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节 一生一世一沉浮

作者:印法流 更新时间:2015/10/3 13:17:47 字数:4292

冬季的下午,目送着不动自由城这种繁华的都市在四点多便开始步入了一片金黄的黄昏之中。

伊芙身子前倾,极力迈开的双腿呈现弓步,最前端的膝盖则是被断腿喷涌出的鲜血所染红。然而伊芙并没有被那咆哮着的哀嚎所惊扰,她脸色静如死水,她笔直着腰杆,几乎是将断腿是完全贴在了冰冷的碎石地上。

托德的小身板那坚硬的一根腿脚,被强行掰成了“z”字符的三节,森森白骨断裂处的骨刺中,红白的骨髓串流的到处都是,清晰可见。

“我和你说,那年夏末,我回到了冷翠山庄附近找了一圈又一圈,一个村子是怎么和另一个村子,在那寂静的夏夜中忽然是这么一并消失的,他们所有人都去哪里了,这多么令人费解?”

伊芙一拳拍掉还妄想朝着自己门面甩来的手刀,紧接着一把是掐住了托德的下巴。

“那段时间连续的暴雨,将茫然的草地和树林浸泡清洗了一遍又一遍,我到处搜索了好久,才发现了这么一块土地,上头的刚冒出来的新芽,比之周围别的绿草颜色要浅淡些许。冷翠山庄,却只是在不到两公里的地方。”

“于是我拿了铲子,自己一个人在地面上挖啊挖。我知道附近的很多地方,都被精灵国的军队搜过了,大大小小都是乱坑,毕竟事发过后一个月了,所谓能做的工作,都已经做完了,也就是象征性的留了一两只小队最后挣扎一下。可不觉得奇怪么?这么几百具的尸体,怎么可能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如果说是要被贩卖出去了,我是不会相信的。”伊芙的双眼盯着托德,轻描淡写的说道。

“可每次正当我以为就是这里的时候,再深入的挖掘一番,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现。你知道那种古怪的心情吧,我并不是想要探寻到什么宝物,而是颇为茫然的在搜刮着自己亲人的尸体,尽管知道不会挖掘出什么好东西,但我仍然不愿意去放弃。我以冷翠山庄为中心,方圆三公里的地方都是深深浅浅的挖了个大概,和我一同前来的三婶已经不耐烦了,她觉得我这个年纪的小女孩不应该在这种地方待下去,就算以悲痛为借口,强行撒泼赖着,也是不好的。可我们都知道的,有人假借了酒庄的名义,在这边实地考察,杀了人,定然也是就近埋了。分明我们查阅过附近镇子上的建筑公司,有过挖掘机被租用的记录。”

伊芙说话的逻辑开始的时候有点混乱,不过很快的就短短嘘嘘的调整起来。

“这和我,有屁关系?”托德嘴角耳鼻处都开始喷涌着鲜血,显得十分可怖。

啪嗒一声,伊芙手指扣着颚骨用力一拉,托德的下巴顿时是软绵无力的垂了下来。

“你安静的听我说。”伊芙让托德的下巴脱臼,这挫骨的技巧简直就是得心应手“但我怎么能走?我没有死,定然就有我活着的理由,也许幸运是我的护身符,让我从大屠杀中活了下来,那么为何我就不能再幸运一把,让我找到尸体?于是我挖啊挖,我也不住在冷翠山庄里头,下暴雨了我也挖,太阳暴晒我也挖,累了去林子吃点水果,在冷翠山庄附近的一间破屋里头卷缩着就睡一下,总算在一个半月之后,我挖出了第一具尸体。”

全场观众听得都是感觉有些不对劲了,当他们纷纷怀疑为何这场比赛还没有被制止的时候,可是扭头看着裁判席那头,却发现三名裁判员都是无动于衷。

奇怪,裁判席上不是应该只有三个人么?那么忽然出现的那名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有时什么来头?

然而观众们才不管这么多,有故事听,有看点,满足他们的好奇心和内心血腥的涌动,这才是他们回来竞技场的目的。

“可是当我去寻找本来应该留在附近留守的两只精灵小队,却发现原来早在几天前他们就被调回到部队里去了,这才事发两个月的时间,但显然精灵国已经觉得自己是尽力了,心满意足的离开了屠杀现场,你不觉得这很奇怪么?”伊芙说着说着,忽然嘿嘿的笑了出来。

“这不奇怪么?这很奇怪吧,奇怪吧,奇怪啊!?”伊芙拉扯着托德的下巴,不断的来回摇曳“这是说好的,也许早就设计好的,打从一开始就不打算搭理这件事情,死了的人烟消云散,这本来便是脱离精灵国统治的一只边缘的精灵部落,谁在意他们的生死,还是说,一开始剧本就是让他们都死了,才好不让皇室那群虚伪的渣滓彻底的安心?”

