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毅在校园里漫无目的地游荡着,四处枝繁叶茂,草木旺盛,充满了生命活力的植物掩盖住了校园深处的旧校舍。
郑毅本来想去旧校舍的图书馆里坐一会儿,以此来打发一下时间,但是他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因为他讨厌被人围着问这问那。
“哎呦!真是稀客啊,你怎么会在这时候来呢?是不是又惹了什么麻烦来这儿避难来了?快说来听听。”
只是想一想,老橡那喋喋不休的追问仿佛已经环绕在了耳边。
可是如果不去旧校舍的图书馆的话,那郑毅还能去哪呢?这个学校里已经没有他的容身之处了。
“不如就这么回去吧,反正自己都已经当着老师和同学们的面逃了课,也不差再逃个学了,处分什么的明天再想吧。”郑毅想要破罐破摔,但他转念又想,“不过现在还不到放学时间,无论用什么样的借口糊弄,门口那固执的老头儿都不会放自己走的。”
于是郑毅马上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那干脆翻墙算了,但是校墙新近加高,上面还浇了许多玻璃渣,自己能不能安全地翻过去呢?”
郑毅对自己的身手不是很自信,所以他立刻就又放弃了这个新的想法,尽管他还没有实地勘察过。
郑毅莫名地想到了石强。石强虽然是个讨人厌的家伙,既脾气暴躁又目中无人,可是他做事雷厉风行,说一不二的性格又使得郑毅稍稍有些羡慕。
但羡慕归羡慕,郑毅可不会特地的去变成他那种人,他讨厌石强那样的人,不论他们身上有着多少值得自己学习的东西。
郑毅不喜欢对别人发火,音乐课上的事对他来说仅是少有的失误,平常他都会很好地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今天的爆发只是一时的不小心而已。
郑毅在和他人的争执中总是吃亏,所以他才会为了避免与别人发生争执而刻意地不与别人交流。
音乐课上发生的事都是因为郑毅脑子一热造成的,这会儿冷静下来后他感到非常后悔和害怕。
郑毅做了很多假设,但这些假设在他脑中都发展成了对自己不利的故事,他总是想的太多而做的太少,悲观的想法让他担心不已。
“要是音乐老师报复自己怎么办?”
郑毅也知道自己那样的行为已使音乐老师颜面扫地,这个祸闯的可不小,要是音乐老师有意报复他,那他可没有反抗的能力。
“不想了!不想了!这些事都等到明天再说吧。”郑毅又把手伸向了那遥不可及的明天。
“要不然现在就回去吧,回去道个歉可能就没事了,说不定音乐老师和同学们都在等着自己呢。”微弱的希望又使得郑毅左右摇摆。
许许多多的想法像爬山虎一样缠绕在郑毅心头,这使他心烦意乱,异常烦躁。最后郑毅终于坚定了决心。
“不!我绝不要回去认错,我没有做错,我是不会认输的!”
就算是再怯懦的人也是有自己的坚持的,郑毅总是在不应该的地方和自己较劲儿。
好不容易才熬到了放学时间,一听到学校的钟声郑毅就如释重负,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终于可以离开这个总是让自己不开心的地方啦!
