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这么一说，刚才提到的那个小姑娘，我其实也有印象的。”
驴车已经驶上了大路。
相比起之前的小路，在大道上行进的时候，已基本没有颠簸感了。
“你是说丽芙小姐？”
“鬼知道她叫什么名字。总之，她虽然也是个蛮奇怪的丫头，但至少比巴缪妮雅丝强太多了。”
一边往驴车后边微微翘脚，露西珐一边哀叹道：
“如果持有那本书的不是巴缪妮雅丝，而是那丫头的话。我是一定会和她订立契约的。”
“但那样一来，你就没法解开封印了吧？”诺尔总是在没必要的地方记性特别好。
“别想那么多。”
露西珐深吸了一口气：“虽说和你那位大小姐在一起时，尽是些辣眼睛的经历。但坦诚地说，在意识到她可以为我解开封印的时候，我还是挺开心的。”
“虽说在那之后是无边的地狱就是了。”（露西珐）
她抻了抻腰，挺身而起。
“相比之下，那个叫丽芙的小丫头就顺眼得多了。”
“虽说——她还是有那么一丁点儿的小问题。但至少无伤大雅，不像巴缪妮雅丝那么猖狂，而且，这丫头还非常好学、很懂礼貌，也知道该怎么尊重家族的传家宝。啊，这样想来，就算被她持有一辈子似乎也挺不错的。”
“你说的小问题是什么？”诺尔追问道。
他顺便瞥了露西珐身旁的柯琳丝一眼——却见，这位带来死亡的哀悼者，已经蜷缩在柔软的草堆中睡着了。
“哈哈，小问题当然是小问题。简单来说，就是……”
——高云城·维特里兰庄园——
每个人都该爱他们自己的家族。
只有热爱家族的人，才会热爱家庭，也才会热爱国家。
但柯思尔认为这番说辞纯粹是放屁。
热爱家族的人，不见得也热爱他们自己的家庭，更不见得会热爱国家。
同理，以上三者任意组合皆可成立。
说到底，人生在世能够付诸心血的事物实在太少，只需要爱一件东西就足够了。把话说得再讽刺些，柯思尔甚至觉得这世上绝大多数人从未热爱过任何东西——毕竟，他们都只是在愚笨盲从的活着。
“那么，兄长、德拉（德利曼托拉的爱称）、玛娜尔。还有母亲大人。”
柯思尔微笑着，尽可能表现得和颜悦色：
“既然大家都聚齐了。我想，咱们是时候该讨论一下，家族目前面临的困境了。”
“……”他的母亲，公爵夫人莉莉玛紧张地扫视着自己这几位最年长的亲骨肉。
她道：“老二说的有道理。这次叫你们都回来，也是我的主意。”
当然，柯思尔也在背后施加了些许影响。
“很久没有巴妮（巴缪妮雅丝的爱称）的消息了，派去找的人，也没有一个回来的。”妇人将枯瘦的手压在膝前，她面容枯槁，神色憔悴：“老爷他人又在西方。现在咱们这个家……”
她眼圈一红，险些坠下泪来：
“反正，我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哦，我可怜的巴妮……”
“妈，您别太难过。三妹她吉人自有天相，何况还是普兰希尔先生带队，我想，他们可能只是在探险途中稍微出了点儿问题。再过段时间一定能联系上的。”
就连柯思尔自己，都不确定自己的这番话究竟是真心、还是虚伪。
“是、是啊，母亲你不用太担心。”
大哥奥威，现年三十一岁。
母亲在十五岁那年生下了他。
曾几何时，这个男人在家中的继承人地位稳如泰山，即便聪慧狡猾如柯思尔，也难能撼动他地位丝毫。
但大哥却是个庸才。憨呆愚笨，偏又经常在不恰当的时候自以为是，再加上他在魔法方面几乎是零天赋。所以，年岁稍长后，父亲便废除了大哥的家族继承人地位，转而在其他方面给予了他一定的补偿。
曾作为继承人的他，甚至连作为继承人象征的神秘之书都没见过。（笑）
可即便如此，不识趣的大哥，也还是在后来纠集了一帮流氓地痞，再加上他自己领地内的军队，对父亲掀起了一场意在夺权的叛乱。
那还是五年前的事。那一年，三妹十三岁。
她轻松镇压了大哥的叛乱，将他集结的士兵和地痞们碾了个粉碎。
自那以后，三妹威望陡涨，而作为叛乱发起者的大哥，则接受了一段时间的软禁及削封。直到今天，他在家族中依然缺乏发言权。毕竟，软弱无能之辈，不配主宰维特里兰这片土地。
但就柯思尔来说，在这种时候将大哥与大哥站在同一阵线，对自己无疑是有好处的。
一个显而易见的野心家被推上台面，总好过自己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更何况，大哥毕竟还是维特里兰家族这一代的长子，他于情于理都合该出现在此地。
“……”（德利曼托拉）
与身材明显发福的大哥和将胡须剃得极干净的柯思尔不同，德利曼托拉蓄着一撇剃刀似的小胡须。这也正符合了他的性格——敏锐、锋利，寡言少语，但言出必行。
德拉总显得毫无野心。可他的真意当真如此吗？
如此说来，他正巧比三妹年长五岁。
五年前，他正值一位战士体能最巅峰的十八岁。当时的他，无疑参与了巴妮针对大哥发起的那场叛乱的镇压，尽管只是猜测，可谁又敢保证这个男人在动员家族军队时，从未起过坐山观虎斗的心思？
毕竟，他当时的行军速度，先慢后快。
就连决定性的那场战役，他也只是勉强赶上。
“我希望她没事。”
德利曼托拉说话声音很缓，却显得清晰：“巴妮是家族的明星，众望所归。”
“我也认为三妹没事。”玛娜尔观察着自己兄弟们的表情。
她的表情显得有些局促。
“维特里兰家的团结不会动摇。”
柯思尔交叉手指，将身体略陷入了沙发椅之中。
他假装出一副轻松的神情。
大家的说辞是一致的，但任谁都知道这些是屁话！巴缪妮雅丝深入了嚎叫之地，那里从来没有人活着走出来过，换言之，她必死无疑！
但政治表态是必须要做的。
对柯思尔来说，自己最大的政敌便是德拉。可坐拥长子身份的大哥，又何尝没有东山再起的希望？毕竟，当年他们兄弟俩谁都没能动摇大哥的地位。而真正使他沦为父亲弃子的那个人……是丽芙。
而现在，巴缪妮雅丝身死，丽芙则拒绝承担家族职责。
想来，大哥即便再蠢，也一定有幕僚会指点他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