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抱酒，莉丝拎肉。
行走在街道上，孩子们的嬉笑声，大人们之间的交谈声；店家的叫卖声，买家与卖家的争执声。
马车车轮与地面的交击声，皮鞭的抽打声和马儿的嘶叫声；屠夫的磨刀霍霍，肉猪的嚎叫连连。
啊！啊！啊！嘈杂，混乱，心烦！想要快点离开这里，石头从未如此想要回到那个讨厌的孤儿院。
石头低头沉默，尽管他平常就这样，但莉丝敏锐地察觉到石头的状态不太对。
也难怪，没人希望碰到这种事情吧！更何况几乎一直都窝在孤儿院不怎么出来的石头。
“石头。”莉丝叫了一声，石头没反应。
“石头？”她又叫一声，依旧没有得到回应。
“啪”手掌拍在头上。
他望向她。
“石头，沉不沉？要不我们换一下？”
“没事。不沉。”
莉丝脸上泛起微笑：“长大了啊！你现在都比我高了，你现在是大人了吧！”
“嗯。”石头心不在焉。
“啪！”她又是一拍：“你还是个小屁孩！”
石头：“？”
莉丝叹气，板起脸，严肃道：“遇到这点儿事就不行了？要坚强啊!石头！”
“奥”
“这种事情太多了，这样下去是没办法在这个世界生活的。”莉丝依旧严肃：“你马上十七岁，你必须学会坚强。”
“是因为满17岁的时候我会被送走吗？”
每年孤儿院都会安排一部分孩子出去工作，成绩差的会晚些被安排出去。
“对，也不对。”
艳阳高照，已是中午。
回到孤儿院，跟着莉丝把买回来的酒肉放到食堂，石头就去了孤儿院的后院。
他需要接受倒五的惩罚。
其他倒数的孩子已经完成处罚，去吃饭了吧。石头这样想。
但令他惊讶的是，除了一名负责监督的“妈妈”，后院中还有一个身影在拿着弩箭对着箭靶射击。
倒五的惩罚大都是干孤儿院的杂活儿，有的时候也会进行诸如罚跑圈之类的体罚，但在两个月前，所有的惩罚都变为了射箭练习。
这是个奇怪的惩罚，是怕他们倒数的以后找不到工作，就让他们练习打猎的技能吗？或者是因为院长是个弩弓爱好者？又或者可以去当某些名贵的保镖？
也好，倒不至于饿死。像他这种没有生产能力的人能谋得任何一份工作都是奇迹。
“神赐予人应得之能力，让其去做其应做之事。”教规这样写着。
可神没有给予石头任何能力，这种无力感没有办法描述，情感思绪混杂，只汇成两个问句：我该怎么办？我会怎么样？
石头从后院中的杂物间里拿出弩与箭，站在远处对着圆形箭靶射击。
第一箭，靶外。
箭矢撞击到树，掉落地面，它破损的箭尖只击穿树皮。
石头过去把箭捡起，装回弩中。
“切！”另一个受罚的人有些不屑。
石头摇摇脑袋，让自己别瞎想，集中精力。
第二箭，正中靶心。第三箭，中靶。第四箭，中靶。第五箭，正中靶心……
一共射了三十五箭，一箭靶外，十四箭中靶，二十箭正中靶心。
另一个受罚的人呆呆的，已经愣住。
“妈妈”点点头对石头说可以了。
收好箭和弩，石头心中有些小骄傲，这是自己唯一一项不会弱于别人甚至强于别人的事！同时又有些奇怪，新面孔，新来的吗？准头真差。
“妈妈”对新来的应该会放低标准吧，不过看样子这可怜的孩子是吃不上午饭了，曾经他就有过因惩罚吃不上饭的经历。
来到食堂，食堂大门紧锁。
看来不仅仅新来的没有午饭吃，就连石头也吃不上，刚刚进食堂的时候就应该顺点儿吃的。
“石头，过来干活了！”一位“妈妈”在拐角处叫到。
“奥。”
晚上，食堂里，石头右手端着粥，拿着面包的左手耷拉着，找到座位，右手有些颤抖，放下粥的时候洒出来了一点。
他洗了一个下午的衣服。
嘴巴咬向面包，一只大手却将它夺去。
“石头，最近天天喝粥，你看我都瘦了。这面包就给我吃吧？！”
石头顺着大手望向手的主人。
粗壮的手臂，肥胖的身体，圆而大的脸，厚嘴唇小眼睛。
魁梧身材，像个水桶，他叫大顺。
石头低下头：“你吃吧。”
“那个粥你喝不？”大顺把脸凑近石头，肥大的嘴唇咧开笑着。
“你想喝就拿吧，我……我不饿。”石头看着碗里的粥，小声说。
“那我就不客气啦！”
一只大手闯入石头的视野，将视野中心的粥夺走。
远处不会注意这里，周边的孩子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没看到。
大家都在默默吃饭。
石头在座位上呆呆坐了一会儿，缓缓地站起身，低头走出食堂。
石头没有注意到，在他走出食堂的那一刻，另一个身影站起来朝大顺走去……
天上的月皎洁明亮，呈现出一个完美的圆形，似在诉说着自己的美好。
后院的靶场。
石头坐在箭靶的对面，自己白天打靶的位置。
他看着完美无缺的月亮，伤感的情绪激荡在心头。不知为什么，只要石头一看到满月就会心生思念，这份思念是对谁的，他自己也不知道。
箭靶的后面是一片树林，明亮的月光照亮了靶场，却照不亮森林。
月想要带给大地以美好，却被高处的树叶挡住了月光，使得树下的大地陷入黑暗。
树叶们享有了美好的光，但森林却成为了黑暗之地。这一切如同是这个世界的缩影。
石头觉得自己就像一根弦上的箭，射出的势头已不可挡，他不会正中靶心，而是会射向靶后漆黑的森林。
为什么林中没有虫鸣，因为虫子都死了吗？
寂静的夜里传来脚步声，石头知道是莉丝，她总能找到自己。
她坐在石头旁边，从怀里掏出被纸巾裹住的面包，递给石头。
莉丝看到石头将自己的饭食让给别人，但并没有阻止，她希望石头可以变得强硬一些，拒绝大顺，在食堂，大顺不敢太过分，如果私下大顺找石头的麻烦，自己也绝不同意。
石头没有接莉丝递过来的面包，只是低头沉默，低头沉默，低头沉默。
“怎么了，石头？”莉丝语速缓慢，声音温柔。
在那月光照不到的地方，泪水不断流出，在消瘦的脸颊上流淌。
石头咬着牙，不发出一丝声音，身体却有些颤抖。
在这一刻，被欺负时的委屈，面对未来时的迷茫，以及对莉丝的感激和不舍，糅杂在一起，从他的内心里迸发出来。
莉丝将石头揽入怀中，或许这孩子的每一次低头，眼泪都会在眼里打转吧！如果没有了我，这孩子该怎么办啊！
“石头，你都这么大了，我都搂不住了，记得你小的时候，一直都是我抱着你，可等你会走路了之后就再也不让我抱了，能像现在这样抱着你，真好。”莉丝轻声说：“可我已经抱不住你了，你满十七岁的那一天，你愿不愿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