郑毅快步往学校门口走去,想到这之后的事他不禁有些高兴,但也正因为如此,他没能尽早地觉察到前方的危险。
石强等人不知怎地就已经守在了学校门口,他们旁若无人地抽着烟,聊着天,满口脏话和唾沫星子。来接孩子的爷爷奶奶们向他们投去了鄙夷的目光,路过的学生们也都对他们敬而远之。
有个人正鬼鬼祟祟地往校园里探头探脑,他着急地在人群中搜寻着郑毅的踪迹,一发现郑毅他就立刻兴高采烈地禀报了石强。
郑毅有种不祥的预感,他看着天上的乌云顿觉心情压抑,但他还是决定一直往前走,因为就算后退也没有别的出路。
“无视!无视!与我无关!与我无关!反正我又没招惹过他们。”郑毅自欺欺人地逃避着现实。
郑毅没有惹自己,石强可不这么认为,他领着众人嚣张地跟在郑毅身后,那不紧不慢,得意从容的步伐让郑毅深感不安。
郑毅终于认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急忙转过一个弯后就加快了脚步。
虽然郑毅拼命地逃跑,但还是被石强等人逼到了绝境。郑毅慌不择路地逃进了一条小巷,不料却被对方前后夹击。
石强派了两个人站在小巷的两头放风,而他自己则和其他人围住了郑毅。郑毅就像只不知反抗的绵羊,遇到狼群的围堵也只会听天由命。
小巷里狭窄阴暗,湿气很重,前几天降下的雨水到现在还没有完全蒸发掉,地面满是苔藓和去年秋天的落叶,它们黏在脚底的感觉让人很不痛快。两边的住户似乎很喜欢往这里丢垃圾,这些生活废物在这里待久了就发了酵,搞得这里跟垃圾场一样臭气熏天。这样的环境使得这条小巷人迹罕至,住在这附近的人都知道这里有多脏,所以平时根本没人走这条路。
“你能耐啊!你厉害啊!你再吼个试试啊!啊?吼啊!”石强一下一下地拍打着郑毅的脸,他的脚后跟也踩在郑毅的脚指上。
然而郑毅根本不看他一眼,连话也不说一句。沉默不语是郑毅的拿手好戏,他在这种时候总是毅力十足,别人总是比他先沉不住气。
郑毅认为,只要自己不给出一点反应,那对方很快就会失去折磨自己的乐趣,这是无言的报复,是他应对这种情形的唯一方法。
郑毅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样得罪了石强,难道就因为自己在讲台上瞟了他一眼?要真是这样的话,那他也太小心眼了吧!
然而石强却并不知道什么眼神的事,他对郑毅下手的理由更加复杂,就算石强很野蛮,很不讲理,但他也没有敏感到只因为一个眼神而打人的地步。
“不说话是吧!嗯?”石强一把揪起郑毅的衣领,把口水都喷到了他脸上,然后趁其不备地用膝盖猛顶他**。
“唔!”郑毅吃痛,含混不清地呻吟了一声,弯下腰来就像是要鞠躬似的。
石强一看乐了,他把郑毅的脑袋使劲往下压,他不仅要郑毅鞠躬还想要郑毅下跪。
“来来来,鞠个躬,磕个头就让你走。”石强得意地说道。
郑毅怎样也不愿意下跪,他双手按在膝盖上,全身的力量都集中到脖子上,去和石强的胳膊相持不下。
“呵呵呵。”
“哈哈哈。”
“跪啊!跪啊!”
石强的同伴们发出了阵阵喝彩,他们看石强玩得这么开心不禁手心痒痒,但无奈在头狼面前其它的狼没有嘹叫的权力,所以他们就只能拍拍手,起起哄,再说几句讨好的话。
“厉害!厉害!就这样,啊哈哈!”
“呵呵,不愧是强哥!”
虽然知道这些人只是虚情假意,但石强却还是忍不住飘飘然起来,他决定稍微地回应一下这些呼声。
石强又朝郑毅的裆部踢了几脚,这次郑毅知道用手捂住,但这正中了对方的下怀。石强趁此机会攥紧了拳头猛地往郑毅腹部打去,郑毅因剧痛而放松了脖子上的力量。紧接着石强按着郑毅脖子的那只手也攥成了拳头,他使劲地砸向了郑毅的脑袋。郑毅脑子一晕便身不由己地跪了下来。
石强已然达成了自己的目的,对他来说这几下完全是信手拈来,根本不值得一提。
“好好好!”
“干得漂亮!”
“真帅!”
