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后退一步,一滴冷汗滑落颈侧。现在才发现,我的腿已经软得打颤了。不知道是疼的,还是怕的。
“我冤枉!冤枉啊大人!”胖子听到卢柏的宣判,愣了好一会,随后发出杀猪般的尖叫。
然而卢柏面无表情地走到他面前,一只手就把这个和他差不多体格的胖子提了起来。
“凭什么!凭什么!大人,我不服!大人!尼古丁为什么不是绞刑!老天在上——呃......”
没有帮手,没有喧哗,简简单单的。卢柏一个人处理,一个人宣判,一个人处刑,干净利落得像个杀手。而人群在那一瞬间就像是被霰弹击中了心脏,后退着,发不出一点声响。
随着胖子的叫声变成痛苦的呜咽,卢柏走向了第二个男人。
接着是第三个。
我瞪大了眼睛,那两个男人,分明是死到临头了,却还不见惧色,也不吭声——他们好像本来就已经做足了要死的觉悟。
没有再管绞刑架上蹬腿的三人,他走向了尼古丁,面无表情:“好了,跟我回去,反省。”说着,像拎一只大猫一样一提后颈,拎起了这个高大的乌萨斯男人。
反省?!这哪是反省?看这人的架势,回去依旧舒服得很!增刑三年,这和没有处罚差不了多少!毕竟在这里包括我在内的大部分人是直接被奴役,相当于无期的。
他被提着,目光却一直放在我身上。
他在嘲笑,嘲笑我的天真地以为添油加醋几句就能让他死;他在怨恨,好像他受到的一切不公都源自我;他在渴望,渴望我的绝望和恐惧。
人,最喜欢把怨气发泄给他人。如果这个人再软弱一些,完好一些,那便就是完美的发泄对象了。
不巧,我正正好好站在他的正前方。
我一步一步地后退,一直撞到了人群。
一只大手摸在我的臀部上,很疼。
一阵恶心,我不由得又向前了几步。
我好像被人群孤立了,好像被这个世界孤立了。
我死死盯着尼古丁,他也狠狠瞪着我。如果眼神有杀伤力我大概已经被他剥个精光了。他现在反而淡定了,好像那三个垂死挣扎的男人与他毫无干系。
似乎看出了我的绝望,他得意极了,两片酱紫的薄嘴唇摆出夸张的口型,一截截刺进我体内的话便倾吐出来。
“你很能说是吗?嗯?”
“别急,等着我,我一会先玩你这张嘴。”
“伤口不少吧?更好玩了,我会把口口灌进你的肉里!”
我颤抖着,双手忍不住捂住了耳朵。之前他侮辱我也好,痛骂我也罢,我都不会有什么起伏,因为我知道——或者说我以为他会死,而那只不过是临死前的狠话而已,我是站在笼子外的食客,在看笼子待宰里的活禽。
而现在,我们互换了。他现在的话胜利者的宣言,甚至是在宣判我的命运。
我要崩溃了,虽然我早就知道他身份特殊,但我猜错了卢柏的意思。
为什么啊?!既然,既然不想借我之手杀了他,为什么,为什么还要让我说那些话?仅仅是要拔掉他的羽翼孤立他吗?
卢柏从来就没在意我的死活!我被尼古丁打死也好,在这之后被更残忍地折磨也好,他都不会在意!
甚至说,甚至说,卢柏这个男人,他就是想看我的笑话!上次他没看到我痛苦的神情,这次想要亲眼见识一番吗?
我在这之后,似乎还要去卢柏的住处......我遍体生寒,两腿一软跪坐到地上,只有膝盖忠厚地传来尖锐的疼痛。
我看到卢柏胡子歪了一下——他笑了。
是在,嘲笑我?
在我绝望的目光中,卢柏拎着尼古丁,慢慢走过绞刑架。
然后,快速把尼古丁的头颅塞进绳套里——
只见尼古丁面色骤变厉声尖啸——
“卢柏!我——呃......”
“呃,呃唔......”
我反应过来时,尼古丁已经在空中了。
他脖子和脑袋上的青筋暴起,游动着,挣扎着,像追逐死亡的黑曼巴。
他的手指根根曲起,弯成了鹰爪。
他的眼珠子咕地凸出来,脑袋成了一只紫红色的肥蛙。
他没能做出什么表情了,被勒住脖子,连痛苦都无法诉说。
“怎么可能呢?”卢柏的大胡子肆意颤动,“你也是够蠢的!”他眼珠中的浑浊流动着,像是充满黄沙的江水。他站到尼古丁身边,轻声说着。
那该被痛苦低吟声掩盖的话语我却能听到。
“你不会真以为我不敢动你吧。”
我低下头,有些不忍地闭上眼,轻轻咬住无力的唇。
我没有一丝**,只有无尽的恐惧和后怕。
卢柏,这个可怕的男人,他让我心惊不已。
我刚刚就站在悬崖之侧。
......
我还是被卢柏带走了。临了,我看了一眼托马斯叔叔,他明显也有些恐惧,只冲我点了点头。
“害怕?”
卢柏突然问道。不咸不淡,听不出感情。
“......”
