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9月8日
早上9点半,我才醒过来。
毕竟昨天发生了太多超过我的脑负荷的事情,无法轻易入眠。
每当闭上双眼,眼前就浮现出是栩栩如生的画面——阿全吃掉中年叔叔的场景。
单单抑制住呕吐感就筋疲力尽了。
就算睡足了人类所需的睡眠时间,我的头脑仍旧一阵晕眩,头疼让我感觉天昏地暗。
我支撑着异常沉重的身体,走动脚步,从衣橱随手拿起几件衣服,穿好后,像小偷一样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间。
确认妈妈和阿全都在自己的房间里后,我就放心地离开了家。
因为是周末,街上人山人海,占绝大多数行人的年轻人们热热闹闹地流动在商业街。
他们的笑声仿佛代表着他们的无知,对我来说非常逆耳。
我穿的很简朴,华丽而流行的年轻人之间,我的存在相对来说比较单薄。
不像之前,我坐上公交车也没有人多看几眼。
我反而感谢这种状况。
因为我认为我真的需要时间一个人待着。
“……”
固然昨晚是一片混乱,但我基本还是记住了李英博用激动的语气解释的内容。他说是特地给我一个人讲的。
顺带一提,他是从班主任那受命,负责把这件事转告给所有7班同学,因为身为计算机课代表他制作了7班的联络表。
昨天傍晚,等所有人离开后——连清洁工阿姨也不在——的6点半左右,事故就毫无预兆的发生了。
根据保安的证言,那是突如其来,宛如风暴,从天而降的“灾难”。
从校舍那边传来一阵巨大的“轰轰”声,地面剧烈地震动,保安以为是地震就躲在保安室的桌子底下。
“轰轰”声持续了一段时间,他猜测是5分钟左右,之后就如暴风雨前夜的宁静,一切声音都消失了。
保安忐忑不安地从桌底下钻出来,走出保安室,然后他看见的是令人瞠目结舌的场景。
而我正在看着那个令人张口结舌的场面。
摧毁的教学楼。
损毁的体育馆。
拆毁的音乐馆。
崩塌的宿舍楼。
粉碎的食堂。
破碎的教室。
捣毁的操场。
我终于明白李英博描述的“炸毁”是什么意思了。
如此惨绝人寰的场景被描述成爆炸而破坏也不为过,在校园内看不到有什么东西还直立着,层层叠叠的瓦片和碎块就如坟墓一样,庞大的毁坏规模不禁让人倒吸一口气。
不过我并不知道李英博是怎么知道这么详细的情报,而且在事故发生后的不久。哪一天问问他吧。
在学校外面设置了路障,警告人们禁止入内。
但我无视它的存在意义,直接越过路障走近学校。
遥望变成平地的学校,废墟给我的感觉犹如在观看灾难电影一样,令人毛骨悚然。
一辆警车停靠在校门口附近,有几位看起来像记者的人围着一名警察问来问去,另一名警察则阻挡一些来观看崩塌的学校的围观者。
“给我让开!”
“不行!您不能进去!”
团团围着的人群中有几个人和警察进行激烈的言论斗争。
首当其冲与警察争执的是一位老女性,身后有几位看起来像是她的家属的人支持着她,好像前方的女性就是率领他们的首领一样。
看着那副场面以及女性的面容,不知为什么就感觉非常熟悉……我很快就找到了答案。
那位女性是史晏卓的母亲。
“让我进去!让我看看她!让我见见她啊!!!”
我静悄悄地步入人群中。
我第一次看到史晏卓的母亲和父亲的是一年级的一次家长会上。
可能史晏卓的父母是我唯一记住的同学的家长。
尤其是她的母亲,因为她是我记忆中唯一一个上台讲话的人,作为全班第一的家长。
史晏卓和她的妈妈长得很像,不只是身高,连动作和细节上的习惯也有相似之处。
就像现在我所看到的一样,她带领着身后的几位亲戚,和警察激烈地争执。
不过那并不是勇敢,也不是领导力,不是什么乐观的情感。
而是接近于绝望的惨叫。
“我不相信,我不会相信的!我的女儿!我的女儿她——”
她热泪盈眶,欲言又止。
“……对不起,不过现在任何人都不能进到事故现场。这是规定。”
虽然史晏卓的妈妈的眼泪很让人痛心,但以我的笨脑,不太能理解眼前事什么状况。
于是我询问周围的人。
“请问你知道是什么事情吗?”
打问了三个不同的路人,我渐渐明白了事情的底细。
史晏卓的妈妈之所以这么想进到学校,是因为史晏卓的尸体还在学校里,还没有送到医院。
听说尸体的模样非常残忍,惨不忍睹,被崩塌的校楼压扁,好像折断的钢管穿透了史晏卓的胸部,牢牢地卡在废墟地下。
工人们好不容易把压在尸体上面的部分建筑物处理掉,但刺穿身体的钢管还要等焊接工来熔断才行,所以尸体的运送不知延迟到什么时候。
明明女儿在昨天晚上就被判明死亡,但她的母亲无法接受,不只是她,史晏卓的家人都不能接受吧。
不亲眼看到尸体,他们就否定一切,否定现实。
所以他们来到这里,想亲自证明警察是错误的,医生是错误的。
不过崩塌的学校进入他们的眼帘的时刻,他们就应该知道了——一切都是事实。
明明死掉的女儿在废墟下,她却无法看见。
就算想否定它,就算想逃避它,现实往往是残酷的。
我在昨天就明白了。
“……对了,还需要问她的事。”
除了史晏卓,还有一个人成为了昨天的“主人公”。
——房晨。
“哦,全世勋!”
正想要继续打听消息,一阵叫声差点吓破了我的胆。
回头想看个究竟是谁在大白天吓我一跳。
“……李英博?”
“嗯,你在这干什么啊?”
