可悲。
“这是何等的……”
他以悲悯的目光注视着怪物。
曾经,他曾无数次地以为,自己之所以爱大小姐,全是因为她这副色色的身体。
但直到此刻他才真正确认了自己的心。
说到底,这具色色的身体里,倘若寄宿着不一样的灵魂,就只会让他感觉恶心。
这种感觉就像是,自己最喜欢的薰衣草香味的香皂掉进了屎坑里一样。
“即使你杀了我,又能如何呢?”
反正每个人都会死。
尽管不想再体验一次死亡的痛苦,但诺尔早就有了觉悟。
“即便我死掉了……”
恐惧?
不是的。完全不是的。
就连当初死掉时的恐惧感,也无非是对疼痛的憎恶。
没有魔法杖。
在实力上,差距也未免太过显著。
但是,作为维特里兰家族的一员,哪怕迎接的是命中注定的死亡,也一定得勇敢慷慨地面对吧?
于是——
他聚集魔力,想要用自己的躯体,给予眼前的怪物自己所能做到的最大伤害。
“嘎——!”
怪物大力挥下手爪,直接击散了诺尔的魔力。
啊
还没来得及反应,这怪物便已扑入诺尔怀中,捉住他的右胸,大力抓断了他一侧的数根肋骨。
“咔—咳、咳咳——!”
还没来得及战斗,就已经濒死。
就连想要燃烧全部的魔力自爆,也是做不到的。
……啊。
所以,究竟是哪一步做错了呢?
明明已经不想再次感受到疼痛了。
可是、
身体,还有眼睛,却都似乎有些不听使唤了。
又是相同的感觉。
它又来了。
是,死亡吗?
诺尔的求生意志,迫使着他竭尽全力地试图推开怪物。
是的。
怪物。
这是纯粹的怪物。即便它有类似大小姐的身体、形似大小姐的长相——可即便如此,它也不过是丑陋、低劣的怪物。
“……”(极微的声音)
想要说出口的,想要咒骂的,试图反抗的,无力抗衡的。
放开我。
你这怪物。
很虚幻地,诺尔的身体像是块破抹布一样,被摔在了地上。
右肋热乎乎的,好像有什么在往出涌。
就**觉不到了。
已经不会再疼了。
只是,眼前的视界,似乎……
他动了动嘴唇。
紧接着,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向他的头落下……
倏——!
“啊,好险好险。”
声音。
并不是大小姐的声音。但却能感受到一丝很难察觉到的温暖。
“差点儿没赶上啊。要是你死了,真不知道该怎么和姐姐交代……”
柯琳丝在此。
在诺尔生死命悬一线之际,她及时赶到,从怪物脚下夺回了他的性命。
“……嗯?你们不是已经被解决了吗?”
礼帽歪了,柯琳丝抬手扶正。
她困惑道:
“还是说,姐姐她当初过于托大。没能把你们全部消灭?”
“没有人,能活着,离开嚎叫之地!”(怪物)
怪物挣动着躯体。
怪物身上的衣服很少,而且很破。这导致它的肌肤有很大一片裸露在外。
“所有闯入嚎叫之地的都得死——!死——!!”
难道,我会永远被这种怪物追杀下去吗?
诺尔意识渐趋模糊。
他有点儿想睡;并非濒死,而是纯粹的失血过多。
“听你这么说,还真让我有点儿不好意思。”柯琳丝尴尬地笑笑。
她带着诺尔朝后猛退几步。
“处理你清理之后的区域,本该是我的职责。可这个少年现在被我罩着……”
柯琳丝认真地看向怪物:“能通融一下吗?”
“死——!死!!”
有亡灵结合成的怪物,悍猛前行。
它那原本完整地融为一具躯体的身体,也隐隐有了崩坏的趋势。
数道肉眼可见的灰白色灵链,从它的后背及肩膀处,野蛮地向天空伸展着筋结。
诡异的声音与气势,甚至将她身后的空气染成了与黑灰相近的色调。
“……这儿可不是嚎叫之地啊。”
该怎么办?
柯琳丝瞥了一眼怀中的诺尔。
却见,这个少年已经昏厥。
(就这样去找姐姐解决?)
(可我自己答应得信誓旦旦,却解决不了问题——这样未免也太丢脸了。)
“所以说……”
“她那么厉害的家伙……”
因为带着诺尔的缘故,柯琳丝没法全力发挥自己的实力。
更何况,相比起力量相当于五阶魔法师的怪物,柯琳丝的战力充其量只有三。
“她没能杀了你?”
很显然,这是最不可能的一点。
“看来——她一定是故意这么做的。”柯琳丝确信自己找到了问题的答案:“为了测试我的能力。”
“而既然她敢于让少年冒生命危险,也一定要这么做——那就说明,即便我被击败、没法顾全少年的安危。她也绝对有办法在一瞬间抵达此处。”
柯琳丝很擅长分析问题。
作为人,她本来就很聪明,何况又多活了几万岁。
“哈……也就是说,姐姐会安排这种形势的原因,是她认为我作为哀悼者有能力处理这个问题。但因为被封印了太久,无法准确判断她所处时代和当代差异的缘故——才故意让我陷入了这种处境。”
“唉……”
有时候,彼此心意相通到一定程度,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换句话说——”
魔力在柯琳丝的右手掌心凝聚。
她连退不止,怪物则边追边停、时常歇息。
“姐姐她啊,绝对知道我作为哀悼者的一切底牌吧。”
“开门!”
吱——
呲呲——!!
辉光闪烁。
眼前的事物,也仿佛发生了扭曲与震荡。
而就在她停止后退,正面迎击猛扑而来的人形怪物的瞬间……
呲啦——
就像被撕破的莎草纸。
又好似被牛车上弯曲的铁钉突然扯开的衣服。
空间,在这个瞬间被撕开了一道口子。
扭曲的时空中,狂风与砂石在门的另一边散播着死亡的讯息——对柯琳丝来说,想要打开这道门绝非易事。
开启。
然后,伴随着无法收住冲力的怪物接触到熟悉世界的一声欢畅呼嚎,在碰触到“门”的瞬间,它整个身躯开始了疯狂的崩裂、解体。
最终则是将一切清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