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天花板垂下一颗放出昏黄光芒的珠子，照亮这个房间。房间中央摆着一张桌子，桌子四周围了五把椅子。仅有这几样物件的偌大房间显得有些空旷。
此时，少年坐在其中一把椅子上，手捧一杯冒着热气的茶水，慢慢喝着。茶水很淡，杯底沉着两条吸饱水而胀大的茶叶。他轻轻摇晃被子，杯中水打着旋儿榨着茶叶最后的精华。
他原来叫雨恩，现在叫乃木。
乃木的对面坐了一位少女。她穿着与他相同款式的黑色衣服，头上还多了顶棉织的黑色圆顶帽子，没有帽檐，黑色头发从中露出。
她露出的柔顺黑发泛着光泽披在后颈，可想而知帽中的头发也是如此，却不知为何要用帽子遮住。
她原来叫伊雪，现在叫一白。
乃木抿一口茶，将茶放于桌上。
“啪！”
对面的一白一拍桌子，杯中茶水荡起涟漪，险些洒出来。
一白道：“他们怎么还没回来！”
乃木伸出三根手指：“这句话是你第三次说出来。”
乃木又道：“你可别再拍桌子了，桌子经不起你的巴掌，我的茶差点儿洒了，茶叶就剩下这两根儿啊！”
“砰！”一白猛地又拍桌子，力道也更大，整个桌子都颤了颤，桌上杯子跳起，茶水溅出。
一白瞪大眼睛：“你还在担心那两根儿茶叶！”
乃木用手抹掉脸上的茶水：“你还在担心那俩儿人？要知道，明天就该咋俩上了！要不是得等他们回来，我早就去睡觉了。”
乃木见一白手握成拳向上举起，赶紧抄起杯子，连连向一白摆手：“别别别，我错了，我错了，桌子会坏的。”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富有节奏的敲门声，两人都停住，侧耳去听。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敲门声两下重，三下轻，又三下轻，两下重，以此往复。
一白快速起身，但乃木比她更快，已到门前，手背轻扣木门：“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乃木敲门节奏与之一样，但却是两下轻，三下重，力道又与之相反。
“吱呀——”乃木将门打开，发出让人无法忽视的刺耳声响。
一个中年男人走进来，他右手拿着金属弩弓，左手握着带血箭矢。
他身材高大，乃木站直身体也仅到他胸下，他体格强壮，黑色衣服被胸肌撑起，手臂上的衣服也紧实得很，哪怕手臂再粗壮一分一毫，都会被撑破。
中年男人短发寸头，干净利落。
一男一女紧跟其后。
男的面无表情，上身只穿件背心。女的一头金色卷发，黑色外套之下，肥乳丰臀隐约可见，只是这位绝色佳人的脸上，布有泥水和令人胆战心惊的血水，且脸色苍白，两道泪痕依稀反着光。
男的是里斯，女的是贝琳娜。
进门后，中年男人只淡淡说了一个字：“坐。”
四人赶紧围着桌子坐下。
里斯、乃木坐一面，一白、贝琳娜坐一面，中年男人单独坐一面。
里斯落座，眼睛看着对面一白，她身体向这边微倾，脸上闪过焦急，她说：“怎么样？”
一白又看看身旁脑袋低垂的贝琳娜，和她脸上的鲜血：“不会……”
里斯露出笑容，刚要说话，却看到中年男人冷冷地望向这里，张开的嘴巴又闭紧，只有视线一直落在一白身上。
一白也吐吐舌头，坐回椅子。
“任务还算顺利，”里斯听不出中年男人语气中的情绪：“作为第一次，你表现不错。”
他又说：“你去休息。”
耳朵听到中年男人命令似的话语，眼睛看到一白如释重负的叹息，里斯笑了，起身说：“我去休息了。”
话毕，里斯迈开沉重的步子，走向自己的房间。
他真的累了，仅仅扣动扳机便耗尽他所有的力气，这种事情他真的不想再来第二次。
在他身后传来中年男人冰冷的声音：“你收拾收拾，也去休息。”
“噔噔噔……”又是一连串快速的脚步声，有人轻轻拉住自己的衣袖，里斯转过头，是贝琳娜。
她低垂脑袋，脸藏在金色卷发中，手里捧着黑色外套，她用微弱的声音说：“谢谢你的外套。”
里斯接过外套：“恩”
她胸部丰满白暂却染有血红，暴露在里斯视野当中，垂在身前的双手紧紧握拢，低头从里斯身旁走过。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里斯心中不禁感到难过。
——她心里一定不好受。
——可这并不是我要关心的事。
里斯回到房间。房间很小，一张单人床几乎将房间沾满，他脱下衣服，躺倒在床，扯过被子盖上，陷入回忆：
自己离开孤儿院已有两年，这两年里自己被迫学习各种杀人的本事。
前不久有人来挑选暗杀小队的队员，因为自己弩弓准头不错，被刚刚的中年男人选中，成为了他的队员，不，应该是手下。
不过，就算是他不选自己，自己也要加入他的小队，必须是他的小队！
里斯向上伸出右掌，颤抖，它在颤抖，这只扣下扳机的手在止不住地颤抖。
——我杀人了啊！
右手紧握成拳，左手攥住颤抖的拳，颤抖，左手也跟着颤抖起来！
心脏在收缩，呼吸在发颤，额间冷汗划过，激动的情绪开始无法抑制！
紧握的双手挡住上方投下的昏黄光线，它们变成黑色，好像有那么一个瞬间，它们又变成红色，血一般的红色！
里斯猛地坐起，却已是来不及，晚饭伴着胃液从口中涌出，被褥染上恶心的浊液，发出奇怪又难闻的气味。
视野被一层水汽模糊，里斯抹一把脸，擦去眼中的泪、嘴边的液，他艰难地挪动身体，身体像被抽光力气，挪动起来分外沉重，蹭得床单满是褶皱。
掉落下床，屁股与地面激烈撞击。
里斯座靠床边，双手合十，双掌之中夹一枚戒指，喃喃道：
“美德与祝福之神爱丽丝，请赐我力。”
“死亡与审判之神拉普缇，请减我罪。”
“逝去的亡灵你莫要怪我，我腹中有毒药，不杀你我就会死，你要怪就去怪暗弩的那帮混蛋吧！”
忽的，里斯脑中闪过一个场景：
白月之下，冷光之中，少女说：“可以的。”
她的泪在眼中闪光，她的笑惨然挂在嘴角。
里斯双手再度合十，内心更加虔诚，又喃喃道：
“神啊，请将赐我的力都转给她，将她的罪都移给我，愿她明天一切顺利！”
“暗弩”教育他们，神不过是眷族虚造的、用来统治劳民的工具。
但莉丝告诉过他，冥冥之中，神看着你的一言一行。神将你带来这个世界，在你离开时，神会对你进行审判。
恶的会被惩罚，善的会被奖赏。
“你要一心向善！”莉丝对他说。
里斯缓缓呼气，似是呼出内心的不安和恐惧，渐渐地，他恢复平静，把沾满胃液和食物残骸的被子床单丢到角落。
衣服裹住身体，他蜷缩在冰冷坚硬的木板上，睡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