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红的鲜血柱涌而出,飞串出了窗外。
沦廻还没有来得及反应,他身旁的狙击手已经是自作主张的一挪枪口,对着医院的另一个房间内的警报器打了一枪!
顿时间,璇红的光亮以及警报声顿时响彻整栋医院!
“多管闲事……”沦廻冷哼一声,右手一点屁股下的钢筋水泥,然后腾空翻起身形!
另一栋大楼的某个房间中,一道深紫色的弹道瞬间扯碎了当下的这片天空,激光似的直接穿云挂月般的击向了沦廻和自家狙击手所在的天台位置!
沦廻在空中暴喝一声,双手抽出幻化如无形的虚华之匕首,眦裂欲碎的和黑色劲气在空中斩出了一轮圆月弯刀,拦腰截断了弹道!
弹头击打在虚华之匕的刀刃之上,触面瞬间激荡起了一米厚的斗气波层,然后炸开的余波切落了建筑天台的一角,上百公斤重的水泥碎片如坠星一般从百米高的楼顶滑落!
沦廻被作用力轰而入了天台之上,砸穿了足足直径五米大的洞口。
然而小贼迅速的从破碎的地板下面飘了上来,若无其事的拍了拍一身的灰尘。
狙击手则是无奈的朝着沦廻摇了摇头:“凡斯顿逃走了,那家伙确实厉害,开枪之后才这么不到一秒的时间,我枪口刚挪回去,就已经感觉不到任何的气息了。”
“你没有必要帮伊芙,反正她也死不了。”沦廻似乎很不满意狙击手的擅自行动。
“大人,你不是不喜欢意外么?如果意外中伊芙死了,你岂不是很多计划都付诸东流?”狙击手俏皮的对着沦廻笑了笑。
“滚一边去,不和你多说废话,赶快撤退吧,估计警卫很快就到了。别人来了就算了,如果简单那小妞杀到,别怪我直接把你给卖了。”沦廻话音刚落,就直接是从百米高的大楼上坠了下去,消失的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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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凡清睁开双眼的瞬间,伊芙感觉整个世界似乎静止了一般。
掀开被子,银色的手枪抖出的黝黑枪管,深邃而看不见尽头。那仿佛是自己这短暂而悲剧的一生,没有意思光亮,直至被黑暗完全吞噬,埋没在了时间的角落里。
所有人都死了,只有自己活下来的世界。
曾经抱过自己的叔叔婶婶们,和自己有着血缘关系的亲戚,那是祥和安宁的拜亚族的每一天的主要构成。但他们的尸体却如同猪牛羊的屠宰场一般,被肢解着乱扔在了坟坑里头。他们最后的时光定然是沉浸在永恒的黑暗之中,就如同枪管的深邃一般,也许,这就是自己最后的下场。
所有人都必须死,只有自己活下来就是不公平……
可是伊芙狰狞的瞳孔中,确是诡异的涌现出了一抹挣扎,她在如此之短的距离,强行的偏移了自己的重心,让子弹从自己的左手与左肋的缝隙间穿过!
旋转扭曲的子弹带走了一片血肉,伊芙浑身的黑色斗气瞬间是在两人之间的空隙中弹出!
“黑色的斗气!?”
凡清从床上跳起,她难以置信如此之短的距离居然没有击毙伊芙!
然而这个时候,隔壁房间传来了枪声,顿时之间警报铃声大作,天花板上裸露花洒也开始喷薄除了纤薄的水花!
薄雾似的水花很快的是迷糊了凡清和伊芙两人的双眼,然而伊芙却忽然是转身跳出了窗口,拉扯着挂绳甩入了下方其他的楼层!
