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生命说,我要听死亡说话。
生命稍微提高了声音说,
现在你听到他说话了。
—————纪伯伦 沙与沫
隔壁楼里传来枪声,接着是一阵模糊的哭喊和尖叫,然后一切重归寂静。
枪战在这里并不少见,但我还是被惊醒了。所以我决定看一会儿经典的动漫来打发日出前的光阴。《AIR》、《悠久之翼》,这些都是被贫民窟里的人嗤之以鼻的东西,但在我的眼里,她们不是什么痴人说梦的玩意儿,而是圣物,神殿的基柱,我热爱她们,发自真心。我喜欢她们所描绘的那种温柔而又美好的世界。
我蜷缩在活动板房小杂物间角落的一个睡袋中,挤在墙和烘干机之间的缝隙里,这儿很暖和,多少有点属于个人空间,而且信号也不算太差。还有,这房间里有洗衣液和柔顺剂的香味,而在活动房的其他地方都散发着垃圾和黒须
佑介的脚臭味。
一共有三十人住在这活动板房里,黒须
佑介他睡在三间卧室中最大的一间。没错,我和黒须
佑介的确有血缘关系。准确来说,他是我的父亲。自从妈妈死于一场车祸之后,他便放弃了他原来的工作,像一个懦夫一样的搬到了贫民窟。再也没有关心过我的死活,甚至连看都不愿意看我一眼。
‘废物!快点给老子出去买酒回来!’黒须
佑介一脚踢开门,将一个酒瓶砸在了我的旁边。
‘爸爸,可是我们早就……’
‘谁是你爸爸,**妈……’黒须
佑介突然楞了一下,顿了顿说道:‘不管怎样,滚出我的视野,越远越好,我不想看见你!’
我尽可能快的穿上了外衣,然后背起背包,爬上洗衣机。戴好手套后,我拉下了外头还结着冰的窗户。在清冷刺脸的冷风晨风中,我注视着起伏不平的活动板房房顶,觉得它们犹如海洋上翻腾的波浪。
周围共计有二十三座活动板房,而黒须
佑介所在的那栋是最高的,比周围的大部分建筑都要高上一两层。活动板房没有真正的地基,它们就直接立在地面上,在USAC成立的几年来,在脚手架的加固下,它们还在杂乱无章地加盖,慢慢的向天空延伸。
我们住在东北区,它像个又破又烂的旧锡盒,躺在这里慢慢生锈。我在的板房地处东北区北缘,就在一条破碎的高架桥旁边。从杂物间窗口居高临下地俯视,可以看见电车在裂开的沥青对面蠕动,将货物和和工人送进城市。阴冷的天际,一线阳光正在爬上上地平线。
我尽可能安静地从窗口钻出,抓住窗户的下沿,爬下冰冷的外墙。活动房所在的金属平台比房体稍大一点点,只能容下立足之地。我小心地向下探,终于站到了平台的边缘上,接着,我伸手关上窗户,把早已准备好的绳索缠在腰间,向着平台的一角缓缓移动。那里的大型脚手架做成了梯子的样式,是我进出家的常用途径。
如果我愿意,当然也可以走主楼梯,不过楼梯的支架松松垮垮的,总会撞到脚手架发出当当的声音,相当于在告诉别人,我来了。这很不好,在这里,你最好不要被别人听到或看见,因为无论在什么时候。这里总是聚集着一群群的黑帮或者走投无路的劫匪——他们可能会抢劫你,**你,最后还把你的器官卖进黑市,将你全身上下榨个精光。
离地面咫尺之遥时,我从脚手架上跳下,橡胶靴扎进了脏水和结冰的泥巴里。阳光尚未惠及此处,四周仍然一片漆黑。我向东走去打开手电照亮了前面的路。路上我小心翼翼地四处张望,提醒自己的目光不能遗漏任何商店垃圾桶,或是楼房之间堆积的废品。
现在时候尚早,我的行踪应该不会被别人发现。比我起的更早的人当然也有不少,但基本是找到了工作的住户,他们中的大部分人都在市区当钟点工。这些人这会儿应该都聚在路旁的车站里,毕竟通勤车一天只跑几趟。
走了差不多一里地,我来到了一座奇特的山前。为了让富人区的环境更加优越,富人们把这个城区的所有废车都尽可能地堆到了这里。
我走向废车山前,迅速环视四周,确信没有人监视或者跟踪我,然后便穿过两辆废车的缝隙。我躲闪着,攀爬着,侧行着进入这座摇晃的钢铁之山,最后来到一辆货车前。相比其他地方,这里显得比较开阔。
这辆货车只有三分之一露在外面,其余的部分都被叠在上面的车盖住了。两辆重型卡车像横梁一般歪歪扭扭地横在货车车顶,不过承重的是边上的其他车辆或者车堆,因此货车并没有被它们压扁。
