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这么扛着我一路飞奔,我头晕目眩之余不由得感叹于她的体力,还有她身后的那条尾巴。
是的,尾巴——目测比我的腿长,尾部比我的腿根还粗,在黑暗中能隐约看出折射着星光的鳞甲,看起来像是鳄鱼或者大蜥蜴的款式。一个比我高不了多少的女孩身后有一条长尾巴,说起来有些怪异,实际上看着却没有任何违和感。那条尾巴随着她的奔跑而来回摆动,不时猛击一下地面发出清晰的闷响,每当这时我能感觉到她的步伐快要跳起来了。
明明是山地,步履却非常稳健(起码比我做的海盗船差远了),一边扛着我一边背着那根一看就不轻的长杖,她的呼吸却只是微微急促了一些,明显还留有不少余力。
我竟然有点羡慕。
那灯光比我想象的远,然而在我眼中相当遥远的距离(实际上应该只是我太累了)在她脚下似乎轻而易举。
好厉害。我如是想道。
不过这并不能让我摆脱不适——颠簸一路后我想明天可能依旧难以吃得下饭了。
“呕——”我的脸色应该很难看,幸好胃里什么东西都没有。好嘛,一个半大的女孩三天不吃饭,又赶路又受冻现在还跟麻袋一样被扛下山……我现在觉得我还活着真是个奇迹。
“你看起来很不舒服的亚子——”耳边传来那人若有所思的声音,“我马上给你治疗!”
“......”你看起来也不太聪明的亚子。我用力呼一口冷气以缓解脑袋的不适,在心里默默吐槽了一句,转头准备看看这把我扛下山来又面不红气不喘、现在正准备给我治疗的的女孩是何方神圣。
然后我呆住了。
站直了看,她比我高了大概有十几公分,一头堪堪及肩的长发随意披散在颈后,在大门外两杆白炽灯的照射下能看出是接近墨绿的发色。而在几缕发丝下的面容,我竟觉得,相当熟悉。
“嘉……嘉维尔?”我颤着声,试探性地问道。是的,那英气的金色竖瞳,张扬的墨绿长发,洁白的精致面容,毫无疑问就是嘉维尔。游戏中的罗德岛四星医疗干员。
果不其然,她听到我的话纤眉一挑,有些惊异地问道:“你认识我?”似乎不明白我为什么反应这么大。
霎时,我眼圈发酸。我感受到了一种归属感,像家一样的归属感。就好像之前我所在的完全不是那个熟识的游戏世界,而此时此刻我才能察觉到一丝熟悉。
“我...…”
等等,我该说什么?说其实在另一个世界我是罗德岛的刀客塔?我之前用你打了龙门外环?还是我就在昨天还想买你的皮肤?
我猛地一颤。我刚发现,仅仅是我单方面知道她而已——我一不是博士二不是专家,估计也只是她在路上偶遇的一个路人吧?
貌似还是胆子很小的路人。
我现在才恍然知晓——原来泰拉一直是那个泰拉,只是位置不同,角度不同,结果也就截然不同。
或许原本游戏中也有一个叫“墨羽”的普通的乌萨斯女孩,不过她早就死了,默默死在了乌萨斯寒冷的冬天,就像雪花一样轻薄无声。
“怎么不说话?嗯……头好像不热,难道是脑袋冻坏了吗?”她走到我身边,手掌覆上我的额头。
“你才冻坏来!”我下意识地反驳了一句。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我在知道她是嘉维尔后下意识把她当成了我熟悉的人。然而事实是,我确实了解她,甚至知道她的梦想,知道她为什么染病。然而对她来说,我只是个陌生人。
搞清地位吧,你已经不是余沫沫,不是博士了——你只是一个她一巴掌就能拍死的乌萨斯贫民。
“对不起……”我低声说道,沮丧极了。她想为我治疗,我应该毕恭毕敬地受着才对。
哪怕我觉得我其实不需要治疗。
“为什么说对不起?”她问道。在她眼里我一定奇怪极了。
“等等,你要干什么?”