凡清略微一愣,很快从诡异的惊悚中回过神来,方才的那一瞬间,她并非没有想过要极速的射出第二枪来补刀,可是就这么一瞬,也只有那么一瞬,她的咽喉与肺叶似乎被一股腥臭的杀气所淹没,稍作迟疑,伊芙已经是甩出了窗外。
“我一定要杀了你。”
凡清笃定的自言自语了一番,然后也是跳出窗外,沿着挂绳的末端也是跟踪进了伊芙同一层的窗口。
……
也不知道是进入了怎样的房间,伊芙的眼界之内一片漆黑。
小精灵大口的喘着浊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伸手摸了一圈,软绵绵的触感似乎是棉被之类的东西,略作思考,也能够知道这定然是仓库性质的楼层。
为什么凡清居然是提前清醒了?
伊芙不断的敲击自己的大脑狠狠的思考着这个问题,她的右手摸了一把自己的左肋,刮出了自己的一条肉沫,豆大的肉片还踉跄的挂在自己的手臂之上,伊芙感觉一阵恶心,喉咙的呕吐感蠢蠢欲动。
满手的鲜血在极弱的光纤下显得更加狰狞,身为精灵的伊芙,有着超绝的夜市能力,但恰好此时只能够十分适度的给她带来额外的恐惧。
为何凡清提前清醒,这自然是凡斯顿的手臂,但凡斯顿能够做到,沦廻定然也是清楚的。但为何那个男人却不告诉自己!?
小心翼翼的拧开房门,走廊上只有羸弱的逃生指示灯在闪烁着,整层楼格外的安静,良好的医院隔音系统,将警报声从这层仓库储备中剥离开去。
伊芙随手扯了一大卷布料,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是将自己的左手和上山捆绑在了一起,她看不清楚自己的伤势,整只左手因为残留的魔法阵式作祟已经完全没了知觉,她甚至怀疑也许左手的骨头已经崩碎,也许仅仅是依靠着皮肉在牵扯着不至于骨肉分离。
暮然之间,伊芙想到了自己被沦廻出卖的可能。
尽管这小小的念头一闪而过,但是却不断的在黑暗中被不可遏制的被放大。是的,沦廻怎么可能会去让自己刺杀没有利益关系的对手?凡清定然不是目标,而真正的后招,应该是为了引出一代枪王凡斯顿。因为只有凡斯顿,才有能够让沦廻动手的理由,只有杀死这种级别的高手,才能够给沦廻带来真正的利益。
而我伊芙,区区一只小精灵算什么,自作聪明的策划了一整天……
伊芙忽然听见了远处细微的碎玻璃的声音,她知道定然是凡清跟随着自己的位置也进入了这层楼。
为什么她要杀我?伊芙感觉自己的大脑已经在悄然灼烧似的,疯狂的在思索。
是了,我要杀了她,她也就要来杀我,可我还不想死。
伊芙哆嗦着想着,然后几乎如同惊弓之鸟似的不断的检查着身后是否残留下任何的血迹,潜伏着,疯狂压抑着的身子在紧贴着冰凉的的立面上缓慢的移动。
包裹着自己伤口的布料开始不断的渗出血水,伊芙感觉到自己的脑袋稍微有了些许昏沉,方才受伤之后肾上腺暴走的后遗症已经渐渐消退,失血过多引领者四肢开始渐渐麻木和冰凉。
伊芙想起了自己一整天的自作聪明,什么周密的计划,似乎回过头来思索,那都是在沦廻一步一步的若无其事的指引之下诱导出来的。沦廻早就知道了自己最后会决定从窗口破入到病房,而在自己暴露于窗外的这段时间里头,短短的几秒内,一定是在死亡线上,被枪管的弹道在自己的脊梁骨上勾勒出一幅生死的纹路。
小精灵嘴唇发白,她听见这凡清的脚步声逐渐接近,她感觉自己的心跳似乎疯狂到也许就要被对方听见了也说不定。
凡清定然是不会放过自己的,她会用那把银色的手枪将自己打成马蜂窝,子弹会穿破自己的头颅,盘骨,肺叶,脓血会宛若喷泉一般从自己的身体里涓涌而出,腥臭的胆液,大脑里的脑髓黄白之物,会溅满自己这张苍白的脸蛋。
伊芙的脑袋里,妄想着自己千仓百孔的尸体,顿时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
我就要死了,就这般一坨肉泥死的死了,什么精灵,什么拜亚一族,什么高手的未来,什么血海深仇,只要死了,那都是如云烟消散。伊芙-斯诺蒂法,遗族最后之人,死了也没有人会在乎,没有人会为自己感到悲伤。
在乎自己的人,会为自己流泪的人,愿意抱着自己露出打从心底里溺爱之情的人,早就在几年前的黑夜里,在火光的背景中,被人屠杀殆尽。什么复仇,什么强烈的意志,那都掩盖不了伊芙这只原本只是平凡到极点的小精灵的本质,这边是懦弱。
伊芙恍惚了一番,感觉自己的听觉似乎出现了些许错落,她匍匐在地上,听见凡清的脚步不断的左右飘逸,每一次步点的踏下,便都如同死亡的警钟在心头里敲响。
懦弱的伊芙,和胆小的伊芙,伪装着精灵自以为是的善良和虔诚。其实恐怕自己根本就没有想过复仇!根本就没有!
