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是这种临海小城的一家歌剧院老板,小城历史悠久,约莫有超过五百多年的历史。
祖祖辈辈都经营着歌剧院的金,毫无例外的也是子承父业,然而随着现代人口味的转变,歌舞剧已经很难顺应年轻人刁钻爱尝新鲜的胃口。
尽管金使出百八十般武艺,愣是又强行把这歌剧院给强撑了又是三四十个年头,几乎把他这辈子所有的运气和岁月都耗费在这座小小的剧场之中。
可是金老了,累了,他的子女迁居到了大城市,再也没有想要继承这家歌剧院的打算。街坊邻居们,这座小城中老一辈也都在议论纷纷,估摸着这座也许承载了这小城无数代人欢乐时光的剧场会在哪一天就这么退出历史的舞台。
由于前来看戏的人越来越少,金请不起更好的演员,只能够是依靠着自己撰写的剧本,配合着前来打零工的一群小城里大学表演系的学生,勉强是运作着一台又有一台舞剧。
这剧本更替,演员流转,唯一不改的是这饱经风霜的剧场和已然是略显老态的金,再好的执着也看到了尽头,人生如此,家传的祖业败落在自己的手中,不是自己的错,但却是只有自己才能懂的一份萧索。
可最近这几年,难得的这个歌剧院里头来了个年轻的小客人,一名用自己打工的零花钱过来看得津津有味的小男孩。
小男孩是隔着好几个街区的小康之家的孩子,年纪不大也许就是初中生的模样。可小男孩偏偏不喜欢去电影院,而是愿意把偶尔得到的零花钱和打工挣到的微薄的薪水花在金老头门票上,有钱的时候一周也来个一两次,没钱的时候一个月才能碰面,逐渐的金老头也是和小男孩熟络了起来。
小男孩家里并不穷困,但父母亲为了锻炼自己的孩子,也会任由他偶尔去帮忙刷刷油漆或者在需要的季节去郊区田地里帮助亲戚收割,倒是不清楚这孩子平日里的钱原来都花在了歌舞剧的身上。
小男孩问着金老头为何不去大城市里头当编剧,金老头尽管请不起有才华的演员,可是写的剧本倒是一流,该骗眼泪的地方丝毫不含糊,如果能够年轻些的时候转战更高的舞台,说不定此刻已经是功成名就了。
然而金老头并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也许在他认识中,这个答案对于小男孩还是太难理解,金老头只是把票往小男孩手里头一塞,笑着说道,以后你小子来我这里看剧,我给你打半价。
半价,对于小男孩来说也不是多便宜的价格。
然而岁月如梳,小男孩的日子走走停停,在最后一次前往金老头的歌剧院之前,居然是有接近一个半月没有光顾了。小男孩比起最初好奇的走进歌舞厅时,已经长高了足足一个脑袋的个头,初中毕业,进入了本地最好的高中,学习繁忙,倒也没有多少时间打零工了。
好不容易是用零花钱攒足票价,可是来到歌剧院门口,却被门口的停运告示给愣住了。
嗨,小子,你运气不错,要是再晚两天,这里就要关门了。金老头从售票口出走了出来,乐呵呵的笑道。
小男孩也算不上吃惊,可年纪轻轻也不太懂得感慨,他掏出零花钱买了今天唯一的一张歌舞剧的门票,在这一点上,金老头从来就么没有给小男孩免费客气过。
这里关闭了,我以后要去哪里看歌舞剧?小男孩想了一番,只问了这个问题。
我怎么知道,你看不了歌舞剧又不是我的责任。金老头反驳着,然后将售票口一关,居然是拉着小男孩一同进入场内看剧去了。
蹩脚的三流表演学院的学生根本就没有办法把金老头的歌舞剧给演出多少风采,一场剧下来失误连连,只能够说是走了个流程。然而台下一老一小却是看得分外起劲,两人喝彩连连,仿佛置身于世界上最好的歌舞大厅的特等席位,就连舞台上昏暗的灯光效果也似乎绽放出了别样的异彩。
歌舞过后,曲终人散,观众席上就楞坐着老少两人。
金老头说,人老了,有点老年病,小镇医疗不好,家里头的兔崽子们说要接我过去大都市里头,任性了这么多年熬在这歌剧院里,也差不多到放手的时候了。
说罢,金老头从怀里掏出了两张颜色各异的歌剧票,然后在小男孩面前晃了晃,然后说道,把你今天的歌剧票给我。
小男孩也不发问,而是照做掏出。
金老头结果门票,然后抖了抖说道,这三张歌剧票,第一张这发黄的还有一个小角被腐蚀了的,是我接手这家歌剧院的时候卖出的第一张歌剧票,第二章是今天刚撕开,我卖给你的歌剧票,而最后一张,则是我本来写好剧本,下个月开演的新剧的歌剧票。这就是我的昨天,今天和明天,你看形象不?
小男孩果断的摇摇头。
金老头哈哈大笑,这昨日之日我心留,今日之日你我愁,明日之日奈我何?我把这两张票给你,你要不?