哈吉斯的感觉自己的手心都要被自己的指教搓烂,浑身的冷汗直出但是却又不敢轻举妄动,他清楚在场除了自己这一波人之外,暗精灵的人数要更加占据优势。他只希望裁判赶紧停止这无聊的比赛,可是扭头一看,却发现沦廻正一脸怪笑的坐在三名裁判员的背后!

“听说,很多年前,高贵优雅的精灵皇室,利用了我们拜亚族的口舌,给暗精灵安了个无法推卸的罪名,然后将他们赶出了北大陆,这故事,我也许会比这里所有人都清楚。”伊芙看着托德还在努力挣扎的眼神,秀眉便是轻微颦蹙“当然了,我不说,因为我没兴趣,也因为我说了也没有人相信。我就是一只发了疯的精灵,在爱与恨之间,被仇染红了双眼,所以我是堕落的,我是残忍的……你们是不是就算如此,也想拯救我于这煎熬的内心地狱之中?”

“伊芙!”

教练席上一声冷喝,居然是科黛儿的声音。

然而伊芙不管,甚至连丝毫的反应都没有。

“我一个人在泥泞的土地中,在夏末的雨水里,面无表情的拉扯出一具又一具互相交错纠缠的尸体,那种腐烂的肉臭,熏的我总是会不用自主的停下来呕吐不止,可我觉得,吐干净了又可以继续干活了。我将一节又一节的烂肉从土壤里头拔出来,就和拔萝卜一样,好累好辛苦。白天过去了,夜晚降临,雨水停止,然后漫天星河便缓缓的登上了夜空的舞台。可我并没有停下手脚,累了的时候,偶尔会头脑一片空白,忘记了自己究竟是在干些什么,这个时候我就会瘫坐在地上,仰头看着上面老远的星罗棋布,我忽然间,就停下来了,不再去执着那些尸体。”

伊芙说到这里,这一刻,她松开了托德,然后利落的站了起来。

“裁判员,请停止比赛!”科戴尔作为替补教练,只能够进行战术指导上的辅助,并不能和沦廻一样具有主动投降的权限。而另一边托德的教练席上,却是空无一有人,恐怕谁也没有想到这等高手也会需要有保命的时候。

然而科黛儿和所有人都注意到了,那名蹲坐在裁判席后的风衣青年,手中正不断的翻飞把玩着一把湛蓝色的匕首,雷劲翻滚,却是震慑得三名裁判动弹不能。

“你们强行破开我的雷劲也是可以,但那个叫托德的年轻人也没有说要投降吧,你们知道他是矮象王的徒弟,是不允许主动投降的。”沦廻在三人背后低头嘀咕道。

“我也不知道为何在那个时候,那一个夜晚,我莫名其妙的开始感觉到了害怕。明明我回到了村子整整一个多月的时光里,陪伴着我的都只有愤怒和悲伤。执着到底是什么,我感觉思考这些词汇都是肤浅的笑话,也许我在找到尸体的瞬间,我已经达到了自己的目的,我忽然开始询问自己,为何我要这么执着 ,过来寻找亲人们的尸体,就算哪怕是看上一眼,他们残败的肢体,和开始被土壤腐蚀的肉块,我又能够做什么?我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做不了意味着我无法对将来的事情做任何有价值的判断,这个时候,对未来的恐惧,终于是弥漫过我的愤怒和悲伤,将我扑倒。”

紫发的精灵缓缓的闭上了眼睛,她也是在感受着自己声线中那淡淡的力量。

也许,此刻的自己说话的时候,会比之当年的跪在泥泞之中的小女孩,稍微踏实些许。

惆然间,伊芙忽然睁眼侧头一看,她刚好对上了裁判席上沦廻那张贼脸,一如当年。

这是错不了的,很多年前,那个星夜晴朗的时候,也是这么一双眼睛。

“很感谢你听我说了这么多,你知道么?和律师讲话,要钱,而和我这种盗贼说话……要命。”

说完,伊芙伸手掐住托德的咽喉,喉骨掐断抽拉了出来。

托德狰狞猩红的双眼,和不断蠕动的脱臼下巴仿佛都在诉说着什么,可他什么都做不到,也属他是矮象王的弟子,他有他不屈的尊严,他不愿意认输。可伊芙早就在最后一拳拍掉他手臂的时候,用劲气隔断了内里的经脉,还捏碎了他的下巴,恐怕他想要求饶救命,也是没有了任何办法。

“胜者,伊芙!”

