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二十一日早晨,小贼穿上黑色的风衣离开了酒店。
这种所谓耐磨防刮,号称百分之一百聚酯纤维材料制作的风衣,其实在市面上也是分外便宜,按照自由城的汇率换算,也就是十几枚铜币都能够找得到的地摊货。尽管律子有让沦廻好好的将衣柜里头的衣物更换一番,但显然这便宜老公并不会完全听新婚妻子的建议。
早晨的自由城有着些许的雾气,还好这风衣有着不错的防水效果,零星的露珠从人行道两侧的大榕树叶上低落下来,在黑色的衣料上也看不出什么痕迹。
小贼找了个相对清净的小巷子咖啡馆坐下,然后点了一杯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鬼的咖啡,开始翻看乱布在硕大的玻璃茶几上的报纸。
期间沦廻分别用左侧裤带的手机拨打了两次电话,然后又用右侧衣袋的手机接了一组电话,从头到尾小贼一句话也没说,仿佛是在用手机接听广播电台似的,充当着忠实听众的一份子。
报纸翻完了接着翻看杂志,咖啡续了一杯又一杯,很快的熬过了两三个小时。
离开咖啡厅的时候沦廻将两支方才使用过的手机用劲气握碎,然后抽出身份识别模块卡片么,便是扔进了门口的垃圾桶里。
今天是伊芙总武科决赛的日子,下午三点左右便是在各大主要竞技电视台进行直播,而对于荆棘大学来说也是很多年以来首次拥有冲击大项目金牌的机会。相信届时定然会有无数柳荆帝国的观众坐在电视机前为这个其实根本就不是柳荆人的学生加油喝彩。
可是沦廻有着比起看伊芙打总决赛更重要的事情,小贼在离开咖啡店之后又闲逛了几家手机卖场,捡了三两只功能最为简单又分外便宜的手机,然后再将方才取出的手机卡插入卡槽。可是这一次,沦廻并没有再用两只手机接打过任何电话,而是带着手机们坐上了公交巴士,前往观光不动自由城最出名的几栋现代化建筑之一的云端电视塔。
在下车前,小贼“很不小心”的把其中一只手机遗忘在了巴士最后座的缝隙里,并且在离开前按下了拨通电话的虚拟键。
沦廻进入了云端电视塔的观光电梯,拿出了自己珍藏已久的抽奖得到的门票忽悠过关。电梯很高,中途仍旧要转乘两次,才能够到达几乎接近普通建筑约莫九十层楼的高度。根据工作人员的介绍,九十二层尽管是观光旅客能够来到的最高点,然而上头四十余米仍让还有一个小小的信号发射站,因为自由城普遍建筑高度都很高,如果最高点不够那是很难将信号覆盖到每一个角落。
正所谓站得高望的远,沦廻换了一大盒子的硬币,便是一枚接着一枚的塞进了望远镜的投币口,然后疯狂的享受着这座所谓人类社会最发达的现代都市的角角落落。一枚硬币可以望远镜40秒的时间,而沦廻在望远镜前一呆,便是足足看了将近一个半小时。
然而小贼不仅仅是随便看着,还偶尔会换个望远镜,不过大多都是有规律的,每一次转换的视角都很大,前后两个望远镜能够看到的东西完全不会有丝毫重合。可是这么高空俯瞰似的详尽观察到底看到了什么信息,这边是只有沦廻自己清楚了。
也若要伊芙站在身旁,定然会说这贼师傅也许就只是单纯的想看风景而已。可倘若是龙幽在此,恐怕才会意识到沦廻已经将东南西北四个俯瞰区域的各种遗留下来的暗号给搜刮干净。东边的皮坦丽酒店天台上的横幅,西边自由广场中的某段夜半留下来的喷绘,南边某处露天停车场角落奇怪的车辆停放顺序,这些信号对一般人而言根本就毫无意义。
所谓暗号,玩的顺溜了,也是需要知道最基础的设定情况。然而沦廻则不同,今天他并不是仅仅在和自己人在打交道。
而当沦廻在其中朝南面的一座望远镜在连续投放了第二十三枚硬币的时候,刹那间屏幕中的视线忽然一闪,晃出了一片地图以及几行文字出来。沦廻一愣,也是训练有素的将信息通过大脑迅速的记录了下来。
