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贼百无聊赖的躺在床上,这已经是他被赶出家门足足的第十天晚上。
他一边伸手挡住了电灯泡的光源,一边是略显呆滞的瞪着那雪白的天花板。他走了之后,龙幽一直都谁在他的这张床上,放里头也多少放这些女人平日里用的东西,倒也有一股淡淡的香味。
不要看龙幽这般似乎也自暴自弃了的女人,但生活还是十分讲究的,总算是个有品位的女人。只是有品位总是个相对的说法,她所喜欢的东西并不一定就是沦廻所喜欢的,她的香水与其说浓郁,倒不如十分的特别,仿佛想要掩盖住曾经所有的罪过与背叛一般,将自己的怯懦和胆小掩盖于他人的气味之中。
想来她也并不会对自己有多少感觉,与其说是爱更不如是类似寄生虫一般的寄托,要真是被那种女人爱上了,沦廻还真是会有些无所适从。
但她龙幽成为如今这般的女人,总是会有许多的原因,她的父母,成长的环境,一切能够在她小小的世界观价值观塑造成熟的道路上,间接直接的给她影响的一切。然而有些东西还带有着一定的偶然性,毕竟如果换做另一个人在同样的环境里头,说不定出来的便不会是龙幽,而可能会是完全不同的女人。
于是从结果论来看,倒推回去探索原由很多时候只是为了分析而分析,毕竟从一开始就已经立于不败之地,怎么说都是一个说法。
但伊芙又若何呢?沦廻并不是那种不愿意面对尴尬棘手问题的类型,相反越是艰涩晦涩的问题,他越是喜欢暗地里自己拿出来咀嚼。若是从结果论来推敲龙幽太过于不负责任,那么换个角度来看待伊芙,这个几乎可以说是自己一手造就的女人,是否一切也会变得太过于顺理成章。
只因为那是伊芙,她太过于单纯,太过于也只能够相信沦廻,要是换了另一个女人,恐怕又不知道会扭曲成什么样子。伊芙的杀人,是不带着任何欣喜,也没有一丝顾虑,毫无痛苦,也不会感到后悔,她比之沦廻的杀人更加的纯粹和简单,以至于到了最后,她的目光所到之处,永远都只在乎那么一点一线,也并不是逃避,只是单纯的没有那份余裕去顾忌些别的情感。
却是在这个夜晚,百般无聊的情况之下,他忽然想起了很多年前律子问过自己的一句话来,沦廻你到底想要成为一个怎样的人呢?
沦理从父亲的角度来看,从来都不是个正直的人,但一定是个努力把事情做正确的人。他的怯弱,他的逃避,以及那关键时刻该死的优柔寡断和多余的温柔,只因为他总是会在最后的一瞬,不自觉的像想起了一切的所谓正确与否。他在乎的并不是伦理道德上的正义,而是纯粹的正确,那是一种足够害死人的信念,而实际上他便也是为此付出了足够的代价。
但沦廻却知道,沦理死的时候那一脸的满足,绝对是一种解脱。
他死在了耶格玛的重击之下,为自己拉开了那么一瞬的空档,然后让小贼使出了那招灭灯之一瞬的摇曳。然而一切的误差,甚至让沦廻连回头去再看最后一眼那男人从空中坠落的尸体的空余都没有,便是只能够仓皇逃跑,如同丧家之犬似的滚出了圣殿。
沦廻实在没有理由不去痛恨,这个为了自己心满意足的一刹那的解脱,然后把所有的包袱都扔给自己的懦弱。
时至今日,小贼多少是有些了解了沦理当年的那种矛盾的心情,在生与死之间,在痛苦的轮回边缘挣扎的最后,他的脑海中仍旧想着的东西。诚然耶格玛必须死,但天下也必须乱,天下乱,则苍生苦,无数无辜的人都会别卷入到着无穷无尽的血肉漩涡之中,在仇恨的连锁里无法自拔最后只能走进地狱的角落里独自叹息。
也许当时当日,耶格玛并不是不能杀,而是不愿杀,沦理希望再给多个十几二十年的时间,来让沦廻相处更好的办法,让世界在平稳中过度,接受一切的真相。
他总是那般,自以为自己足够的残忍和冷血,却又默默的胆怯,到了最后,便是连我也给出卖了。
现在想起来,乔克的背叛,定然也是他所默许的。
只是这么一想,小贼又该把自己放置到何种境地里头,他是看着沦理的背影长大的,但是他却从来没有想要继承或者模仿过他的痕迹。
我是沦廻,绝不愿意成为别人的复制品,也不愿意在别人的理想中埋葬。无论是林慧伦还是沦理,那都只能是过去,我也有着自己的疯狂和执着,绝对不愿意在你们这些腐朽的尸体中消亡。
沦廻,你以后想要成为一个怎样的人……
那时候其实每一句话都是我的真心话,我从来不想去骗人哩,特别是律子你。
只是我这么说出口来,你会相信么?