我取下脖子上的项链,上面挂着一把钥匙。很走运,发现这辆货车时,它的钥匙还挂在门上。很多车在被遗弃时其实并没有损坏,只是它们的主人支付不起燃料费继续使用罢了。
我把手电塞回口袋,打开了货车的右门。变形的右门仅能打开一尺半,刚好够我挤进身去。进入车厢后我重新关门上锁。车厢内没有窗户,所以我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摸索了一秒钟,才触到了接到头顶的电源开关。摁下它后,老台灯昏暗的光亮起,照亮了它周围的一点点地方。
一辆几乎没法辩出原型的黑色轿车压住了挡风玻璃,不过并没有伤到驾驶室。货车内部的其他部分更是完好无损。有人移走了车里所有的座位(可能是拿去当家具用了),留下了一个大概四尺高,九尺长的小“房间”。
这就是我的密室。
半年前,在一次寻找废弃物品的行动里,我摸索到了这儿。第一次打开车门望进黑暗的车厢时,我就知道自己找到了一件无比珍贵的宝贝:隐私。这里是没人知道的地方,在这里,我不用担心遭到歹徒和条子的骚扰与殴打。我可以把东西放在这里而不用担心被别人偷走。还有,最重要的是,我可以在这里安全的入侵网络,得到我想要的任何情报。
为了防止声音外泄,我在整个车内都铺上了碎地毯和曾经用来装鸡蛋的泡沫塑料。几个笔记本的破包装箱被丢在角落里,边上是接在一起的旧汽车电瓶和健身自行车(健身房里的一种模仿单车构造的健身器材。),那是我弄出来的简易充电器。房间里唯一的家具是一把折叠草地椅,上面放着一只被洗的发白的泰迪熊。
我扔下背包,抖落外套,然后踩动自行车脚踏板。给电池充电通常是我唯一的身体锻炼。我不停地踩着踏板,知道液晶屏显示电池已满,才歇在椅子上打开了小小的电热器开关。脱下手套后,我在电热器散发着橙光的灯丝前搓了搓手。可惜它不能开太久,否则会耗光所有的电。
我打开自己小小的食物贮藏室——那是一个用来防鼠的铁盒,把取出的奶粉倒在碗里,用水冲开,然后加入了一把麦片。一番狼吞虎咽后,我走到了货车仪表盘前,取出了暗藏的旧塑料盒子,在布满划痕的盒盖之下,就是我从富人区偷来的最新型的笔记本电脑。这些东西在这里可是能让人付出生命来抢夺的高档货。
接上电源之后,我活动了一下手指以确定它们还是如同往常那样灵活,然后便按下了电源开关。简短的开机画面过后,屏幕出现了输入密码的界面。我微微一笑,输入了“First Princess(第一公主)”的字样,按下了回车。
“嘟——!”笔记本发出一声令人愉悦的提示音,然后我清了清喉咙,小声而清晰的念出了声音密码:‘我是第一公主。现在,你们的创造物都将臣服于我!’
密码正确,声音验证,电脑成功启动。
……
……
如同往常一样,我习惯性的“浏览”了一下USAC正在通缉的十大黑客的名单,黒须 佑介还是如同一块粘鼠胶一般,紧紧的占据着第三名的位置。从第二名到第十位,他们每一个人都有着详细的资料,就连他们小时候打架的事都详细的记录在案。
可第一位在这个通缉名单中显得尤为的显眼,既没有任何有关她的历史,也没有任何关于她真实身份的信息,甚至连她的照片都没有。原本属于摆放照片的位置,现被一个打着问号的人型轮廓占据着。
没人知道位于通缉名单第一位的黑客到底是谁,除了她自己——也就是我,在网上代号为“第一公主”的黑客。
USAC,HBK和东亚人民共和国都吹嘘着自己的防御网络如何的厉害,自己的智能自动化管理是如何的先进。可在我看来,这些有钱人简直蠢得无可救药。他们花了数亿美金来构建复杂的军事网络,可实际上呢?他们其实是花了大价钱为自己买了一个遥控炸弹,并兴致勃勃的摆在自己的后院里,向周围的小国们炫耀。丝毫不知自己的生死早已掌握在他人的手中。
在网络的世界之中,我不用被现实中的种种压迫所束缚。在网络之中,我就是领导者千军万马驰骋沙场的公主。任何的防火墙,任何的保密措施,在我面前都如同朽木。我肆意的驰骋于这片广阔的电子战场之中,冲散一切腐朽,击垮一切不平等,夺取一切豪夺之物……
在这里,我即为法律,我即为正义,我即为上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