坐在我右边的7班默认宅男,昨天给我打电话告诉事故发生的人,也是引导我来这里的始作俑者,李英博同学现身了。
我们移动到远离学校而且比较安静的地方。
“是吗……你的叔叔就是阻止史晏卓妈妈的警察啊。”
眺望着远处的警察,我如此说道。
“嗯,两年前我爸爸死后,他就和我家相处得很亲近了,拜他的关系,我也知道了很多警察知道的情报。”
记得一年级的时候李英博的父亲因脑出血,在半夜睡觉的时候就安详地过世。
在和我这么近的地方竟会出现失去父亲的人,当时我很惊讶。但发现李英博令人意外的沉着冷静,并没有像电视剧和电影里那样多愁善感,愁眉苦脸。
当时我认为他是太过震惊而没有实感,所以才能如此淡定。
“谢谢你告诉我。”
虽然之后他也没有摆出悲痛的表情,至少在学校,但他还是和以前一样过着校园生活,看看动漫卡贴。
“不用客气,老实说我告诉你的事情也说给极个别同学了,毕竟大家都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更重要的是,班长死了啊。”
“啊……”
史晏卓死了,再也看不到她在讲台上演讲的场景了。
我并不像李英博这么坚强,连续面临两个人的死亡,我的心灵已经脆弱不堪,仿佛轻轻一碰就会支离破碎。
昨天的杀人现场依然停留在脑海里。
不好……要呕吐了。
李英博没发现我的异常状态,继续说道。
“而且……房晨和你的关系变得很不错了不是吗,昨天刚给你情书了吧。”
……看来情书这件事传到全校了啊,知名度这么提升,一点也不好。
“所以我想你肯定想知道。”
“啊,嗯。的确。”
我似乎迟疑了一下,连我都没有发现。
“……?”
“那房晨确定是‘失踪’吗?”
“唔,这个嘛,叔叔告诉我她的尸体并没有在废墟里发现,警方认为房晨应该不在校内。”
“咦?为什么?”
“听说保安当时好像看见房晨离开学校了。”
“‘好像’看见了?”
“嗯,保安因为过于惊吓,自己也不太相信自己的记忆,所以可靠度不是很高。”
“原来如此……那房晨家人那边呢?”
“房晨没有回家,家人都呆在家里等她回家。既然学校里没有她的痕迹,他们希望她还活着吧。”
“但还不知道她在哪里……这样吗。”
我觉得保安的证词还是有可取之处,毕竟房晨到现在也没回家,既然不在学校,那么她很有可能在事故发生之前离开了学校。
不过如果她真的离开学校的话,究竟在哪里?
……有非常不吉利的预感。
“放心吧,应该很快就会找出房晨的。”
李英博安慰着我,看起来我的表情显示出很需要慰问的样子。
“毕竟她还要听你的答复不是么。”
昨天下午,她亲口向我告白。
递给我一封信。
然后就失踪了。
“……是啊……”
她应该等着我的答复吧,但对此我一点兴致也没有,更不用说期待。
好像我心中早有了答案一样。
“你肯定会OK的吧?房晨算是比较漂亮的女生了,可不能错过这个良机啊。羡慕嫉妒恨,要当现充很不容易喔。”
“——烦不烦人啊!”
我猛然怒喊。
连我自己都吓一跳。
转头看向李英博,他的眼睛也睁得大大的。
“……抱歉。我激动了。”
“没事,我也有错。”
他似乎真的在反省,我想他是想让气氛更轻松一点才用轻浮的态度说话,虽然这反而让我不愉快。
我看着李英博的神态,用疑惑的语气问道。
“你看起来很冷静啊,是因为有类似的经历吗?”
“你是说我爸爸的事情吧,不用拐弯抹角地说了,都过了两年,我早就没事了。”
他以我在学校从来没有看过的复杂的神情面向我。
“但我对班长的不幸身亡还是很伤心的……毕竟她是唯一一个公平对待我的人。”
对每一个人热心关注,包容所有同学和朋友,不会有歧视,不会有差别对待,平等相处。故此人们喜欢她,爱戴她,跟随她。
所以她才能站立在人际关系的顶点。
“……啊啊,我能理解。”
就算我是胖子,我是肥猪,她也不曾鄙视过我,也没有用任何负面意义的表情对待我。
对她来说,我是和其他人一样的“同学”,不多不少,没有差别。
就像星期二报名参加艺术节节目的时候,她就问过我参不参加。
很明显,这是没有必要的举动,多此一举。
不过实话实说,我并不讨厌她的这种行为。
“噗。”
可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李英博听到我的话语后,顿然失笑。
我用迥异的目光注视他。
“啊,抱歉。我知道你现在很严肃,不过你以现在这个模样跟我说‘我能理解’,未免有点可笑。”
“——”
“毕竟你已经不再是以前的你了啊。”
我才弄懂李英博的话中有话。
他虽然知道我所说的话是真心真意的,但外表实在不符合我的心意,使人发笑。
因为他以为我已不再是和宅男同病相怜的肥猪胖子。
而这个现象让我心中一阵凄凉。
“……其实我一点也没变啊……”我低声喃喃道。
李英博凝视了我许久,用平淡的口语说道。
“呐,其实你瘦下来后回到学校时,我非常嫉妒你。因为你变得很帅吧,很受欢迎吧,就连运动也很擅长吧。好像一夜之间,你就成了全能的帅哥。”
“嗯……”
“不过我很快就打消了嫉妒的想法,甚至认为妒忌你的自己是个大笨蛋。”
“啊?”我怔了。“为,为啥啊?”
李英博自嘲似的嗤笑几下,抬头仰视着广阔的蓝天,侧视着我说道。
“因为我发现——你还是你’。”
心脏猛然一沉,无法言喻的悲凉感充斥胸膛。
我以颤抖的声音询问道。
“——这是说……我没有改变吗?”
“不,不对。”
他的否定反而给我带来了更大的困惑。
“怎么说呢……虽然有点变化,但基本没变——”
“李英博!”
警察叔叔的呐喊声打断了我们的对话,以至于我没能听到最后。
李英博朝着警察那边挥了挥手,然后面向我。
“抱歉,我要走了。有时间再聊吧,你知道我电话吧?”
“哦,哦……”
他微微一笑,轻轻松松地对我说。
“笑一笑吧,学校都没了,暂时不用上学了。”
“呵……你说的没错。”
我不禁笑出声来。
“那再见。”
“再见。”
李英博不留遗憾地离开,朝着警车小步慢跑,他的背影给我一种莫名奇妙的倜傥。
被留在原地的我则充满了疑惑和不解,但好像找到了突破夜雾的出口一样,心里有了大致的“方向”。
尽管不清楚这个方向会带领我到什么地方。
“啊,对了对了!我差点忘了告诉你了。”
李英博突然回来了……破坏气氛啊,喂。
“有个很奇怪的传闻,你要不要听?”