伊芙感觉自己的脑袋开始无情的阵痛,眦裂欲碎的情感在名为头颅的枷锁中膨胀。
我光是活下来就已经太辛苦了,想到灭族的凶手哪一天也是会摸到自己的床边,将自己大卸八块的画面,多少个夜晚根本都只能卷缩在衣柜的角落,通过缝隙惊恐的看着自己的房门和窗口!
只是活着,就是这般的痛苦……
痛苦的小精灵,那还有这般雄心壮志,为村子里的人报仇?姐姐,伊苏是村子里的大美女,小时候照顾着自己长大,父母亲常年在外,是村子串联外界的唯一桥梁,爷爷是一村之长。唯独姐姐,牵着自己的小手,抱着自己悦动在那古老的树林的树梢之上,给自己做好吃的,然后俏皮的捏着自己当时有些婴儿肥的小脸逗自己开心。
但如此般完美,优雅善良的姐姐,却在最后连脑袋也找不到!
伊芙又是想起了,那玲珑浮凸的身体上,脖颈处那被人用手力强行扯断的很近,森白的骨头和咽喉要道,那残破的声带器官曾经不止一次甜蜜的呼唤着自己的名字!
卑微的伊芙,挣扎的伊芙,脆弱的伊芙此刻就要在疯狂的回忆中崩溃。人死之前,走马观花……自己永远是孤独的,稍微长大些许,便离开了村子,到陌生的城市生活,几经辗转,来到了柳荆,到了最后也只不过是沦廻的一颗棋子。
但自己为何躲开了刚才的子弹?
伊芙察觉到了自己身侧的一滴血水从布料中渗了出来,滴答在了地面上。
远处的脚步也是极快的对声音做出了反应,一个停顿,然后便是迅速的抹了过来。伊芙赶紧是咬牙忍痛从地面爬起,什么也不想管了没命似的拔腿就跑。
她忽然想起了沦廻曾经说过,人的情感便如同大小各异的容器,倾斜而入的爱却会被泉涌而出的仇恨所褪去。她忽然是惊觉其实自己的容器里头,既没有满满的爱,也没有深不见底的恨,有的确是名为懦弱的情绪,却能如此疯狂的在容器里头攒动!
凡清要杀了自己,她不恨……可伊芙怎能不恨?恐惧让自己不敢去仇恨,懦弱的疯狂吞噬了自己垂死挣扎的欲望。凡清要杀自己,这是毫无道理的,自己死,为何却不能是她死?
伊芙奔跑之中哐当一声不知道是撞到了哪出的座椅,叮当作响的是散落了整整一地的刀具钳器,伊芙不管,伊芙的喉咙压抑的哀嚎开始从呼吸中迸发,伊芙朝着散发着暗淡光芒的消防通道的门牌处跑去!