心满意足的花光了盒子中的硬币,沦廻把另一只手机放进了盒子里头然后一并是推给了朝着自己笑的比花还灿烂的小帅哥服务员。
尔后沦廻离开了云端电视塔,在路边买了一份流歌市的地图然后坐在露天快餐店来了一份汉堡薯条套餐,一边用油腻腻的双手在地图上画了一圈又一圈,然后一边在不断的校对着自己手机上面的时间。
而在沦廻背后方两百米开外,一名绑着马尾辫穿着灰色西装的健硕中老年人正默默的望向前方的某家快餐店……
……
凡斯顿将佣兵工会发给自己的关于沦廻的资料用碎纸机处理了然后还将纸屑用铁桶烧了个干净。
没有想到,为组织出生入死做了三十年的任务,居然在他最需要组织的时候,却被如此轻易的抛弃了。
沦廻,柳荆人,荆棘大学盗贼系副教授,盗贼公会成员,配偶柳荆国皇家骑士团团张诺兰韵律……
然而这么重要的一个人物,组织却只给自己发了仅仅一张薄薄的纸片,还在背面印上了鲜红的核心机密四个大字。这说明了什么,组织本身要不就是也没有这个男人的详细资料,第二便是这个男人有着各方势力让组织宁愿抛弃他这个老头也不愿意得罪。
资料里头对于沦廻的实力,甚至武器和各种履历都没有任何稍微详细些的描写,一页纸看下来根本还是那个杀了自己女儿的陌生男人。
凡斯顿冷哼一声,看来自己从重伤之后,在组织里面的话语权也是越来越小了,加上年纪大了,新人辈出,也是到了当废弃垃圾甩手的时候。然而凡斯顿真正的想法自然不是这般,这杀手界人才辈出,高手如云,但都有个共同特点那就是平均寿命很短。可他凡斯顿却都快六十岁的年纪,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如果只是有这般荣誉级的实力,那肯定有也不足够在风浪中挺过身来。
这几天以来他一直有自己本着沦廻的行踪,甚至也有跟着伊芙,然而伊芙这只精灵的身份很奇怪,平日里会有另一波精灵也在同时进行跟踪。为了不露出马脚凡斯顿只能选择主要盯紧沦廻一人。他花了不少金钱打点各路关系和地头蛇,拿捏住了沦廻的所有动向。结果凡斯顿稍作整理,却惊讶的发现这个男人实在有点不简单。
沦廻能够在同一天时间内,和西南诸国,自由城,甚至北方晋级森林还有东海海盗群岛的势力代表通过各种形式进行信息交流,凡斯顿很快的就怀疑这男人是潜伏在柳荆国的双面间谍。
然而沦廻的妻子和老丈人同时又是位高权重,沦廻没有这种需要去勾结国外势力,但是考虑到诺兰家与荆棘花皇室之间的为妙关系,凡斯顿冷笑一声,他相信传闻中柳荆帝国那名武痴皇帝应该对这个消息会很感兴趣的。
但不管如何,沦廻都必须死。
凡斯顿每当想到这点,一股诡异的空虚感就凭空而来。自己五十岁的时候来了自己人生中一个出乎意料的希望,本以为孤独一辈子的人生被意外送来了个女儿。尽管她性格有问题,小时候又过的艰苦,但好歹也是自己唯一的亲人。可是主神又在他六十岁的时候和自己开了个玩笑,让这意外的惊喜变成了压倒他人生幸福的最后一根稻草。
但哪怕是知道自己已经注定了会孤独的死去,可凡斯顿仍旧不会放弃杀死沦廻的行动。可凡斯顿是一名成熟的杀手,他已然习惯了冷静,精密的分析局势和思索各种杀人的手法,冲动永远都会是年轻的错误。
站在两百米外,凡斯顿和沦廻相隔着庸庸碌碌的数百名行人。
而血仇,可以将阴冷的视线穿透这拥挤的人潮。
沦廻起身,甩下一张纸币,然后伸手拦截了一辆出租车迅速的离去。
可是凡斯顿不慌不忙,他掏出怀里的一串用绳子挂起来的手机,分明都是沦廻处理的各路货色。然斯顿将这串手机随手扔进了垃圾桶里,然后掏出另外一只屏幕硕大的智能手机,而屏幕中点缀着的地图亮点,赫然便是正在远去的出租车!
