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赫萝离开后,洛伦兹本能的把视线移向了身旁的波列诺夫。
发现洛伦兹正注视着自己,波列诺夫转过头来说:
“洛伦兹先生,我们也该离开了,这里已经不那么安全了,请跟我来。”
这个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也开始担心起来,说明局势实在不乐观。
洛伦兹没有询问原因,点头确认后,跟着向楼下走去。
作为商人的洛伦兹明白,波列诺夫让其单独留下定然有什么需要他的地方,要说单纯是为了保护他,洛伦兹可不信。
两人一前一后下楼从后门走出了宅邸,巨大的建筑物背面是和前面相似的长方形小花园,花园的两边各有一座石砌的小型喷水池,仅有一名卫兵守卫在花园中,与其说他是在巡逻,倒不如说是在转悠更贴切。
发现两人到来,卫兵主动上前立正敬礼。
“矿区还需要十字镐吗?”
波列诺夫突然问道。
“永远不够。”
洛伦兹被两人无厘头的对话搞得摸不清头脑,不过瞬间便反应过来这应该是两人在用暗语确认某种东西。洛伦兹在之前旅行所经过的镇子里曾用市场行情的涨跌作为行动成功与否的暗语。
“赫萝小姐已经通过了吗?”
“是的,先生。”
“打开它,然后你去前边协助防守吧。”
波列诺夫背着手、挺起胸膛命令道。
得到波列诺夫的命令,卫兵转身快步跑向左手边的水池旁,当其俯身打开某个机关后,池中的水瞬间停止了流动,伴随着轰隆声,就在水池旁被花台环绕的角落里,一块大约有普通方桌般大小的石板缓缓降了下去,然后横向运动消失在地面以下,露出一条刚好能容纳一名成年男子进入的口子。
也许是长期从事与人打交道的行当形成的直觉,洛伦兹总觉得这名卫兵看起来并不像遇到重大危机时该有的样子,不过也许其对这样的事情早已习以为常,毕竟站在佣兵的角度,是不需要考虑金钱与生命之外的东西,要是事不可为直接调转枪头即可,所以通常佣兵与佣兵的交战都会互相手下留情,甚至有时候只是由两方的团长进行象征性的决斗,以此判断谁胜谁负,而以此获得的利益很可能私底下均分。
支开多余的人后,波列诺夫把计划和盘托出。
“这里的通道通往西北边的山区,商会所属的矿区就在那边,我们在矿区留有不少人手,而您所熟识的乔纳斯先生目前也在那里。”
为了让洛伦兹有更多的时间消化这部分信息,波列诺夫稍作停顿之后才接着说:
“从这里离开后,只需要沿着道路向大山深处前进即可,洛伦兹先生在那边是很安全的,就算有意外的话,您也可以全身而退。”
“我离开的话,怎样才可以同赫萝取得联系?”
“请放心,我刚才给赫萝小姐的便签上已有告知你们联络的地点。”
“希望洛伦兹先生把这一封信件交予乔纳斯先生,他知道如何安排您的安全问题。我和会长都不能离开这里,但是又找不到可以托付这份信的人选,毕竟我们与马卡洛夫同属一个商会,内部人员之间关系错综复杂,其中的缘由,洛伦兹先生一定明白。”
洛伦兹接过波列诺夫递来的信件后,波列诺夫又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枚徽章一样的东西。
“请务必亲自把这枚徽章交予矿区的负责人马丁团长,告诉他尽快带人回来支援。以上,拜托您了!”
洛伦兹一脸严肃的点了点头。
“那么我重复一遍,信与徽章分别交予乔纳斯与矿区的负责人。
“没错,请赶快出发吧!会长单独在前面带队同马卡洛夫对峙着,我先去了,告辞。”
把淡黄色信封连同徽章仔细的放在了上衣口袋之后,洛伦兹顺着黑漆漆的通道口爬下梯子,挺身走进了看起来像是地下水道的通道中。
通道里并不黑,但也说不上明亮,每隔一段路都有一盏看起来毫无生气的油灯,左右的墙壁是用长条状的石块垒起来的,整个结构像极了洛伦兹曾听闻的某些以古人棺木发财的人口中描述的古代墓地。
昏暗的通道一眼望不到头,不过其本身倒是笔直无比。进入之前,洛伦兹小心的观察了方位,照目前的情形来看,通道确实通往西北部的山区。
处于昏暗安静的环境中,人们总是会对现实更加担心,这算是人类的通病,洛伦兹不禁有些担心赫萝那边的进展。
虽然有着强大的实力,但其外表终究是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女,洛伦兹开始有些后悔没有坚持自己的意见。
人们一旦全身心投入某件事物后总是会忘记时间,当洛伦兹回过神来时,前方的通道尽头,几竖光柱从天花板的方向射进通道,毫无疑问,出口就在前方。
向前没走一会,通向上方的阶梯便出现在脚下。顺着石阶继续向上,当洛伦兹双手推开一块压在出口的类似木板一样的轻巧东西后,终于回到了地面。
仔细观察了周围的环境后,洛伦兹发现自己正身处于一片由长着针状叶片的树木组成的林子里,而通道入口则位于一块略微低洼的地面,上面满满覆盖着腐败的树叶。
把入口重新用木板遮住,上面盖上树叶后,洛伦兹朝着前方走去,人工修筑的路面就在不远处。
只要沿着道路往大山深处走就对了吧?洛伦兹回想起波列诺夫的话。
在这个开始转暖的季节里,群山深处虽没有漫山的积雪,但山区变化无常的天气还是让人不堪忍受,到底是刮风还是下雨,山中的神明们拥有着最丰富的情感。
洛伦兹走得很快,当然这绝非是为了迪巴商会由谁主事这一类的无聊事情,也不是洛伦兹具有博爱的情怀而同情这些北方人,而之所以这么做仅仅是因为其作为旅行商人的分内之责——保护好马车上的“货物”罢了。
用这种类似小跑的步子行走,是需要耗费大量体力的,洛伦兹不由得庆幸自己拥有作为学徒的时候被师父到处使唤跑腿的经历,要不是长期的锻炼,可能自己早就累倒在路边了。
气喘吁吁的洛伦兹停下了脚步,用袖子胡乱的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深呼吸一口气调整呼吸的节奏后,再次行动起来。
从嘴里呼出的白气每时每刻都在提醒着旅人现在所处的季节,还好天气不那么冷了,前一段时间,脚下的路面肯定比现在难行百倍。
再厉害的人类也无法超越其本身的极限,当漫长的旅程终于结束时,我们的旅者带着满意的微笑倒在了路边。
当洛伦兹醒过来时,自己已处于一栋简易但却十分温暖的小屋里,身上还盖着舒适的羊毛毯子,壁炉里的火焰由于充足的木材而燃烧得十分旺盛,让原本有些“冷清”的屋子里充满活力,熟面孔乔纳斯则坐在床边的小凳子上,一脸笑意的望着自己。
“那个...”