在本想那宛若破碎虚空死的亮光中,伊芙看见了,那是沦廻的身影,他将那张沾染着鼻涕的纸巾,松开手指扔在了地上的瞬间。那仿佛就是如同听见,阳光破碎的声音……
“在你心中,这道距离叫做道德价值……杀与不杀,像这般,和随手扔掉的垃圾一样,这仅仅是自我轻轻捏住的悔恨与否的一个琴弦,又何必在意落地后的垃圾是否随风飞扬?我有想过杀人的后果,而且人命贵贱与否,并不影响我杀与不杀的价值。”
“与其接受究竟什么是正确与否,你倒不如先跨出去了再说,还记得我带你去猎鹿的事情了么?”
伊芙记得,那温润的心脏,在自己的手心中跳动着,然后在自己的手心中碾碎。
“跳出框架,卸去枷锁……这一切,就算是我逼迫你的。”
忽然,伊芙推开通道的大门,眼前瞬间是一片闪亮。
对了,我是被逼的,我只是被逼的!
伊芙忽然发出了一声如同沦廻似的怪叫,冲进了消防通道。而电光石火之间,走道中一名双手拿着小刀的女人看着伊芙忽然开门出现,也是尖叫着拿着小刀往伊芙桶去!
精灵的右手握紧匕刃,手起刀落就是将穿着护士装的女人切倒在地,她的嘴角拉扯出了一道诡异的弧度,她一脚踹翻那女人,然后拿着匕首不断的在她的脑袋和腹部乱捅!
刀刃切割内脏的声音尖锐而且刺耳,但伊芙瞪圆了双眼却丝毫没有松手,她的左侧伤口处血水已经完全渗透了出来,匕首连续捅了对方三十多道,愣是将腹腔部分捣成了肉沫!!
刀停,整个世界瞬间又是安静了下来,由于出到了消防楼梯,喧闹的警报声又是在意识的深处开始摇曳了起来。
伊芙摇晃着上半身艰难的站起,黑色的斗气宛若呼吸一般在她的身上收缩,似乎,伤口也不那么疼痛了。
精灵定睛一看,眼前的尸体哪是什么枪王女弟子凡清?根本却是一普通的女护士!
兴许是出现了幻觉,还是大脑已经开始崩坏,伊芙愣了半天,才是弯腰将还插在对方那已经看不出是什么器官的肉屑上的匕首拔起。
这定然也就是个普通的女人,在听到了警报声之后,拖到了最后走下消防楼梯的可怜女人。她听见了原本应该空无一人的储物楼层发出了连串的怪声,稍微是踌躇着矗立了些许时光,然后确是被忽然夺门而出的伊芙吓的惊慌失措。
伊芙想了想,定然是如此的,不然她手中怎么会有一把刀?可普通的护士会在逃跑的时候拿着刀么?
精灵脑袋又是一阵头痛,低头一看,恍惚间发现凌乱的肉块身边散落着一只白色的钢笔,可是人影涣散,回过头来这不还是一把澄亮的手术尖刀?
于是伊芙嘿嘿的笑了两声,贼兮兮的,原来是这女人埋伏好了想要杀我,她扑过来了,我也就把她杀了。这种生死一线的东西,就是黑白分明,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既然懦弱的我,怕死,那么我就是选择了活下去吧。我活下去了,就请你们去死,又有什么不对的。
伊芙点了点头,然后是眉头一皱,转身拉开了半遮掩着的消防通道门。
定睛一看,站在不远处的男人,赫然却是沦廻。
而沦廻身后不远的地方,倒在血泊之中的尸体,却是凡清。
“伊芙!你没事吧!”沦廻快步的跑上去,紧张的就是抱住了摇摇欲坠的小精灵。
伊芙脑海中又是一阵光影交错……
“沦廻,我不是棋子吧?”
“你脑残了吧,受了伤说话都不清楚了?”沦廻将伊芙的脑袋搁在自己的肩膀上,然后笑着拍了拍伊芙的屁股。
可是小贼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隙,默默的看着半掩着的门外,那具破烂的尸体。
“那就好了,真是极好的……”
伊芙说完,便是昏迷了过去。
而沦廻目光所在的地方,一名被绳索捆绑着的女护士,内脏肥肠留了满地都是,而她的右手松懈,滚落开来的那只钢笔,确实乳白色的。
只是这抹乳白色的光亮上,早就沾染了血腥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