沦廻的声音,准确的说是这一句鬼魅的话语,如同一根软刺似的悄然扎在了有心人的坎里。
莫说这米丽娜和龙腾两只老狐狸,那都是知晓沦廻的身份,可这句话一吐露出口,居然是桌面上还有这么三两个人也是跟着一愣。
黑颜团的名声有多好,恐怕在国宴这群柳荆帝国的达官贵人中不怒喝称之为过街老鼠就已经是给了天大的面子。然而退一万步来说,就算黑颜团是老鼠一只,也不是人人都敢喊打的过街之鼠,而是抖索着打磨锋利的爪牙,躲在阴暗角落中等待着机会在这群人身上鲜血淋淋啃咬出一口骨肉分离的这么一只饿鼠。
做官捞钱的,各行各业各个部门,只要掌控点小小的权力的,若要真的是在黑颜团里头挂着的档案下空无一字,定然便是天大的清廉。可尘世如潮,泥水浑浊,哪来的绝对澄澈。
自先帝早年成立黑颜团以来,多少高官权贵被那无尽暗涌中浪涛奔腾的一张张谍报密文给扳倒?特别是先帝并非是正统首选继承人上位的,那头几年这朝廷上下,整个柳荆定然是腥风血雨。
可按照当年那黑颜团创始人一句话,这乌坎帕这么大的城市,每天失踪个几十人口,根本就不算事。
“龙将军严重了,龙家世代精忠报国,本宫怎会相信这等性命攸关之事会是刻意为之?阴谋论也罢,意外也好,但既然是发生在这皇宫之内,我荆棘花家族定然要给龙家一个交代。”米丽娜伸手托起龙腾,两人十分淡然的对望了一眼,后者迅速的便是低下头去。
各自趁着缝隙,咀嚼了沦廻这句看似无心的话语分秒,也得不出什么有有用的信息。
“诺兰家的女婿,这话可不能这么说,黑颜团不管怎的,那都是当今陛下直属管辖的重要部门,是政府机关,也和在座你我一般,要说做些什么都是为国为民江山社稷为主,怎可能和这等荒谬投毒之事苟连起来?”
诺拉听着这说话的声音老迈而苍然,侧头一看,差点是没有认出来这老态龙钟的太爷居然是比卡斯财团的太上皇,如今唯一有资格坐上首席座位的商贾之人,艾力!
“哈哈,比卡斯族长说的太对,我那不是顺着方才大家安静的渗人这气氛,当鬼故事说着玩嘛。”沦廻一听,当即是一拍脑门,赶紧拎起一杯酒水“我这寻常百姓家出来的,小时候总是听着长辈拿黑颜团唬我,说干了坏事的可都不许睡觉,关进充斥着令人兴奋的惰性气体实验室里头等着刑讯,却在密室中遥遥不可期里发疯消亡的故事。”
“诺兰女婿还年轻,这等吓唬孩子的话也就听听。”桌上另一端,一声军装的中年人乐呵呵的忽然是笑道。
龙腾和米丽娜两人各自回味,女皇陛下再次举起酒杯,场下群臣瞬间整齐划一的坐会了原位。
似乎这一场闹剧随风划过,不着了痕迹。
只是宫廷的正中央处,总管大人哈娜仍旧有些哆嗦着站在原地,丝毫不敢动弹。
没有任何人愿意甚至瞟一眼哈娜总管的表情,不用多想那定然是死灰一般的失去了生之神采。
可哈娜定然不慌,坐这一门的,到底是总归预感得到自己的命运,出了事了,皇室总的需要一个背这黑锅的人物。神教能判罪与罚过失,但皇权仍旧可定生死!
“不对,这并不只是吓唬孩子的故事。”
仿佛忽然之间打开了话匣子一般,艾力忽然是捋了捋那一梭悠长的胡须,环顾了一圈权贵。
“老爷子我活的时间比大家稍微久那么点,大概是知道也经历过先帝登基前后的一些事情,其中恐怕很少人会记得传闻中的暗河九月了吧?”
路和承听到这里,不禁是眉头一抖,艾力说的也许都是没有事实依据的传闻,兴许能够当个乐子,可是毕竟都是柳荆国内的事情,却当着玟玛王子等人面前说出来,也不知是否妥当。
“这事情我是听过,毕竟当年我长辈有在柳荆帝国坐任外交使馆要职……只是这暗河岁月,没有想到还会有人说得出来。”一直以来默不作声的印罗联邦外交总长蒲苇,居然也是兴致勃勃的插了一句“老实说印罗联邦内部也有研究过几次个中的一些案例,刑讯内部现在都有给新人研讨当年的一些道听途说的旧事。”
“暗河九月,那是先帝即位之后,以雷霆万钧手段收拾残党的一段日子,黑颜团的手段尽管有些残忍,但是从结果上来说却是有效的。今日国宴,大家齐聚一堂,遇到了这行刺一事,想必会有人回忆起不好的画面。在座的你我他,能够有资格来到这桌上,大抵都经历过这种事情,不如就此揭过,何必让它发酵?”