用瘦小的身体灵巧地躲过保安室里的监视范围,偷偷跑进理工大学。
快步跑进夹着一中的树林,穿过一棵棵粗大的树木,在茂盛的树冠之下,荫蔽正好变成我的避暑方式。
我迅速地到达校园围栏,一边倾听树叶与干枝在头上摩擦的声响,一边眺望转变为废墟的母校。
沿着围栏一步一步走,围栏并没有波及到破坏的威力,于是没有倒塌。但越过围栏观察内部,就可以看到凄惨不堪的校园。
操场好像被陨石砸到似的,不同大小的深坑出现在平地,最小的圆坑的半径都超过10米。
在操场左边,有一样突兀的东西插入地面。
——刻有校训的巨大石像。
“……那就是传闻的根据么……”
李英博被警察叔叔叫走之前告诉我的传闻内容就是:学校崩塌不是炸毁,也不是灾难,而是“有人破坏了学校”。
废墟里并没有任何焚毁的痕迹,或者爆炸的迹象,当天也没有足以崩坏整个校园的地震,警方的初次调查结果也是一无成就。
所以当人们看到本应在校门口附近的巨大石像倒插在操场上,以及那神秘的凹坑,人们就以为是某个怪物或者人亲手破坏了一中校园。
这是非常荒谬的说法,简直没有搭理的价值……对一般人而言。
我走着走着,不知不觉来到了一片眼熟的地方。
我和珍珠初次见面的地方——学校的后院。
理所当然,这个地方也被废墟淹没,仅有围栏的另一侧幸存了下来。
灰沉沉的废墟和绿葱葱的大自然,画面正好是对称的。
让人讽刺的是,我站的那一方遭到了溃灭,而珍珠的那一方安然无恙,仿佛暗示着我即将面临极其不祥的事情。
“看到自己的学校破坏成渣渣了,感觉如何啊?”
从背后的斜上方传来稚嫩的美音,光从音波的方向就可以判断,波源在很高的地方。
进而可以推断出发出声音的人挂在树上。
于是乎,可以爬到树上并且对我大喊的人,我只认识一个。
“没有感觉……什么时候来的,阿全?”
“从一开始吧,你坐公交车的时候我就追你了。”
“追我?……怎么追过来的?”
“跳着呗,再跑一跑就追上了。”
我无语了。
因为她所说的话里没有包含一丁点开玩笑的成分。
我记得每一辆公交车的间距大约为一千米,而且她没有钱坐出租车,那么答案只能是她用自己的腿“走”到这个地方。
“而且我也不能超过你,跟你保持一千米的距离比想象中的还要麻烦呢。”
“那还真是抱歉呐……”
阿全从树上跳下来,落地时没发出任何声音,仿佛一根羽毛拍飘落地面般,鸦雀无声,堪称名为“静谧”的美妙。
她现在穿着条纹短裙和淡蓝色半袖,仿佛是从漫画里蹦出来的角色,在保守的中国社会,她的穿着无疑是很暴露的,所以我的视线也不禁专注在裙子上。
阿全可能没发现,她跳下来时,裙摆由于风的作用而往上提起来,内裤毫无疑问地暴露在外。
我尴尬的说:“那啥……你能不能注意点形象?”
她歪着头,表示不解。
“啥意思?”
“刚刚你跳下来的时候内裤全看见了……”
“——!!!!!”
阿全慌张地用双手捂住裙子,但一切太晚了。
不知为什么,我突发奇想地想作弄阿全,故意说了这么一句。
“我觉得条纹内裤很适合你啊。”
她的小脸“嘭”一声立马变红,像一颗大苹果一样。
“……你以为这是谁的错啊。”
“唉?”
这是我完全没想到的反应。
“还不是因为你许愿,我变成了女的啊!!!”
可爱的脸蛋涨红,眼眶将要泛滥成灾,看似一个小女孩要哭出来。
“别忘了几天我还是一个男的,我就是你啊!我的记忆和你的一模一样,但身体却是女的,你说这有多荒唐?!”
“……………………噗……”
“啊,你刚刚笑了吧!混蛋!你肯定笑了!”
“不不,你听错了,这么好——严重的事情怎么能笑出来呢。”
“你方才差点说成是‘好笑’了吧?!”
她的情绪越来越激动,我第一次遇见她如此激动的模样。好像和她认识的时间越久,就越能看到她令人意外的一面啊……
不管是好,还是坏。
我一边欣赏着阿全气愤得手舞足蹈的模样,一边听着她泄愤道。
“自从‘脱离’之后就出现一大堆不认识的知识和乱七八糟的东西,你知道这有多累吗?!好像脑子里装满数也数不清的我也不认识的——”
不过没有预兆地,阿全的动作停止了。
“……?”
她的呼吸,她的眼神,她的手脚,她的身体,全部凝固在原地。
——有点奇怪。
“阿全……?”
我小心翼翼地靠近阿全,她的眼睛依旧没有动静,就像机器人一样一动不动地睁着眼睛固定在那。
“你怎么——”
“吃我一拳!!!!!”
拳头刺进我的心窝。
“——噗哦哦哦!”
这一刺拳带来的冲击远远超乎我的想象,这和发酒疯的大叔盲目的打人不一样,而是具有相当的技术含量,准确无误地打进心窝,让我无法呼吸。
她掰弯手指,嘎吱嘎吱,使其关节发出毛骨悚然的声音。
“知错否?”
“……小弟知错了。”
果然我和阿全是不能互相开玩笑的一类人啊。
阿全的拳头拥有超常识的力量而带来的后遗症的关系,五分钟后我才能开始讲话。
我和阿全观望着围栏的对面,开始交谈。
阿全说:“这是‘我们’上了将近两年的学校,你真的什么感觉也没有?”