洛伦兹一时忘记了想说的话。不过稍微缓过气来之后,洛伦兹从上衣内袋里小心的拿出了那封委托的信件。
“这是,波列诺夫先生给您的信。”
微微的喘气显示洛伦兹的情绪还没有完全平复。
“不用急,洛伦兹先生,您先好好休息下。”
乔纳斯接过信,随意的撕开封口、展开叠起来的信纸,其粗鲁的动作让洛伦兹差点出手制止,好在乔纳斯的动作粗中有细,并没有波及到躺在信封里的信笺。
当其迅速的扫视了信上的文字后,以期望的神情对着洛伦兹说:
“洛伦兹先生,信上要求我通知矿区的卫兵回去支援。您也需要一同前去,毕竟总部那边的情况我并不清楚,若是没有合理的理由,矿区这边的负责人可不会轻易行动。”
“我有波列诺夫先生委托转交给矿区负责人的徽章,这个应该可以管用吧?”
洛伦兹亮出了波列诺夫交给他的徽章,以高品质铜矿为原料制成的徽章上清晰的刻上了迪巴商会的会徽。
乔纳斯只是拿在手里简单的看了一眼,表情复杂的摇了摇头。
“洛伦兹先生不知道,矿区这边的情况非常复杂。”
“如果可以的话,相关的信息请全部告诉我。”
乔纳斯点了点头,以一种讲故事的口吻说:
“迪巴商会的矿区由矿工们工作的采掘区域和其周围的生活贸易区组成,这里的卫兵中,大部分会被分配到矿山里监督工人们劳动,只有少量才会留下来负责来往商旅贸易的安全。”
“难道不是应该用更多的人手保证贸易的安全吗?毕竟铜矿并非值钱的矿物,少量的丢失无关痛痒,也没有人会去打它的主意。”
听完洛伦兹的话,乔纳斯笑了笑,接着说:
“我想说的是,之所以用如此多的卫兵监督劳作,是因为在这里工作的矿工们,身份并不一般。”
“是指的他们都是奴隶么?我曾经听说许多破产的商人或者普通人,被抓到边远的矿上从事采矿的工作,以此偿还债务。”
洛伦兹一边思考着乔纳斯的话,一边说:
“不对啊,据我说知这些背负债务的人都只是些遇到野猪都会尿裤子的人。”
“在其他地方也许如您所说,不过在这片北方的大陆却有些不同。”
乔纳斯制止了洛伦兹的想象。
“信奉教会神明的南方势力经常会与北方的传统势力在北方的土地上进行对抗。”
“既然有战争,就免不了有死伤,但是有那么一些人由于种种原因主动放下了武器。”
“您是说?”
“但是教会控制的军队不可能花一个子去养活这样一群人,更不可能放他们回家拿上武器重新作为敌人,但是有人想到了一个好办法,这些强壮的人力也是有可能为教会赚取利益的。”
“于是,他们就把战败的士兵作为奴隶卖掉了?”
“没错!”
“通常这种身份的奴隶身体更加强壮,但是也具有一定的危险性,普通的商人或者贵族们也不会想要这样的人,所以身价并不高。”
“于是,像矿山这样的深山里也就有了他们的生存之处,同时,在这种荒无人烟的地区,能控制源源不断产生财富的矿山主人们通常都有自己的私兵,或者雇佣了佣兵,也就能有效的控制这些危险的劳动力。”
“看来让负责人把卫兵都调回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啊。”
洛伦兹不禁感叹道。
“不过也不算完全没有机会,佣兵都是些唯利是图的人,我相信凭自己的能力有可能说服他们。”
听到洛伦兹的发言,乔纳斯显得有些怀疑,那表情就像是在说【真的能办到吗?】。
洛伦兹无奈的摊开双手、苦笑着说:
“事在人为。”
语毕,洛伦兹掀开毯子站了起来,一路的疲劳似乎暂时还无法完全消除,洛伦兹显得有些站立不稳。
乔纳斯赶忙伸手扶住了洛伦兹。
“洛伦兹先生,没事吧?”
“嗯,完全没问题。”
“那么我们出发吧。”
两人相视着点头确认后一同离开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