男孩笑了,立即是接过门票,这又不是什么昂贵的东西,不至于受之有愧。
发黄的老门票上刻印着这时代的人完全看到陌生的一台舞剧的名字,男孩还是知道的,老旧的录像中能够看见,那是这家歌剧院最后的辉煌,在请得起二线大牌的时候,迸发出最后的华美。这些景象,当男孩手指尖磨挲着那陈腐的纸皮,似乎眼前都是能够浮现出能够在歌剧历史上刻下名字的演员们在舞台中绷着脚尖旋转的画面。昨日之日,再如何辉煌,亦或者苦涩,但只是拿出来回味,那感觉大概也都是不胜唏嘘的相同。往事如风吹拂了无痕迹,实质的东西留不下来但是意识的印记却可以在有生之年得以被心灵所封存。
而今日的这张门票,男孩还记得数分钟前仍旧享受着的最后的舞台秀,尽管它不是那么完美,中途错漏百出,演员心知这是黄昏之末也在敷衍,但这便是自己的今天,无论今日的自己如何落魄,如何不顺,可男孩和金老头却是能够懂得去享受着,作为空旷剧场中唯一的两个观众,他们享受着今天在进行中的一切。今日之日,你我同愁,愁着最后一场歌剧行进尾声,但你我分享,享受这份最后的舞蹈,愁若何,万古销。
可是男孩最后看着这张印下个月日期的歌剧票,却是不懂了。
金老头开玩笑的说了一句 ,小伙子,我这是把代表这歌舞剧的未来给你啦。
小男孩哭笑不得,大爷你这歌剧院都关门了,下个月哪来的表演,这又哪来的未来?
然而金老头却反驳道,我这不告诉你说歌剧院要关门了,而预先把票给你,叫你下个月来,你来不来看?
小男孩想了想说自然是要来的。
金老头哈哈大笑,这不就得了?我这胎死腹中的歌舞剧,不死在过去,也不是死在今天,他死在将来的某一天。你说我这歌舞剧都排练好了,等着演出,尽管一直以来也没有几名观众,可是这剧本是如此真实的存在的,现在,就在我的行李箱里头。你下个月要是来了,看着门关了,也不知道这剧是不是有演出过,心想我只是错过了这一场而已。如果你不来,你脑子会想着今天这剧是怎样的精彩,也许还会依依不舍,恋恋不忘,可这一切,首先你还得手里有一张门票。想想看,有时候人生不也偶尔会有这样几张门票么?
男孩无奈道金大爷这人生的门票说法,太强来了。
金老头说可不是么?但你总是有选择自己路子的时候,因为当你拿到这张门票,你未来就注定了你会选择去这家剧院看这场剧,这边是一个大致的人生方向,你尽管不知道会看到什么,会想到什么,是否能够去享受,还是抱怨自己浪费了时间,可一张门票,却给你铺开了一条路子,你走不走无妨,但目光总是不会再聚焦于这条路旁边的漆黑灌木和树林之中。
男孩说好吧,票我收下啦,尽管下个月没有歌剧,但我也许还会过来瞅瞅看看。可是金大爷,你未来的票给我了,你现在手里又拿着什么?
金一手指天,一手指地。
“人老了,再也没有订票的资格,我这一辈子手中就拽着唯一一张门票,刚才也送给你了,我记得那是个下雨天,我大学毕业之后在大都会里头晃荡了几年,回来之后迫不得已继承了家里头的基业,那是我第一次坐在售票口卖票,我还记得买走我这种票的年轻女人是这里的常客,也是我的太太。我把门票卖给了她,后来又回到了我的手里,然后我醒悟了过来,曾几何时,我手中一直都只有这么一张门票。你说,我到最后,是能够拿到去天堂的门票,还是下地狱的门票?”
明日之日,又能奈我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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沦廻想起了这个故事,但并不打算分享。
不是每一个故事都是适合拿出来分享的,也不是所有的故事都愿意拿出来和人分享。
小贼看着夕颜小姐青葱指尖点着自己的方向,愣了好一下才是苦笑道:“新来的花魁小姐,恐怕我要让你失望了,这不说我肚子里头没有墨水,我还是洛水阁上的黑名单人物,就算我讲的主神大人都被感动了,你选了我,我还不是什么都不给做。”
夕颜反问:“为何?”
这一声问的,全场笑翻。
“家里有个厉害的母老虎,你说为何。”
“你家的母老虎,我便是女武松,不怕。”
沦廻心想还好这诺兰韵律不打女人,不然你夕颜小妞肯定是洛水阁史上最短命头牌。
“没事,若你胜了,今晚的事情我去和团长大人交代,这恐怕你说的故事还很难打动我这夕颜小姐,沦少爷就随口说说,给大家乐乐,又何尝不可?”
这话音一出,居然是角落那光头老板!?