我说:“也不是那样,只是……太突然了。一点实感也没有。不管是学校的事,还是班长的事,或是房晨的事,再就是——昨天的事。”
一而再,再而三,接连不断地发生的事件,已经把我困在神志不清的恐慌里。
“我觉得我丧失了现实感……但理智上很清楚这是现实。”
刚才我可以与阿全开玩笑,也许是托这个原因吧,好像我没见过昨天阿全的“那副样子”一样。
不过尽管细节上很模糊,但我确确实实地记着。
我是不可能忘记的。
“‘我们’平时不也经常想象:啊,老天爷啊,今天拜托来个暴风雨吧,来个地震吧,把那可恨的学校给炸掉吧,如此这类的嘛。”
“对对,最主要的原故还是没写作业啊……怕被老师骂,怕被同学鄙视。”
“不过这一点来看,学校崩塌不是基本所有学生的愿望不是吗?大家应该很高兴吧。”
“人都死了,怎么高兴得起来啊。”
“不认识史晏卓的学生会很高兴的。”
阿全冷冷地说道。
“而且就算认识,对她也没什么好感的人也会很高兴。”
“这……”
她说的没有错,现实上,班内也有个别同学很讨厌史晏卓。
看不惯她起带头作用,嫉妒她的才能,甚至仇恨她的存在本身。
人是不完全的,所以人们会对接近完全,比自己完全的人感到威胁感,而采取敌视的措施。
举例说的话,田茹所属的女生团就比较不喜欢——说不上讨厌但绝不是喜欢——史晏卓。
“史晏卓的母亲还在门口附近嚎啕大哭。”
随着阿全的提示,我把目光转移到看不清的校门口。
虽然看不到她哭泣的身影,但通过凄凉的软风我可以感受到母亲失去女儿的绝望。
“真可惜……”
我情不自禁地说出口。
“还想着,我瘦下来后,我改变后,我的愿望成真后,就和她成为朋友啊……”
但我的这份期望已经无法实现了。
“阿全。”
阿全注意到我的呼声,并转身对向我。
“怎么了?”
我用平静地语气诘问她。
“是你破坏的学校吗?”
“不是。”
她立刻回答。
“昨天我不好好地和你在一起吗。”
“说的也是。”
我立刻接受了她的话,并且低头谢罪。
“对不起,我怀疑了你。”
阿全的瞳孔变大,没有想到我会做出这种行为而惊讶诧异。
我抬起头,阿全以因吃惊而不稳定的声调对我说道。
“没事……”
我不以为然地错过阿全的奇怪反应,重新面向校园废墟。
“那阿全,你怎么看‘这个’呢?”
我的食指指的是铁栏对面的一切——废墟、操场、石像,全部。
阿全仔细观察了一番,那个摸样仿佛是一个小女孩在观察着可爱的小植物一样,但事实却是她在犀利地审视惨烈的废墟现场。
她的眼神漂移不定,张开嘴说道。
“确实有点蹊跷,这不像是天灾,也不是爆炸事故,那么到底是什么造成这么大的损害?还把那个石像‘甩飞’到操场?”
“如果是你能不能做到一样的地步?”
“嗯……大概不行。”
“哈?不行吗?以你的‘怪力’应该可以吧?”
“但我并没有能把整个学校破坏成这个惨状的力量啊,我没有那么强大好不,顶多会‘吞噬’而已。”
——这即是说,如果是她来破坏学校的话,学校应该会被吃得只剩下碎片了。
“再说这么做对我没有任何好处,会吃坏肚子的。”
“你还会吃坏肚子呀……”
“消化不良也是吃坏肚子的一种嘛。”
感觉刚才进行了一次很可怕的对话,但是迟钝的我没怎么在意它。
阿全说:“回归原题,那些凹坑啊,还有从校门口飞到操场的石像啊,只能解释成某种存在把石像甩到操场,用力砸操场表面造成洞坑,然后毫无节制地破坏学校,最后杀死了,史晏卓……这样吧。”
“那么那个关键的‘存在’到底是什么?有没有可能是其他……怪物?”
我不安地轻轻瞥了一下阿全,她却毫不介意地回答我。这让我放心了不少。
“我从来没听说过大连有只大怪兽啊?再说它只破坏学校是怎么回事。”
看来怪物或怪兽的存在是不现实的。
那么唯一剩下的可能性就是……
“那么……有没有可能是人类?”
我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
“——像我一样许愿后‘愿望成真’的人?”
这是最让我在意的事情。
愚蠢的我从一开始就没有考虑这一点,知道今天我才想出了这个可能性。
毕竟“愿望成真”这么幸运的事情是不太可能只出现在我身上,俗话说,天上不可能掉下个大馅饼。
“嘻……你终于注意到了呢。”
阿全露出阴险的笑容,但我没有感受到任何恶意。
“我的回答当然是——怎么可能没有啊?笨蛋。”
那么答案就确定下来了。
破坏学校的人就是其他像我一样“许愿”的人。
我大概是因为班长死了而受到了不小的刺激吧,心胸底处悄悄涌出一股无法言喻的激流,既黑暗又灼热。
揪住胸口也无法缓解闷痛的感觉。
阿全顺势跟我说:“顺带一提,你和珍珠约会的时间快到了哦。”
“啊——忘了!”
我不责怪自己忘记了这极其重要的约定,终究来说我从昨天经历的事情早已覆盖了我对约会的记忆。
况且我不好说现在的情绪适合与珍珠的初次约会,因为这个约会对我来说意义太重大了。
可是之所以意义重大,我才不能放鸽子,伤害珍珠的心。
我必须去才行。
“谢谢你提醒我,阿全,我现在就去,对了,你也会跟来吧?”
“嗯,不过我不当电灯泡,不会出现在你们周围的,我在远处默默得支持你,放心吧。”
“谢了。”
我和阿全都是很看懂气氛的人,注重别人眼光的人,对人际关系很敏感的人。
所以她才能如此体贴。
在我临走之前,阿全蓦然向我说一声。
“你不想和我谈谈昨天的事情吗?”
“……你指的是?”
我当然知道她指的是什么,但我却不敢亲口提出来。
“你从刚才就一直躲避这个话题,一次也没有正式提过,关于‘我’,关于‘愿望’,以及它的条件什么的……”
“……”
老实说我也不太清楚我现在抱着的是什么样的情感,什么样的想法。
但我可以确认的是,这不是逃避,也不是忍耐。
而是——“因为我接受了啊。”
我对着目瞪口呆的阿全,她的表情很滑稽。
“昨晚发生的所有事情,我都接受了,所以不用再问了不是吗?”