米丽娜眉头一挑,内心有些惶然,这说话之人,居然是向来在夜宴不动声色的首席宫廷大魔导师尼加拉阁下。
这小小的圈子之中,很多时候要不缄默,话一说就都有些许意思。看起来似乎风马牛不相及,甚至毫无逻辑的一些言语,仔细嚼烂,又恍惚中若有所指。这要的并非是富有哲理听得如痴如醉的构词造句,而是让想听的人听到该听的信息,才是妙处。
玟玛王子仿佛恍然大悟似的这才注意到了坐在位置也算中段的尼加拉,忽然是脸色一变。这老头,又是什么时候开始就在座位上的?这般的气息,这人物定然是传闻中具备媲美道尔顿的大魔导师尼加拉阁下,然而方才这一个多小时的时间里,自己居然是没有丝毫的察觉!
沦廻贼眉一挑,看着尊贵的王子殿下总算是收敛了几分笑意,心想姜总归是老的辣,尼加拉这朽木一句话便坏了自己的小心思,确实不愧是宫廷首席法师,也不只是会魔法而已。
艾力露出了个老而腼腆的诡异笑容,居然是莫名其妙的朝着沦廻挑了挑眉头,顺势吞了口酒水,也就是应着尼加拉阁下收声。
到头来,直到最后饭后甜点水果依次上毕,最为沉默的还是达达尔和米斯。期间哪怕是元帅夫人,跟着过来的几名做的上首席的贵妇,在最后的慵懒氛围下也是喏喏的说了些无关痛痒的闲话。
随后的时间里,稀稀疏疏的闲话声少了太多,并不见得真的是因为龙引凤的中毒事件引起了大片的沉默,而只是恰好因为这件事情的严肃性,让米丽娜更加希望出现略显肃静的气氛。
到底是,贵族之间的友谊都是冷漠的,谁有真的的安心龙大少爷的安危,就不得而知了。
反倒是作为这个贵族夜宴新鲜人的沦廻,厚着脸皮做了几次无脑发言,逗得满桌子的人讪笑了几次,也算是无愧这帝国头号小白脸的谐称。
盛大的国宴又开场的缤纷波澜,到最后颇有些淡漠平稳的收场,这诺拉挽着沦廻伴跟随着大部队退出皇庭。
长龙一般环绕着英雄广场的各色礼车中,也是有个先来后到的顺序,几名盛名烁烁的大家族人物赫赫官员若是不先走一步,恐怕这属下的也没有胆子先开车给老上司们吃尘土。
“皇家近卫队队长,丹胧,那压着犯人出去的青年……”
诺拉贴着沦廻的脸蛋悄声说了一句。
“这人之前看过一次,可没了印象,但一手暗器出的太快,来无影去无踪,甚至都没有看出那是什么武器,皇室何时又有了这等程度的高手?只可惜大皇女殿下不愿意出牌,只是让了那李玄当了个幌子。”沦廻拉着诺拉进了礼车,嘀咕了一句。
“这便是了,毕竟这等场合比的就是个面子,只可惜目前这乌坎帕皇都的局势,面子秀好了也没有多少意思,看米丽娜殿下的意思,若真是输了武斗,也可以接受,她大概还寻思着怎么对付父亲咧。”
沦廻望向车外,隔着薄薄透明的一层防弹车窗,关上车门,仿佛方才的繁华瞬间被间隔了开去。远处的乌坎帕市区灯光璀璨而迷蒙,而隔着无数石塑雕像,目光穿行而过的对面近处则是神教大教堂,那如梦似幻的圣洁光芒又是涂抹在了谁人原本自诩空明的心境上。
“诺拉姐,自古功高盖主,拥兵自重,以下克上的,大多都没有太好的下场。”沦蓦然说道。
“父亲自有他的打算,我生在诺兰家,没有能够选择的权力。”诺拉慵懒的靠着车背坐着,她看向的是另一方的窗景。
“话说艾力老头的那个故事,我还真是知道些,关于黑颜团拿犯人去做刑讯实验的。”
“说来听听?”诺拉看着的是渐行渐远的荆棘皇宫,当年那开国皇帝定然是个妙人,倔强到了极点才选择绕着个广场把皇宫放在教堂的对头。
“据说黑颜团当年在处理老皇帝派系和反对派的势力时期,捕抓了大量的贵族和相关人员,一时之间天地死牢三牢人满为患,于是经过协议之后,先帝允许黑颜团自行在乌坎帕某个角落开设了一处地下牢狱。而其中有这么一部分人被拿出来进行了各种刑讯实验,在各种实验当中,有一项睡眠实验据闻在唯一的一次执行之后便被永久性的关闭了。”
“听起来令人有点毛骨悚然,可只是睡眠实验,又能够有多么的吓人?”诺拉反问道。
“问题便是出在这里,不让人睡眠到底能有多吓人?当一众七人的自愿邢犯被许诺倘若十五天内熬着不睡觉,便能够重获自由,被送进了充满着能够阻止人进入睡眠惰性兴奋气体封闭实验室中,不甚宽敞的空间里有着足够七人食用15天的粮食和几本厚重的小说书籍,你觉得这具备着能够熬出生天的一切可能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