恐怕我自己也不愿意去相信。
因为有时候觉得,若是连我自己都相信自己说的话,那么这个世界未免也太过于真实了,我是个天生的骗子,太过于真实的世界会让我活不下去的,就好像有一双手掐着我的脖子不让我继续呼吸一般,会窒息的。
但律子你不是想做一个无论何时何地都不会后悔的人么?如果是这样,那为何还要靠过来,我分明,最讨厌的就是你这种类型的人。
“律子,不要这样,有些东西,会沉迷的……”
……
沦廻豁然从床头上蹦跶起来,才惊觉原来便是梦境一场。
那绿油油的草地,那银发少女侧身滚过来贴着自己的腰侧的温润,那轻声细语如同空气般的声音,简直太过于真实了。
小贼楞了一下,忽然是怪叫一声,挠了挠头,然后拎起衣架上的风衣便是往身上一套,离开了家门。
暗无天日的单身生活,从头到晚都在睡觉,完全没有了身旁女人的呵斥,沦廻一觉醒来发觉自己独自饿得叮当响,抬头一看居然都是晚上十点多了,只好是出门找个地方吃饭果腹。
小巷依旧,这便是乌坎帕老城区的一角,几十年来都是在这么孤单的一个模样。有些人几代同堂,一辈子就这么生活在这里,但也有的人习惯了搬迁如梭,三两个月个把年岁就再次别离。
按照沦理的德行,原本选择这么一个住所,定然也有其独特的用意,但不知为何,沦廻却敢断言,着只不过是言向花个人的喜好。这只是一种莫名其妙的直觉,沦理的性格绝对不喜欢这种邻里街坊热闹的老城街道,但言向花却喜欢,仿佛她早就看透了以后自己一个人守寡的孤苦日子,闲来也能够抓个邻居瞎扯些日常。
沦廻对附近的街道太熟,以至于都可以闭着眼睛行走,穿过这个路口,便是以前一起上小学时小王住的地方。很多年前,这小子每次考试都压着自己炫耀,还成为了沦理平时挤兑自己的借口。
但时过境迁,小王同志大学毕业顺利工作娶了个普通媳妇最近听隔壁的老太太说连二胎都要生下来了。言向花偶尔无聊提过这件事情,貌似还以自己的名义送了一分红包,只是真正的自己却欠他一分祝福。
开玩笑的,小贼责任比起祝福而言,还是更加适合给人送一联子的诅咒,祝福的话语在他口舌中吐露是在太假,只会令人恶心。
只是沦廻刚出门不久才转过第一个街口,便是骤然停下来。
“喂,要一起吃饭么?”
他的右手靠着墙角边抱膝蹲坐的,是一名女生,准确点来说,便是他的便宜远方表妹言无尽。
言无尽啊言无尽,那一直都是个颇为潇洒的女生,自得其乐,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有条不紊,井然有序,怎么会有这般落魄的时候。
沦廻权当做这女人没有听见自己的问话,只好是耐心的蹲下来,靠着她的身旁,然后用肩膀捅了捅她的身侧:“喂,请你吃饭,要不。”
言无尽这时才是忽然抬头,欣然一笑:“好啊。”
小贼气结,本来打算能够看见这小妞猩红的双眼或者一脸憔悴的模样,但只是自己期望太高。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深夜的大排档里,沦廻要了一堆烤串便是安静的坐下来盯着无尽小妞。
“快说吧,看你的样子,怎么落魄到蹲在我家门口了。”
“沦廻哥,我被人甩了。”
噗,沦廻刚喝进嘴里的茶水立即是含血喷出。
“被人甩了是什么个情况,是被男人当着面说,喂,言无尽我不喜欢你了,我们不适合,分手吧……这样决绝的话么?”沦廻顿时好奇心大起,兴致勃勃的问道。
言无尽小嘴一嘟,伸手用力就是捏了沦廻一下:“哪里有你这般还特意重复一下人家赏心事的混蛋?被人甩了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不是我言无尽,而是对方,便是你知道的那个聂小殇主动开口,甩了我的。”
“这……”
“他在外头有了别的女人,看来是真正尝到了甜头啦,原谅我没有忍住跑去调查了一番,那女人你是认识的,是廖了学姐。”
言无尽努力的让自己笑了一下,但是却十分勉强,让沦廻这般人也觉得有些许的心痛。
当然只是些许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