“不,啊,嗯……是这样没错……”
阿全歪头深思也没能找到反驳点。
“没事的话,我就走了。”
“嗯……”
丢下无法释怀的阿全,我奔向约会的地点。
第一次约会,我却一点也没有准备。
……怎么办?
阿全注视着小全脱离自己的视野,她陷入了自我的沉思。
她并没有想到小全会全盘接受自己和现实。
虽然小全不能像以往的那样——故意无视应该面对的事情,不停地逃避,不停地忍耐,一心想把麻烦拖到后期再着手解决,或者对于接踵而至的烦恼和压力视而不见。
之前的小全看着许愿后的自己心里就应该微微察觉到了,他的愿望并没有完全实现,然而他选择了无视,并且把许多违和感藏在心底,放弃纠结并欺骗自己。
阿全一直以来蔑视小全的这种自我欺瞒,毫无改善的内向,不想烦恼的扭曲性格。这可以称为懒惰,也可以称为软弱。
明明自己希望要改变,然而一点也没有改变,甚至刻意忽视了没有改变的事实。
阿全认为真是让人恶心。
但是他的确以自己的意志接受了一切,承认了事实,原意去烦恼,自愿去面对麻烦。
“自己”身上发生的小小的变化,让阿全倍感意外。
阿全拥有全世勋“许愿”当天之前的所有记忆,所以阿全从小全分离之前,他们都是同一个人。
阿全就是小全,小全就是阿全。
正因为是同一个人,阿全很清楚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瘦下来?不是。变帅?也不是。
全世勋在那一天许愿的内容是“改变”,然而当时的他并未能理解什么是真正的改变。
阿全也不敢说她现在知道正确的解答,但她坚信小全逐渐接近着她和他所希望的真正的“愿望”。
就现在来说小全还是不太清楚自己的真正的愿望是什么,说不定他很快就会找出答案来,以及一些尚未搞清的疑惑和疑点。
“我的事就不用说了,房晨的事……他应该有头绪了吧,田茹嘛……还差一点,不过马上了。”
就因为阿全从第一天就观察兼监视着小全的周围环境,以至于她搞懂了许多小全曾经无视的种种违和感和怀疑点。
不过有一点她依然没搞清楚。
“剩下的问题就是……珍珠了吗。”
突然出现在全世勋面前的神秘少女,理工大学的一年级新生,年长的女生。
阿全朦朦胧胧地记得第一次遇见珍珠的场景,因为那时她还是“全世勋”,但之后她一次也没有切近过珍珠,所以阿全对她一无所知。
一股惴惴不安的流动席卷心田,阿全却无从得知产生的由来。
要说头绪的话,她只能想到珍珠。
“一定是嫉妒他要交到女朋友了,恩恩,我心胸真窄。”
阿全一脚跳上40米高的树顶,眺望践踏成平地的学校废墟,她的心情稍微恢复到愉悦的状态。
依凭阿全超越人类的视力,她望见史晏卓的尸体所在的地方。
“……安眠吧,班长。”
史晏卓是全世勋所崇拜、敬佩、追求的人物。这是毋庸置疑的。
阿全从树顶上跳跃到高空中,娇小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天边的彼岸。
不久后,史晏卓的尸体被平安运送到医院。
星巴克是美国一家连锁咖啡公司的名称,1971年成立,为全球最大的咖啡连锁店。除咖啡外,星巴克亦有茶、馅皮饼及蛋糕等商品。星巴克在全球范围内已经有近12,000间分店。
大连星巴克分店位于大兴购物广场的一楼,规模巨大,至少能容得下100多人。
偶然的是,从我家走到星巴克不到五分钟,相距非常近。
“哈啊……哈啊,现在是12点56分……”
看了看前台的墙壁上挂着的钟表,确认没有迟到的我终于松了一口气。
中午时段顾客较为多,我运用稍瘦的身材穿过进进出出的人们,顺利地挤进咖啡厅的内部。
由于时间紧迫的关系,我没能回家换衣服。
我依然穿着早上随便挑出来的衣服,这已不是简朴的程度,穿着龌龊,时尚不堪入目。
“啊……真后悔不小心忘了,珍珠不会看不起我吧?”
不,珍珠不是随意轻视别人的人。
环视四周,在咖啡厅最里面的角落里摆着的一张圆形桌子的旁边,坐着一个人。
毫无疑问地,那个人是鹤立鸡群一枝独秀的美丽少女,珍珠。
“珍珠!”
“啊,小全。”
她挺直腰背,露出百看不厌的微笑,净化了我的心灵。
我越靠近珍珠,心里的不安就越来越少,好像只有和珍珠在一起的时候我才能感受到安全感。
但我首先担心起我是否让她等了很久。
“你什么时候在这里的?”
我坐在珍珠对面的小椅子上,珍珠就回答。
“嗯~不到3分钟吧?”
五分钟啊……还在合理范围内,太好了……
“啊,我刚刚点了一杯香草奶昔,没关系吧?”
“这么快?!今天应该是由我来请客吧……”
“呼呼,那就没关系了。我只是想买才买的而已。”
“唔嗯……那好吧。我也挺喜欢奶昔的。”
我个人不太喜欢咖啡,因为太苦的话就无法痛快的大口咽下去。
虽然人们说咖啡和茶之类的饮品应该仔细品味才能尝出它的美味来,但对于肥胖的我来说并没有那样的余闲时间,狼吞虎咽才是我的风格。
但现在我应该可以尝试慢慢地品味咖啡了,刚刚我还打算这次要试一试,顺便在珍珠前耍帅一下,一举两得嘛。
结果她还帮我点了奶昔,而且是我最喜欢的香草味奶昔……虽然我在咖啡厅我最喜欢了,可是——
“咦,说起来珍珠你什么也没点啊。”
珍珠面前没有放着任何杯子或盘子,这让我很诧异。
“嗯?你在说什么啊?我刚刚不是说点奶昔了吗?”
“不,我说的是——”
等一下。
她来这不到3分钟吧?而且她只点了一个奶昔,应该是给我点的。
那么珍珠的意思就很明显了。
“……你和我一起喝奶昔吗?”