狭窄的小巷里喝彩声此起彼伏。
尽管这样石强也还是不满足,他刚才的承诺不过是随口说说而已。虽然石强并不是个言而无信的人,但他还是觉得没必要和郑毅这样的人讲诚信。
石强一旦动起手来,不打到自己心满意足是不会罢休的,他的行事准则就是不管情况如何,能打就打,先打再说,宁可错打也不可不打,况且郑毅还是个他怨恨着的人,这样一来他就更加管不住自己的手了。
说他暴力倾向也好,说他心理变态也罢,总之他就是个目无法纪的小混混。石强小时候经常被别人欺负,渐渐地他开始憎恨起周围的一切,最终成了现在这幅模样。在那个暗无天日的童年里,石强过早地领悟到了弱肉强食的道理,如果自己不去欺负别人,那别人早晚都会欺负到自己头上来。如果别人打了自己,那自己就要打回去,如果别人打自己一拳,那自己一定要还他两脚。石强是个敢说敢做,不顾后果的人。
石强的父母走得早,抚养和教育他的责任全都落到了长年单身的大伯身上。大伯没有孩子,所以不知道该怎么教导石强,但他至少心地善良,教了石强许多与人为善的道理和自己那雕花的手艺。不过现在看来前者的努力算是白费了,但那雕花的手艺却帮了石强不少忙。每当石强握住一截木头刻苦钻研的时候,他的表情就会柔和许多,那与年龄不符的戾气也隐去不少,这使他多少懂得了节制,少惹了许多麻烦。
但石**力的本质并没有被改变,这一点在他现在的动作上就能看得出来。石强再次伸手打了郑毅几巴掌,那声音在他听来简直悦耳。其他几人忍不住再度发出喝彩声,他们期待着石强干出更加过分的事。他们追随石强的一个原因就是,石强敢干许多他们不敢干的事,而他们在一边既能看得过瘾又能逍遥法外。就算事情闹大了,他们顶多只是个从犯,蹲监狱这种事远远轮不到自己。
郑毅只听得耳旁呼呼风响,他咬紧牙关坚决不出声求饶,他的手指陷进了泥土里,双臂支撑着身体以便随时都能够跳起来。
郑毅和石强天差地别,任谁都不会把他们两个联系起来,就像大家都不认为一坨软泥能和另一块儿岩石碰撞出什么火花一样。
小巷外面就是熙熙攘攘的街道,车辆往来川流不息,刺鼻的汽车尾气混和着附近人家的炒菜香飘进了小巷里。在这样一片祥和的景象下,任谁也想象不到,这个不起眼的小巷子里正在上演着怎样的戏码。
石强突发奇想,他拿出了随身携带的宝贝刻刀。
“老这么打你我也挺过意不去,要不就赏你两刀当做补偿怎么样?刻什么好呢?孬种吗?还是软蛋呢?啊哈哈哈……”
听到这话郑毅有些难以置信,满腔的怒火都冻结成了恐惧,石强真的会这样做吗?那慢慢逼近的刻刀证实了这一点。
小巷里瞬间就安静了下来,能听见的就只剩郑毅那激烈的心跳声和其他人那粗重的喘息声。
“呼哧哧!呼哧哧!”这些人的兴奋之情溢于言表,“不愧是石强,能轻易做到我们不敢做的事情。”
刀锋快要贴上郑毅的脸颊了,那冰冷的气息仿佛在宣告着这刀子有多么锋利,刀刃上映照着郑毅惊恐万分的模样,他浑身颤抖,那陷在泥土里的手指抓得更紧了些。
就在所有人都预见到了那血淋淋的场景时,石强停下了手,他笑吟吟地收回刻刀:“真以为我会用刀划你的脸?白日做梦!也不想想自己是个什么东西,配得上我的宝贝刻刀?哈哈哈!!!”