温热,柔软,就像她的怀抱一样……我注意到,她的手不大,手指很细,不像习武之人的手。
身形纤长,难以想象那小身板里蕴含着这么强的力量。
“小墨——”
......
“为什么说对不起?”她退后几步,一边弯下腰翻找她肩上的背包,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
我看到她穿的似乎很单薄(比起我恨不得把自己裹成圆柱体,她似乎不怕冷似的)——一件深色皮夹克,一件黑色修身长裤,看上去美观又干练,哪怕在寒冬那她纤长的身段和弧度惊人的腰线也清晰可察。
难以想象那小身板里蕴含着这么强的力量。我看着她发愣,却又有些懊恼——这些我本该早就想到的。
在她眼中,我应该很奇怪吧?我低下头,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正在我尴尬之际,我听到了她的声音。
“嘛——忍着点,可能会有点疼。”她认真地说道。
“???”我抬起头,发现她双手握着那根长长的、像榔头一样的“狼牙”,一脸正色地朝我走来。
“......”我不禁汗毛倒竖。那种感觉......很微妙,接近微妙的恐怖。有种细微的滑稽感,然而却完全无法让人产生笑意,因为那更多的是来自生物本能的压迫感和恐惧感。
是的,恐惧感。我曾在五岁面对熊孩子大军锐气不减,曾在十五岁时面对教导主任面无惧色,曾在二十五......哦我没到二十五,曾在十七岁时面对顶头编辑不卑不亢。人活一世十八年,除了鬼屋和恐怖电影片场我还没怕过什么东西。不过,现在又多了一项,吃人的嘉维尔。
吃人......我现在只怀疑我玩了一个假的《明日方舟》,现实中嘉维尔小姐不是医疗干员,她是把人骗进来杀的,是吃人肉的!跟志怪小说里的狐狸精一样,在荒山野岭用“治病”勾引细皮嫩肉的小姑娘,然后做成一道鲜美多汁的餐点。
她淡金色的竖瞳正直直盯着我,好像我就是她的猎物。那种感觉我仅仅在刚关进动物园不久的那只老虎身上感受到过——那只老虎第二天就发疯把两个饲养员咬死了。而老虎的威慑力和她简直不是一个量级!
而她手里握着的那根比我还高的榔头,我毫不怀疑这玩意能像大圣打白骨精一样、一下把我打成一滩不过审的马赛克。
“等等,你你你你要干什么?!”有点疼?不是说要治疗吗!你拿榔头做什么!你这个架势完全是想敲碎我的脑袋吧!是吧!是要敲碎跟胸口碎椰子一样一击制胜然后品味椰汁对吧!我自己都没察觉到,我的碎碎念的声音已经带上了颤音。
走近了看,那“榔头”上下还有好几根有我拳头那么大的、泛着冷光的刺!要真被那玩意敲下来,我觉得那可能不是碎个脑袋这么简单了......
“呜呜饶、饶命......”如果面前是个男人我估计就要来一句只要不杀我让我做什么都可以了。我明明不久前才决定要努力活下去,现在却双腿软成了面条,成为一只任人宰割的小绵羊(无意冒犯某移动小火山)。
她看我这副害怕的模样露出十分无奈的表情:“别怕,别怕——虽然我刚学医不久,不过成功还蛮高的。大家治完了都说好,表情可安详了!”
刚学医不久......表情安详......我更害怕了!我快哭出来了!你老实告诉我,那些“失手失败”的患者,现在还有全尸吗?
“我......我不想治疗了,我不需要治疗,我很健康......秋梨膏!姐姐!亲姐姐!”我慢慢后退着,泪滋了出来。
“说你需要治疗你就需要治疗,乖,不要逞强!”她似乎渐渐失去了耐性,大步朝我走来,手里的榔头摆出挥动的架势,折射着冰冷的光芒。
我后背抵住矿场铁围栏丛生的棘子,避无可避,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狰狞的榔头朝我的脸挥来。
我大脑一片空白,隐约中似乎听到有熟悉的生意在呼唤我,还有我腿间涌出的热流......
......
温热,柔软,就像她的怀抱一样……我注意到,她的手不大,手指很细,不像习武之人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