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东西?
那颗人头静静沉在瓶底,一团烂水藻一般的棕色发丝粘在一团肉上。灰白的皮肤带着褶皱和肿块,好像这团肉马上就要烂得一晃就掉了。
我真恨,为什么自己能看得这么清楚。
我愣了半晌,随即两腿一软,那瓶子也脱手而出。
“嘣!!!”
在我惊惶的目光中,那只大号广口瓶摔落在地。
还好,没碎。没等我稍缓口气,那瓶子滚动之间我看清了那张正脸。
那张脸,眼珠子完全凸出,依旧无神地瞪着前方,狰狞的表情似乎在埋怨我扰了它的好梦。脖子的截面不平整,露出的一小点骨茬上还留着一丝碎肉。
勉强能分辨出,是个年轻女人。
“呕......”恶心感再也忍不住,我难受地跪在地上,胃袋痉挛着,往外倒出几口酸水来。哪怕,哪怕是目睹那几个男人被绞死,我也只是远远看着。而刚才,我的手仅仅离那颗脑袋隔着一层玻璃瓶壁。
不对劲。不对劲不对劲不对劲不对劲——
这个男人,堆杂物的房间里随意地,放着一只人头?!
这,绝对不是个正常人。
我身子抖成一团,我现在才无比庆幸我这心血来潮之举。卢柏绝对是个不折不扣的危险分子,甚至还是个恐怖的变态。
冷静,冷静。我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恶心感却没有丝毫减轻,好像我呼吸的空气也遍及了腐臭。
腐,臭?我猛的一抖。
对,既然有头,肯定还有什么别的线索。
然而,我没有勇气继续翻了。在这一刻,我甚至想象到了今晚的情景:他回来,正常地给我吃喝,然后等我睡着了再摸到我住的屋里,把我的头剁下来。我看了一眼面前依旧狰狞而无神的头,咬了咬牙,颤巍巍地把它放了回去,掩饰似的疯狂把周围的乱七八糟的或绸缎或木雕盖上去。
我该怎么办?我恐怕已经没有勇气再打开任何一个柜子,任何一堆物品了——或许下一次,我会摸到一只腐烂的手,一段血淋淋的骨头。
跑?对,跑吧,他现在还没回来,我现在跑了,就没事了。
可我能跑去哪呢?他是霍德矿场的包工头,只要我还在这儿一天,就必须要解决饮食,他也就能轻而易举地找到我。跑出去吗?这外面荒山野岭,正值寒冬,我来的时候早已见识过了,四面八方全是丘陵,没有人烟,没有食物,无处取暖,就算跑出去恐怕连一个晚上都撑不下去。
一片茫茫的绝望笼罩了我。
怎么办?去找托马斯叔叔?他会帮我吧?毕竟我的父亲曾经救过他......清醒点吧!怎么可能!就是他把我弄过来的!就算他有心,一个普通的工人又有什么用?
“......”我想起了口袋里的石片——要不自杀吧?自己选择死亡总好过被残忍地虐杀,好过悲哀地曝尸荒野。我死了,或许就能投个好胎再过下辈子了。什么觉悟什么誓言的见鬼去吧!死掉多好啊,这种操蛋的世界......不给人活路。我颤抖着把手伸进口袋。
我摸到了一只小小的,冰凉的,小鱼挂坠。
那一瞬间,我就像只被刺破的皮球,瘫软在了地上。我分不清是我的勇气一泄而空了还是我有勇气了。
或许是我多虑了呢?这只人头只是他捡到的,出于个人爱好才把它装进瓶子里。后来也用不到,就跟普通杂物一样放在房间里。
对吧?一定是吧?其实我错怪他了,卢柏大叔其实是个外冷内热的好人,毕竟他帮了我,还让我住在他家......
很遗憾,我无法说服我自己。勉强站起身,我终究还是没下得去手。
我木木地走出这个房间,幽灵般游过客厅。
简单的一张长桌,一个小火炉。长桌上摆着一只黑面包和几块金属。
我走了过去,发现桌上的一把 短匕。
......如果,我把他杀了,可行吗?这个念头突然冒出来。
明显不可行。别说我这小身板能不能成功,即便真成功了,杀了他我也不能呆在这,出去也是个死。
起码短匕比石片好用多了,特别是自杀。我拿起短匕,小心地放进棉衣口袋。
希望它不要在我睡觉的时候捅穿我的腰子。
如果,如果这人真**大发要杀我,有这玩意起码能自保一下下。
我四看稍许,犹豫了一下,褪下厚厚的衣物解决在小火炉上,然后默默回到房间。躺在床上静静等待。
或是等待黑夜,或是等待命运,我分不清晰,只知道,我非常不安。
人,常常会幻想自己死去的场景。或是安静地在轮椅上沉如落叶,或洒脱地拥抱大海归向游鱼,或在花白的病房中告别哭泣,或在喧嚣的战场上迎接新生。
恍惚之中,我看到了一片荒芜的村落。一切都是灰黑色的,没有阳光,没有声响。天空不时撒下纷纷扬扬的朱红粉尘,四顾荒野只有风化的残垣断壁,和几具半截入土的枯骨。没有人影,只有一只只乌鸦站在枯树上。它们叫着,却发不出声音。
它们的眼睛殷红如血。
其中几只似乎发现了什么,它们徘徊而下,落在地面一具躺在地上的小小尸体上。她已经没了头颅,截面粗糙不平,像是被生生拧断的。本来厚厚的棉衣已经裂成碎片,里面有白色的肌肤,米黄的油脂,还有白色的碎骨——
那是我的死状。
时间紧迫,时间紧迫——细嫩的肉马上就要腐烂殆尽了。一只乌鸦一叫,它们便争先恐后地大快朵颐。尖锐的喙刺穿心脏,**血浆,殷红的眼睛中赫然映着死亡的颜色......
“!!!”
噩梦......我睡着了?!当我再醒来的时候发现卢柏已经回来了,而我,似乎安然无恙。
我爬起来,轻悄悄地走了出去,发现卢柏正在一边的凳子上......
emm......相位猛冲。
当我们的双目相对时,气氛变得异常微妙。
当他大步过来把我抱起来的时候,当我感觉到某个东西顶到我大腿的时候,我知道,我要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