珍珠笑着点头,好像我问得很奇怪似的。
“是啊。”
当服务员把一杯盛满白色奶昔的大玻璃杯搁在桌子上,我的紧张感就随着时间的增长而增长。
服务员很贴心(多余)地把两个吸管放在杯子里。更让我对服务员佩服的是——吸管竟然都是红色的!
服务员姐姐你太敬业了吧!别在那里给我竖拇指啦!
为了缓解我的紧张,我试着拖点时间,谈点其他话题。
“对,对了,珍珠,你有手机吗?”
“有哦。”她简洁的回答我。
“我还不知道你的手机号呢,所以能不能告诉我一下……”
因为她回答得太简单,以致于我错以为她没有告诉别人手机号的打算。
“啊……说起来我们没有交换过手机号呢~”她拍手叫道。
——她竟然没有注意到?!
“哈哈,你有时真糊涂呢。”
“不要笑我啦……”
我安慰心情不佳的珍珠的同时,把智能手机递给了她。
这时候应该由男生来主动把手机交给女方才能显示出男人的大度,我记得某个电视节目里说过这样的话。
珍珠笨拙地把号码输入进去后,她再递给我她的手机……
可我万万没想到,她拿出来的是翻盖手机!而且看起来很新!
难道珍珠近期买的新的翻盖手机吗……总觉得好落后。
不,说不定这种上一代手机更符合珍珠本人,把这比喻成落后未免对珍珠太失礼了。她很有可能对机械不是很擅长,所以喜欢使用按键手机吧。
仅仅一部手机让纯真天然的珍珠的魅力突增。
我什么也没说,把号码输入到电话薄里。
——这时候我注意到电话薄里只有两个号码。
我的,以及写着“赵医生”的人的。
“……?”
由于不想引起珍珠对我的怀疑,我很快就把手机还给了珍珠。
赵医生是谁啊?但更让人百思不解的是珍珠的手机里为什么只有两个号码?
难道是新手机的原因吗?应该是没来得及把原有的电话薄转入到这个手机里吧。
“奶昔快要化掉了,快喝一口吧。”
“啊,嗯……”
我连忙低头,拉直颈脖,把头伸向玻璃杯,眼下就是红色的吸管,轻轻打开湿润的嘴唇,令吸管含进嘴里,关闭嘴巴让口腔变成封闭的空间。
然后微微地收缩肺部,牛奶和香草冰激凌与刨冰通过窄小的习惯通道,顺畅地流入口中,往食道灌进冰爽的奶昔。
当奶昔滑过舌头时,味觉器官的味觉神经被刺激到,让大脑的脑皮层产生快感,让我明白这就是爽、美味、舒服。
我还想沉浸在快感的世界中,视野里捕捉到的东西却不允许放过我。
“——?!”
乌黑的长发最首先进入我的视觉系统,然后就是极速贴近我的熟悉的脸庞,紧接着我的脸的皮肤感受到温暖的呼吸以及稳稳当当的有节奏的呼吸声。
“?!?!?!?!??!?!?!?!”
珍珠也来一起来吸食奶昔。
她的粉红而湿润的嘴唇含住吸管,撅嘴汲取。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嘴要碰到了、碰到了、碰到了啊!!!珍珠的脸好近!好漂亮!……不对!问题是亲嘴啊!要亲了!亲了?不行啊啊啊啊!对我来说太早了!
大脑指挥部已经全程陷入了恐慌,已经无法进行正常的思考。
珍珠没注意到我的血压升高,一边用鼻子悄悄呼吸,一边吸取白色的浊液——不,香草奶昔。
不好,因为女孩子生涩的嘴唇就在眼前,我的害羞度超出了承受范围,甚至不该想的**画面毫无忌惮地冒出来了。
亲嘴、接吻——只要是男人都会憧憬的行为。
我岂能在这里止步?作为大男人,我应该往前踏一步,勇敢地做出伟大的事业!来吧!我已经什么都不怕——
“嗯~~~真好喝啊。”
珍珠的头部不知何时离开玻璃杯,她用幸福的表情品味着奶昔。
而她辜负我的举措让我的理性凯旋归来。
呃……我刚才都想了些什么啊……
“是,是啊,真好喝呢。”
我都不记得奶昔什么味了,面部通红通红的,真想把冰块砸到脸上。
“要不要再定点餐点呢?我看你没吃早饭,一副很饿的样子啊。”
“有那么明显吗?哈哈……这次就不用你来付了,我就自己买点吃的吧。”
珍珠点头说:“好。”
我问:“你不吃吗?”
“我已经吃过了。”她细微地歪头,做出最灿烂的微笑,“谢谢你关心。”
“……”我红着脸走向服务台。
我点了一份三明治,以及一瓶水——为了防止刚才的状况再一次发生。
虽然是第一次约会,虽然我很紧张,但总的来说还算可以吧……?
珍珠也没有对我的服装做出什么评价,仔细一想,她从未对我有过负面评价。
仿佛她只要有我的存在就心满意足一样。
好像我不需要向她确认喜不喜欢我,我完全没必要问她为什么喜欢我。
我切身感受着她对我的“好感”。
虽不清楚这是爱情,还是单纯的喜欢,还是友情。
但是,和她在一起,我就会非常舒服,有稳定的安全感。
犹如我回到了那接纳我的归属。
“小全。你最近看起来消极,发生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吗?”
我刚把第四口三明治投进嘴里,珍珠就问出石破天惊的问题。
“咦——这你都看出来了吗。”
惊讶归惊讶,我没有刻意隐瞒事实,故意否定。
“当然了。看不出来才是傻子呢。”
珍珠的口气温柔不已,让我的内心被一种熟悉的温暖感包裹住。
宛如被什么迷惑般,我把心中的绳结娓娓道来。
总感觉如果是珍珠的话,全部说出来也没有关系。
“……珍珠你知道前几天我还是一个胖子吧?”