郑毅的手指已经将地面抠出了两个大洞。
石强的同伴们松了一口气,他们虽然感到有些遗憾,但还是很佩服石强。打人这种事谁都能做到,但在残害别人身体的同时顺便蹂躏对方的自尊可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了。他们相信石强临时收手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郑毅不配,他们也瞧不起郑毅,别人都把刀贴到他脸上了他还一声不吭,要是换做自己,那自己也会乏味地收手的。
看样子郑毅算是躲过一劫,不过事情才不会就这样简单地结束,因为石强还没有得到满足。
石强命令其他人腾出一片空地,他准备向郑毅的下巴来一记回旋踢,看看自己是否能踢断郑毅的牙齿。石强曾听人说过,牙齿是人身上最坚硬的东西,如果自己能够将其一脚踢断的话,那将是多么有面子的一件事啊!不过就算两脚踢断也照样是件很有面子的事。
“偶尔在手下面前显显自己的本事也是很有必要的嘛!”石强得意地想着。
石强调整了好久才找到一个比较容易使出全力的角度,然后奋力向郑毅踢去,他并不担心自己这一脚会落空,因为他知道郑毅绝对不敢躲避自己的攻击。石强仿佛已经听见了郑毅下巴断裂的声音,看到了郑毅满地打滚的凄惨模样。
“哇哈哈!这就是和老子作对的下场,看以后谁还敢反抗我!”石强热血沸腾地叫嚣着,他的大脑极度兴奋。
但是与预想的不同,石强的腿停在了半空中,因为有只强有力的大手握住了他的脚踝,使他无法动弹。石强使劲拔了几下竟纹丝不动,那只脚就像是卡在了两扇沉重的大铁门之间一样。
“这怎么行呢,万一把人给踢出毛病可咋办?”一个健壮的成年人说道,他身形高大,站在人群中颇有傲视群雄的气势。
这个人身穿白色上衣,剪了一头利索的短发,身材魁梧,体格健壮,他的到来使得这条本就很狭隘的小巷显得更加拥挤,带来了满满的压迫感,魄力十足。
在小巷两头放风的人见里面一时半会儿搞不完就跑到一边偷懒去了,所以这个人才会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人群中间。
“好好好,我知道了,你放手吧。”石强很机智地假装顺从,他给同伴们使了眼色,做好了突然袭击,以多欺少的准备。
这是小流氓的惯用伎俩,石强他们把这种阴招用的很熟练,配合的也很默契。他们喜欢这样做,只要有同伴们的帮助,他们就能像敢于挑战狮子的鬣狗一样勇敢。
这个成年人并没看到这些小动作,而郑毅因为正对着所有人,所以把这一切都尽收眼底,但他什么也没做,就只是盘算着待会该怎样趁乱逃走。
“上!”
成年人的手才刚刚松开,石强就大喊一声,右脚直直地蹬出,很下流地袭击了他的裆部。就在同一时刻,石强的同伴们也齐刷刷地朝这个人扑去,想要将其按住。但谁知此人反应奇快,他立马往石强的屁股上踹了一脚,把石强给踹到了墙上,接着又铁拳连挥,把离自己最近的几个人给打翻在地。
“才这点儿年纪就敢下这么重的手,究竟是在哪儿学会的?”成年人乐呵呵地说道,他讽刺地看着石强等人,石强他们明明有这么多人却没能碰到他一下。
石强他们虽然人多势众,但是在见识了这个人的身手后,每个人都非常胆怯,踌躇着不知道该不该再次扑上去。许多人都捂着自己的手脚默不作声,就像是受了什么重伤似的,他们想以此来表示,自己不是不敢动手而是动不了手。
石强也很慌张,他刚才的那股得意劲儿全都烟消云散了,但他又不想让同伴们看出来,于是就气急败坏地骂道:“他奶奶的,你是跟哪个混的?!”
“呵呵,哥哥我叫李悲欢,不跟任何人混,我就在工厂那儿等着,没事来找我玩儿哈。”
李悲欢轻松地说道,他不想在这里把事情闹大,毕竟这些人只是几个不懂事的学生,不值得自己多费心神。而且接下来他还要去找那些真正的匪徒,货真价实的强盗呢,所以没有时间在这里悠闲地解决此事。
如果这些小孩儿有点儿见识的话就该明白“工厂”一词的含义,那么他们就会很识相地离开。
“哼!有种!走!走!”
石强等人慌忙退出了小巷,转眼间就不见了踪影。
这时郑毅也早已不知所踪,不向被自己得罪的人道歉,不向对自己施恩的人道谢,这就是他的习惯。
“反正又不是我求你来帮我的……”估计这会儿他又在这么想了吧。
“咦?真是奇怪啊。”李悲欢自言自语道,“那小孩儿……算了,知道跑就行,希望他以后再也不要遇见这群人,毕竟没有人会永远地贴身保护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