这下事情便是有趣了,沦廻撇了撇嘴咬咬牙,只好是站起身来摇头晃脑想了片刻。
“这江湖有鱼……”
话一出口,大伙又是忍不住开心笑了起来,看来都领略过沦廻在百免殿堂被扔鸡蛋的风采,那文章的开头,也是水里有鱼。
“咳咳,江湖有鱼,鱼儿群中流传着这么个传说,便是水面之上,是天堂。鱼儿的天堂在水上,岂不是怪哉,众鱼周知,这鱼离开了水,不久便是会死。尽管偶尔这浅水游鱼,蹦跶出着水面的片刻,感受到那种没有水压挤迫身体的那种畅快,没有流体阻力能在空气中肆意翻滚的清爽,那感觉,还真有几分天堂的味道。可天堂,是寻常人能够去到的地方?可这江湖有鱼,鱼儿群中又在这个传说中添油加醋,说这要不是有天堂地狱之分,为何鱼儿死了,有的则是飘到了天门那水天一线的妙处,有的却只能沉入海底?这问题就被鱼群里头的老鱼笑话了,说沉底如地狱或者漂浮奔天堂,还不是取决于你死的一瞬间鱼鳔里正好有多少气,如果你死的时候能够漂浮到这水天一线的边缘,你的灵魂便是可以在空气这种介质中扶摇而上,到达天堂,如果你死的时候石沉大海,你的灵魂便也只能够埋葬在一片漆黑的海底而永不见天日。”
沦廻讲的一阵兴起,捏起茶杯轻轻喝了一口。
“于是某一只小鱼听了之后,暗自下定决心,死后定要鱼跃天堂,切不可石沉大海。这笨小鱼为了让自己的鱼鳔有气,随时都能够死得其所,升上睡眠,那平日里就一直饱含一口粗气,警惕这不让自己放松,生怕这一不小心泄气了,就的永远和鱼肚子下方那阴暗的海底作伴。所以小鱼饱含着一口气,积在鱼鳔,平日里憋着也不敢怎么说话,咋一看上去颇有点怒发冲冠的味道。久而久之小鱼憋成了大鱼,大鱼憋成了老鱼,大伙见他生冷,不爱搭理别人,也就任他为止,让他一口气等待着享受上天堂的妙处。有小鱼就问他,你这口气,有什么放不下的?老鱼摇头,含糊的说道,我这放不下一口气,不是为了过去,而是为了将来。小鱼不懂,也就懒得再问。岁月如梳,老鱼眼看自己也是将死,心想等了一辈子就要得到飞仙上天堂了,那是满心期待。他大限将至,浑身意识开始退散,整个身子开始不受控制的侧翻上涌,已经到了鬼门关的门槛。”
“他感觉到了自己浅浅的浮上了睡眠,他感觉到了阳光没有通过水波折射径直铺散在自己鱼鳞上的那种温暖,他迷蒙的意识恍惚间还真的看到了空中飘悬着的天堂伊甸,他憋了一辈子的一口气,似乎就要得偿所愿了。
于是,他笑了,在微笑之中,他缓缓的放出了那口憋了一辈子的粗气,然后永远的闭上了双眼。他侧转着的鱼身,一只眼睛望着水面之上的天堂,一只眼睛看着海底幽森的地狱。可这又与他何干?他死了,死在了水天一线之中,最后缓缓的沉入了大海之中,被黑暗所淹没。”
这口气,又有什么放不下的?
沦廻说完,环顾了一圈,感觉没有人会朝着他扔鸡蛋之余,才是心慌慌的坐了下来,赶紧喝几口茶水压压惊。
“这口气,最后放下了么?”
一阵沉默之后,夕颜小姐忽然是发声反问,可又喃喃细语,宛若自问自答,心中千回百转,眉头紧锁,也不知道是想了些什么。
很多人也许听过关于一滴蜜糖的故事,可这人生最后的一口叹气,未尝也不精髓。沦廻心想还好小爷从小就是幼儿园里头的故事大王,瞎编几句话来骗骗糖果那简直就是信手拈来的小事,这一忽悠你们,越是知识水平高的,越容易对号入座往深处想,这一想可不得了,只会把讲故事的人给越抬越高,沦廻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故事好啊!讲得不错。”路和田率先反应过来哈哈大笑“这不愧是在百免殿堂被人扔过鸡蛋的男人,沦廻兄不要以为我这是嘲讽,想想看古往今来,有多少人能享受在百免讲坛被扔鸡蛋的待遇?”
沦廻尴尬的朝着路和田那方向拱了拱手,心想你这厮绝对不是夸我。
然而这故事多少还是有点生硬,感觉并没有达达尔王子那般浅显易懂,所以群情反应并不激烈,当然俺也有可能同小贼在这群公子哥们眼中印象不佳有关。群狼嘀咕了一番,眼见这夕颜小姐犹豫不决,却没有下判断决定,都是稍微松了口气。
这个时候,龙引凤确是十分针对性的站了起来,显然是要做出最后一搏,大轴出场 ,结束故事大会。
可当龙引凤正是得意洋洋要开口说话,不了夕颜小姐居然是一个摆手示意。
“这位公子不好意思,今晚胜负已分。”
噗……
沦廻一口热茶那是喷到了桌上。
群狼哗然。
“不错,今晚的入幕之宾,便是那江湖有鱼的沦公子。”
说罢,夕颜小妞站起身来,朝着沦廻勾了勾手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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