珍珠微微点头肯定。
“星期三那天,我因为某种病突然变瘦,成了现在这个非常不错的身材。我想瘦下来的愿望终于成真了。”
实现的愿望,让我拥有了前所未有的体验。
“然后我去了学校,大家对我的态度都截然不同,所有人都对我刮目相看,身边的同学们、老师们都对我投出赞叹和敬佩的视线。没有人再揶揄我的肥胖,没有人再拿我的丰满当开玩笑,一开始我高兴得不得了。”
从人际关系的底端,一步升到顶端,我第一次明白了什么是“优越感”。
使我产生了一种在名为“人生”的比赛中获胜的感觉,无法修辞的快感随之而来。
“我改变了,我的人生改变了,我终于有了绝对性的变化……我一直这么认为。”
愿望带来的改变,改变了我,改变了我的命运。
我以为这会永远持续下去——
“但是我搞错了。”
——直到昨天。
“实际上,我一点也没变。我还是以前的那个失败的我,我还是过去颓废的自己,我依旧是逃避压力和麻烦的我,我仍然是性格内向毫无作为的自己。”
烦恼、纠结、心理矛盾,这些都是我最讨厌的,因为它们一定会让我的身心疲惫不堪。
所以我才会逃避、忍耐这些东西,因为这样会让我好受一点。
但我也清楚这样根本就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是把应该面对的事情拖到后面,拖延时间而已。
我可以把全部归咎为“懒惰”。
这不就是“全世勋”的代名词吗?
所以我深知我还是以前的那个胖子。
“我发现我真是太自以为是了,太卑鄙了。”
阿全说过的话,说得一点也没错。
我却察觉得太晚了。
“虽然我好不容易开始接受现实,但现实太残酷,我不知道如何面对。”
事实上,昨天杀死那名撒酒疯的人应该是我才对。
因为是我命令她杀死他的,我指明了那个人。
在沉重的罪恶感折磨我的同时,又发生了学校崩塌,班长史晏卓死亡,房晨失踪的事件,我的心情想好也好不起来。
虽然在珍珠面前尽可能自然地露出微笑,但是很快就被犀利的珍珠识破了。
看来我勉强自己很明显啊,是不是应该磨练一下演技技巧了呢?
“不过这些都是我自己的事情,珍珠你不用太放在心上——”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珍珠流下眼泪。
我的胸口一阵抽痛。
“珍,珍珠?”
珍珠的眼泪令我不知所措,此时的我不足以冷静地对待突发事变。
多愁善感的珍珠用纤细的指尖擦抹眼眶下的泪水,眨了几次眼。
“你敢告诉我你的真实想法,你的烦恼,我很高兴啊。”
“你,你只是因为高兴才哭的?”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能喜极而泣的人。
“没错喔。”她说,“因为这是你信任我的证据吧?”
“——”
听她这么一说确实如此。
我喜欢珍珠,我信任珍珠,我才能直白的实话实说吧。
“哈哈……也是啊。”
我挠着后脑勺,掩住尴尬的表情,吃下最后一口三明治。
珍珠的直言不讳让我害羞不已,这就是年长者的威力吗?不过珍珠看起来和我差不多的样子,有种和年龄不符的错觉。
珍珠看着我咽下最后三明治,她轻声说道。
“小全,今天我想见你呢,是因为想介绍给你一个人。”
我一开始没能听懂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你说神马?”
过大的震惊导致我的舌头打结,不小心说出网络语言来。
珍珠依旧保持者一样的表情,用平淡的语气说道。
“那个人马上就过来了——啊,在这里!”
珍珠朝着东南方向的某个人挥手叫唤,我以吓人的速度转过身,用杀人般的眼神瞪向珍珠叫住的那个人。
一个看起来很年轻的青年穿着一身灰色西装,悠悠大方地走过来。
“你好,珍珠小姐。”
他停在我和珍珠之间,彬彬有礼地问候珍珠。
“你好,赵医生。您如约地没有来迟呢。”
“哈哈,作为医生,我必须是一个非常严守约定的人啊。”
——赵医生?那不就是在珍珠手机里唯一存有的号码的主人吗?这家伙来干什么啊?
原来今天的见面并不是约会啊……自从相见1小时后我才知道。
但毫无疑问的,赵医生的出现打破了我和珍珠的两人单独的美好时光,并扰乱了我的情绪。
破坏气氛是很粗鲁的行为,你知不知道啊?你这姓赵的家伙!
“然后这位是……你上次说的‘他’吗?”
混赵,我就这么称呼他了,转身面向我,想跟珍珠确认一下我是不是他所认识的那个人。
“是的。”
听到珍珠满面春风的回答,赵医生立刻自报姓名。
“初次见面,全世勋同学,我是在一家小型医院工作的赵亿雍见习医生,你可以叫我赵医生。”
“……你好,赵医生。”
只看长相的话年龄大约在20初,但光靠慑人的气质和成熟的态度,他就看起来接近于30岁。实际如何,我也无从得知。
混赵随心所欲地坐了下来和我们同席,这一举动使我些许不自在。
“我和珍珠小姐只是稍微认识的关系,你不用太介意也没有事。”
“咦?”
我好像又被别人看穿思想了,我有那么明显吗?答案是,是的。
混赵继续说:“今天我来这不为别的,只是想和你认识认识而已。请多关照啊,全世勋。”
他友好地向我伸出手。
但对于人的感情变化很敏锐的我微妙地察觉到,混赵的笑容一点笑意也没有。
虚伪得甚至让人鸡皮疙瘩。
“啊,是的……”
有礼貌的握住长辈的手,我勉强做出了回应。
我一次也没想过与混赵的初次见面会招致无法想象的恩怨和因缘。
“你见外了,把我当做朋友吧。”
“啊,这样不太合适吧……”因为你太老了!
“没事没事,别看我这样,我也只是21岁的好青年啊。”
“不会吧?!”
着实让我吓一大跳。
“21岁就当医生了吗?怎么会呢?”
“啊,这怎么说呢……”
混赵思考着适当的解释说法,珍珠就抢先告诉我。
“赵医生呢,就是所谓的‘天才’噢,他在日本最有名的医学大学仅用一年就完成了所有过程,获得了博士学位。”
“哇啊……”
听珍珠这么一说,混赵这个人就越让我不爽。
高个子,年轻,长得不错,而且是个天才?原来是个高富帅啊!