这名中老年人一把拉过停在一旁的摩托车,然后扣上头盔,也是缓缓的跟了上去。
尽管沦廻和那辆出租车走位极其风骚,这让凡斯顿很快的就确认那并不是偶遇的某辆出租车司机,而是有预谋安排好的一段行程。可惜在凡斯顿极好的跟踪技巧面前,兜风了个吧两个小时仍旧是如愿的跟到了港口的大型仓库停放处。
大凡顶尖的城市都需要天时地利人和,自由城尽管不是面朝大海但却有大江侧畔,每天也是极大的吞吐量在运作保证着产品货物的流通。
沦廻下了出粗车,在成千上万的七彩铁皮货仓中来回游曳,如同鬼影一般。
而凡斯顿则是拎起了硕大的深色箱子,寻找着能够一击致命的狙击高点。
很快的沦廻便是在某排货仓中挑选了一间红色的铁皮仓口,扭开门把然后便是挤了进去。
凡斯顿冷笑一声,心想这男人保密工作做的确实做得不错,要是换了个人来早就被一整天的行程给弄得头昏脑涨。可凡斯顿是何许人也,顶尖的狙击枪王,手下超过千百亡魂,杀人于无形之中,这等身手,不说现在实力不济,但就经验而言,也是远胜这群年轻人。
背负着沉重的狙击枪,凡斯顿偷偷的是跳上了远处高点的工程起吊机的杠杆前端。手脚利落的将狙击枪拼凑起来,然后开始如呼吸般自然,和这三十年做的一样,匍匐起来,将准星瞄到了铁皮仓的门口。
——————————————切——————————————
伊芙在排山倒海似的欢呼声中背着单肩包从比赛通道内走了出来。
巨大的圆形竞技场中,那高高垒砌的擂台便是无数高手用鲜血拼凑起来的梦想。千百年的积淀,无数人的疯狂,万般光辉的瞬间,都融化在了这座竞技场此刻璀璨的天空下。
这边是不动自由城的第一竞技场,当年承载着人类自由梦想的地方。
在魔族统治者北大陆的岁月里,无数的人类奴隶为何自由而在这片圆台上自相残杀,那走马观花似的残影,遗留下来的每一片的血花,都让伊芙脚底下的土地绽放出了一阵血腥的芬芳。
而千年过后,为自由而战的口号在历史的长河中洗礼,变成了为最强而奋斗。物是人非,和平年代的人们仍旧是因为各种理由而齐聚一堂,欣赏着高水平的厮杀,无论是人类还是精灵,亦或者是各路稀罕的种族,他们血液里流淌的汹涌的残忍,并没有因为和平而真正消磨。
伊芙的对手席上,另一名精灵也正在披甲准备。
小精灵感觉沦廻说的有些话真是相当的有趣。尽管身处在数万人的目光之下,但伊芙却并不会在感到瑟瑟发抖的紧张。她知道自己无法去屏蔽或者去无视这些人的想法,语言,和各种古怪的神情,但却也不会去一位的接受。
沦廻曾经说了,个人的情感在大众之下是渺小而没有意义的,倘若你要肆意发泄你的心情,那你必须是个强悍到足以够格宣扬自己情绪的强者。
你欢笑,世界便与你一同畅快,而你哭泣的时候,只有自己孜然一身。
可你若要分享你的悲伤,你若是想让世界背着你一起哭泣,你就必须变得无比的自私。自私的天空下,才能够强迫的打湿所有人虚伪的外衣,当雨水斑驳,所有人凝视你我,彼此之间也就分辨不出和来由的泪水了。
伊芙想到这里,眼神一寒,她勒紧自己的腰带,然后捏着匕首便是跳上了擂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