“我是救了你们。”他冒出了这么句话。
“啊,啊?”我眸光晃动,声音却止不住地颤。
“回去吧。”他兀自快了几步。
只是我却怎么也快不起来。
平心而论,卢柏这个男人,坏吗?不好说。他到目前为止没有对我有任何冒犯,言行举止完全不像个在矿场干活的工人。
然而现在我一看着他,冰凉的恐惧就从骨子深处往外冒。
他很可怕,很危险。我第一次见活生生的人在我眼前被杀死。虽然他们有错在先——但卢柏杀人就像杀鸡一样,提起来,杀死,仿佛杀一个人就和吃饭喝水一样简单。别说,单手能提起一个高大的乌萨斯男人,捏碎脊椎都是绰绰有余了吧?绞刑什么的也只是做给人看的。
我爹杀鸡都要放半天血啊,而这个男人却是如一个老练无比的刽子手,由不得我不怕。
现在依旧是下午,天还亮着。我就那么一瘸一拐地走了一路才回来,此时正瘫坐在床头。我依然觉得心惊胆战,胃不时抽动一下,带上一阵恶心感。
而现在,卢柏依旧在外面——他似乎默认让我住在这儿了?哪有这么好的事儿......一股不安笼罩了我,我坐在厚厚的床垫上,如坐针毡。
尼古丁他们死了,这应该算我做的不错,但也意味着我没有价值了。今晚,他对我的态度就明朗了。而我,总得在这之前做点什么。
我决定再翻一次他的房子。而一起身,我眼前一黑,又摔了回去。我歪了歪脖子,静下来才发现我的身子已经有些粘腻了——很难受,而更令我犯难的是小腹的异样。
我已经很久没小解了。之前只是不吃饭,喝水极少我才没发现这方面的需求(对于某个晚上发生的事我是绝对不会承认的)。我这才恍然知觉:我依旧是人,这里更不是梦幻的故事书或者萌宅的幻想世界。我需要大小号,需要洗澡,而再往后如果我有了亲戚,更需要卫生棉——当然,前提是我真能活到那时候。
而这些原本触手可及的事情,现在都成了问题。
这间房子没有厕所。我得出了这个不幸的结论。之前我从外面回来能直观地看到这个房子的构造——单层,三室一厅。两个卧室,一个堆杂物的房间,一个客厅。我慢慢走出我呆的卧室,反复查看着。
没有厕所,没有厕所,没有厕所!
我的乌萨斯!我的大乌萨斯帝国!你这么牛掰,却连厕所都不建吗!合着你们都喜欢随地大小便?!就不怕这大冷天的遛个弯就把花生米冻下来?我搜索我的记忆,没发现我的母亲是怎么解决这个问题的——想想还能怎么解决,之前那个破屋子也没有多余的地方啊!
难不成美少女真的不需要嘘嘘?可是我的小腹已经开始压迫地难受了啊喂!
我走到客厅的一面镜子前,看着里面的我。一看就很软的及肩黑发,搭在一张精致的小脸上,一双漂亮的眸子漆黑如墨,如果不算那空洞的眼神和麻木的表情,也算是个又可爱又美的萝莉了。
人都是爱美的,有人爱美,美给自己看,有人爱美,爱看美的人。然而此时此刻,我的内心没有丝毫波动,甚至有点悲哀。镜子里的女孩我是如此熟悉,又如此陌生。这么副好皮囊,放在那个世界,直播碎碎念都有会有人捧场吧?然而在这个黑暗的世界,要如何生存?镜子里的女孩不但矮,也瘦极,那窄窄的肩即便裹着厚厚的棉衣也依旧瘦削地可怕。额间一道干涸的伤疤撕开了一只眉毛,垂落到那张苍白的面容上,藏在棉衣领下的手腕、脖颈和锁骨上隐隐能看到大片透着血的淤青。
可怜的女孩。我伸出手想触碰她,却被手背狰狞的血肉刺伤了眼。
她够可怜了。而更可怜的是,我就是这个女孩。
“太美了。”我轻声说道。那是一种灰白色的,蛰伏在黑暗中的美。是把美好破碎,把希望摧毁的美。这样的人儿,如果就这么死掉,被细菌啃食得面目全非,被风沙消磨地支离破碎,多可惜啊?
她理应享有整个世界。
等等,我在想什么?我猛的一颤。一滴冷汗滑落——我似乎看到了一个陌生的影子,不是墨羽,不是余沫沫,它如妖精般蛊惑着人心,又像春风一般悄悄地、温柔地触摸我的神志。
杂乱的思绪我无从整理,真实的想法我无处探求。不过有一点我很确定,我要努力活下去。
而我,现在快要被尿憋死了TwT。
出去吧,随便找棵树,先解决当前的燃眉之急。
可是周围不止这一间屋子,我被看到补得当场去世?!而且我又不是男人,只露出来一点就能解决问题!刚才外面还飘着雪呢!
我一咬牙去那间堆杂物的房间中翻找着,准备找个壶或者盆子之类的,我没有办法了。
我摸到了一只圆滑的,冰凉的,是个大瓶子。
我掏出来一看,猛的一抖,险些吓昏过去。
那只大号广口瓶里面充斥着透明的液体,其中泡着一只,女孩的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