紫发精灵听的这一声判罚,茫然得是环顾了一番四周,居然是开心的笑了出来。伊芙的双眼眯成了一对弯弯的月牙,笑得分外甜美,仿佛身下这一摊血腥和自己没有半点关系似的。

观众们一如既往,嘘声和喝彩齐头并进,繁闹的差点没有将这竞技场都给掀翻。

科黛儿有些呆愣的看着场上的尸体,在她的眼中伊芙的笑容格外诡异,可她不能说,更不可能当场责怪些什么,毕竟伊芙是她学校的学生。擂台上生死不故,残忍是合理的,这是魔武亘古不变的定理。

伊芙抱着自己断了的左手,拖着步子缓缓的离开了擂台,远处黄昏下,金色的斜阳映照着伊芙的背部,漆黑的背影显得格外悠长。

人生难得几沉浮,一生一世一枯荣。

岁月如梳,却理不清爱恨情仇。

自己,终究也只是那浪花朵朵中的一个泡影么?

——————————————切————————————

小女孩的手中有一把小小的铲子。

她的四周环绕着大波小波的土堆,那都是她奋斗了一整天的成果。泥土还十分湿润,毕竟从昨晚放晴到现在,才不过一天的时间,消散不了暴雨带来的水洼朵朵。

他家族的三叔,也就是自己死的太早的父亲的弟弟,年轻时候就离开了拜亚族到圣蒂斯闯荡,娶了个别族的妻子,也就是自己的三婶。

小女孩觉得自己太过于任性和不乖巧,也难怪三婶都不太喜欢自己。她倔强,想要留在这里,但是她年纪太小,三婶不得不被迫也在附近住下。

可是三婶总归是对拜亚族没有什么概念,她只是个普通的女精灵,让伊芙这般发泄着自己的各种情绪,拿着工具对着大地泥土一阵乱翻腾,居然一来二去也是坚持了一个半月的时间。

但是三叔说,由着她去吧,我们什么都做不了的话,发泄总是可以的。

可是伊芙就不懂了,那个男人,为何没有自己悲伤,明明自己是如此的愤怒,这么多人都死了,他为何还能够如此冷静?也许的也许,大人也有自己伤心的时候,和痛苦的方法,但伊芙觉得这太难理解了,也不想去懂。

可是在那件事情之后不到一年的时间,三叔的尸体也是别人发现在圣蒂斯的某个阴暗的街道巷子里头。也许一年之后的伊芙学会了大人式的悲伤,但在这一年之前,也就是这篇星空之下,她却更早的体会到了对悲伤和愤怒的害怕。

害怕这种莫名其妙的情绪,就好比摇奖一般,你永远不知道机器里头滚出来的下一个是怎样的号码。

紫发的小女孩手中还紧紧的抓着铲子的柄头,漫天的星空虽然璀璨,但是却拯救不了她任何的情绪。

永恒的美丽在星空那头,而我则是在暗夜的这一头。

这个时候,伊芙的一堆纤细的尖耳朵听见了旁边树林传来了一阵沙沙的声响,似乎有什么东西靠了过来。

小精灵扭头一看,一名顶着一头凌乱树叶的少年,正似乎在扶正这脸颊前什么东西似的,踉跄着从树林中蹦跶了出来。

那是浑身显瘦,一头黑发,长相分外频繁的普通人类。

可是伊芙喜欢他的眼睛,那漆黑的空洞的瞳孔,就宛若自己的心情一般,黑的如此明亮。

“哎,不好意思,树林路不好走,老是迷路。”那少年定了定身形,瞅了瞅伊芙,忽然是露出了一道发自内心的由衷的笑容“你在忙什么呢?浑身脏兮兮的。”

“ 我在……”伊芙话音一顿,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少年的双眼瞅了瞅伊芙的两只尖细的耳朵,漆黑的双眼瞬间是眯成了一对如同月牙似的缝隙。

“不管你做什么,你要我帮忙么?”

沦廻淡淡的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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