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环抱着自己的身体,努力控制着颤抖的幅度。我不愿被当做可怜兮兮的野狗,纵然我已是饥肠辘辘。我曾想努力坚守人格最后的底线,但渐趋反抗的内脏使我不自觉的突破了它。
我看着手里脏兮兮的面包。
几分钟前,它是那么安然,洁净的躺在面包店的玻璃橱柜里。我拖着疲惫的步伐经过时,它的高傲尽收眼底。
我的目光贪婪至极,我不愿继续同我的内脏战斗。它们扭在一起的疼痛愈加的让我抓狂,我无时无刻的不想将它们摁住教训一顿,但结果痛苦的却只能是我自己。
它们需要面包来作为停战的代价。但即使卖掉我身上破破烂烂的一切衣物都不够那高傲的面包一半的身价。
我在风中颤抖,蜷缩在面包店旁边的小巷中。我该感谢这个名为斯达的城市的气候,作为曾在北方城市度过一段无忧童年的我来说,这里冬季的天气也就不过如此罢了,仅仅是让我轻微颤抖的地步而已。
我看着自己苍白的手,自虐般的笑了起来。
仅仅两年,两年的时光就让我本是稚嫩的手尽显沧桑。十四岁到十六岁,我努力使自己适应了这刚刚接触到的陌生世界。我努力的保护自己,却又不得已的作践自己。若不将自己曾经的骄傲和自尊弃之一边,我便不可能一个人下贱的活到现在。
我曾是多么的幸福,却又多么的浪费那现在难得一见的幸福。我将那幸福挥霍,当做垃圾一样以叛逆的名号甩在父母的脚边。一边喊着“我不稀罕”一边摔上了卧室的门。
我一直活在自己的小窝中,却从未想过那小窝为何只有温暖和安全。如果没有那从天而降的数万星辰,我想我现在仍然在沉迷于以自我为中心的心情之中。
那天,夕阳就像留恋这即将消亡的地区一样,久久不曾落下。我的眼睛也像夕阳那样的红,因为懊恼,和突然袭来的难以承受的巨大悲伤。我的眼泪如同决堤的河流一样汹涌的流着。现在想来,我的眼泪在那时近乎枯竭。
我仍然记得,火球从天而降。
我仍然记得,叫声悲惨刺耳。
我不会忘记,数万生命就此消逝。
我不会忘记,血色夕阳永不衰亡。
我不顾头顶盘旋的战机轰鸣,不顾火球不停的持续轰炸,不顾火舌几乎舔到了自己的头皮。即使是数百发子弹穿透了我的胸腔我也会默然的承受。我不停的挖着几乎没有减少的瓦砾,我手上的血混着其他各种液体刺激着我早已破裂的指甲。那疼痛,是我当时唯一的寄托。以至于后来,我几乎不是为了家人,而是单纯的为了那疼痛而挖掘,为了确认自己的存在而挖掘。
我们成为了喜闻乐见的战区流浪儿。成为了这诺斯王朝和空之火联合体在这个国家的公用炮灰。
我的祖国,它的弱小成就了我的悲哀。
我的祖国,它的弱小使它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成为了两个强国争斗的先锋战场。成就了它的人民在大地上颠沛流离的生活。
我不会怨恨我的祖国,我甚至不会怨恨将我变成如此不堪的那两个国家。因为太多了……这样的话需要怨恨的太多了。事实告诉我,我现在如行尸一样的人生只有一个目的——活着。
我跟随着流民进入了诺斯王朝的国内,进入了这个被称为斯达的边境城市。一切都是为了活着。
我躺在尸体中,我躺在被机枪扫射而亡的无数流民的尸体中。在我们跨过王朝国境的那一刹那,我的身边便有数人失去了自己的生命。他们不可能会放进来如此多的流民,为了他们的内部治安,也为了他们所守护的王朝的尊严和荣耀。他们接受了我们这些最终没有被射杀的幸运儿是他们最后的底限。他们果断的认为我们如果被放进去将是社会的渣浑。所以,他们将我们清除在外,所以残余的幸运的我们就被当做垃圾倒在了大街上,就是这里,这肮脏的小巷。
我恨这个世界;
我恨机枪扫向无辜者的子弹;
我恨每天踢在难民身上的军靴;
我恨每天都要饿着肚子躲避战乱;
我恨这个充满血腥和战争的世界;
我再次看向了那块面包,它实在是吸引我,它勾起了我肠胃的唔鸣和剧烈的扭动。我捂着肚子再次蹲了下去。我痛苦的向面包店的门口缓慢移动,只为找出店主防备最空虚的那一刻。
我冲了进去,抓住那块面包调头就跑。我将我所剩无几的力气全部贡献给了我的双脚。我疯狂的跑着,我知道我的身后有人提着铁棍不停的追赶。我疯狂的跑着,我希望可以让他们意识到不至于为了区区一块面包费如此力气。我希望他们可以将我放走,即使把我当做一条肮脏的野狗。
我大口的喘息,以抚慰我紊乱的呼吸。我是如此的紧张,在角落里,他们仅仅差那么一点就发现我了。我颤抖着,却是因为恐惧,对于早已熟悉的,浑身上下的疼痛的恐惧。我紧闭双眼,在心里飞快的祷告着。
无论怎样,他们最后骂骂咧咧的从我的身后离开了。一边咒骂着我的身份一边愤怒的离开了。我靠在角落里,感谢天神对我的眷恋,如果没有这块面包,我想今天的晚饭就又没有着落了。
我看着手里脏兮兮的面包。
撕下了一大块,我如同饿狼一样疯狂的撕咬着这块面包。我早就习惯了,无论是在何种情况下都要尽快吃下到手的食物。无论你身边的环境是公厕还是垃圾桶,你如果不尽快解决的话,那群嗅着味道而来的街头暴力的操弄者,就会一边践踏着你一边抢走你的食物。然后只给你留下破碎的希望和浑身的伤痕。
可是,无论怎样我都不会放弃生命。
只要活着,便终有一刻可以迎来久违的幸福。我是如此相信着的。活着,你便优于所有的已死之人。活着,已死之人享受不到的东西你便可以享受。纵然是煎熬和痛苦也终有它们肆意妄为的尽头。我要熬到那时的到来,然后珍惜和守候那晚来幸福。
我强忍着仍然不安静的胃肠的蠕动,将剩下的一半面包小心翼翼的放在了兜里。我有即使冒险也要这样做的理由,这是我作为一个人类所表达出的唯一带点人性的动作。毕竟,我是自私的希望有一位可爱的女性可以陪我接受幸福的到来。
我使劲的抻了个懒腰。补充了体力,跑向了我和她所建造的小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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