“那为什么不在日本当医生呢?赵医生你也知道中国医院的现状有多么……”
“我当然知道,之所以我才会来中国,就是因为我知道。我想为中国的‘医疗’献出一份力量。提高它的水准,提高它的质量,提高它的效率。”
哇……好耀眼!我的眼睛!
“说到这,我想让你和珍珠一起到我所属的集团来看看。”
混赵的话引起了我的注意。
“集团?”
“嗯,是一群和我一样有着远大抱负的人们,志同道合,集聚起来一起成立的集团。虽然规模不大,但我在那里也算个总顾问吧。”
珍珠随着混赵的介绍不停地点点头,好像早就知道他是何方神圣,这一点实在让我不爽百倍。
“珍珠也想和你一起来参加我们的集团。”
“咦?是这样吗?”
我惊诧地转向珍珠,她笑着回答我。
“是这样哦,我想如果你能和我一起去去的话一定很棒的。”
珍珠主动邀请我,对我来说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但是我却怎么也提不起兴致来,毕竟旁边有一个莫名其妙而且和珍珠关系亲密的家伙在注视着我。
“我考虑看看吧……”
“我们不强求你,不过你决定不来的话珍珠小姐必定会心痛,是吧?”
混赵问珍珠,珍珠答曰。
“是的~”
这两个人是事先约好了是么?!欺负人啊!
“………………那好吧,我去就是了。”
我非常不情愿的答应,不过往积极的方面思考,这也未必是一件坏事,和珍珠一起相处的时间越长,我幸福值也会很高。
不过我还是觉得别扭,为什么我有种感觉不到爱情的感觉。
正当珍珠笑嘻嘻地祝贺我答应了下来,混赵看了看表就说道。
“抱歉,我一会儿就有约,失礼了。”
你还知道失礼了啊,好机智呢。
“没有事,你去做你的事情吧,赵医生。”
珍珠温文尔雅地告别混赵医生。
“慢走~”
而我满面含笑,乐滋滋地目送混赵离去。
突然间,混赵离开之前,他突如其来的说了一句。
“啊啊,差点忘了说了。”
他仿佛就是在等这一刻一般,故弄玄虚地拉长音。
“记得你是一中上学的高三学生吧?全世勋。”
“嗯?嗯。”
这时我背对着珍珠回答混赵。
“我今天才刚听说学校崩塌成废墟了,太可怕了不是吗?而且还死了两个人呢,真是这样吗?”
他动作夸张,语调上下起伏,表情却毫无变化可言。
我装作满不在乎地回答他。
“不,其中一个人是失踪了。”
本打算再说一句“这又怎么了?”,这名医生却不假思索地立刻说话。
“我昨天去的时候还好好的呢,突然发生这种事,真是太可怕了。”
你说两遍了,大哥。
“不过你没有被卷入真是太好了啊,全世勋。”
“是的。”
“就想说这些。那么就不打扰你们了,继续享受你们的约会吧。”
“不用你说我也会啦,但破坏气氛的罪魁祸首是你啊!混赵!”当然我没说这种心里话。
赵医生转身离去,一次也没有回头,潇洒地大步流星。
直至他打开咖啡厅大门的那一瞬间我一直盯住他。
“……”
背后悄无声息,万籁无声。
于是我根本就没有看见珍珠的表情是什么样的。
当我转回身,看向她时,她散发着温暖的后光,保持着一成不变的善良、温柔的微笑。
之后我和珍珠若无其事地杂谈一些平日里的毫无营养的话题。我和珍珠再也没有提及过赵医生,就如同他没来过似的,尤其是当事人珍珠一字不提,让我更加欣慰。
虽然珍珠没有说这是约会,也没说不是,但在我心目中,今天是我一生中的第一次约会,也是最高兴,最幸福的约会。
除了混赵。
下午五点。
回到家,家里没有阿全,妈妈也不在家。
阒寂无声,鸦雀无声,万籁俱寂,仿佛这个世界只剩下我一个人类,压垮我身体的寂静悄然而至,这不是至今的人生中任何一种压力能堪比的沉重的静默。
当一个人只身存在于密闭的地方,孤独和寂寞会以骇人的势头吞噬人的心田,从心灵深处涌冒出高密度的罪恶感的愧疚感,致使自己伤痕累累,痛苦郁闷。
愧疚、内疚、惭愧。
刺痛就如火焰造就的灼痛,徘徊在心头,折磨着我的精神。
痛不欲生,心痛不已。
刚才,送别亲爱的珍珠后,适才,乘坐电梯之前。
我接到了一条新短信。
未读短信一共是两条,第一条是妈妈发送的,讲的是什么今天由于学院那边的业务比较忙,会晚点回来。
第二条是李英博送来的。
还以为是什么事情呢,我就不缓不慢、无所事事般地打开了那条短信。
哎呀,果然里面写着的是我早有预感的事件内容。
你看——“房晨的尸体被发现了。”
完全不出乎意料吧?
嗯,我早有不好的预感,总是处于不安地心理状态。
不好的预感成真了,现在我终于能有所释放的感觉了……
——才怪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你们以为真是这样吗?我真的会能有一种“啊,真是太好了,我的预感是正确的。”松一口气的感想吗?
她无法听到我的回复了不是吗?!
她无法听到我对她的情书的回信不是吗?!
她再也不能在这个世界上活生生的看到我不是吗?!
然而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会死啊——————!!!
“可恶啊啊啊啊啊啊!!!”
我很想咒骂自己致死,但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因为在房晨递给我情书的时候,我就应该给予她答复。
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我心里早有答案了!
我早就决定好答复了!
明明可以当场就告诉她的,明明可以让她死心的,明明可以干干净净地撇清关系的!
可是我却为了区区“优越感”,为了享受这短暂的虚伪的虚假的虚构的“幸福感”,我撒谎了。
我告诉房晨“我会考虑的”。
这很明显在告诉对方,自己很有可能和你交往吗?这是没有拒绝的同时,几乎没有留下选择的余地。
没错,我让对方产生了期待——我会什么时候答应她的期待感。
因此她才会等待我。
在没有任何希望的期待中等待我的答复。
这是多么残忍?这是多么残酷?这是多么没心没肺?
而利用如此惨无人道、狼心狗肺、无血无泪、惨不忍睹的行为愚弄她的人就是我。
就是这个我,名叫全世勋的男人。
“啊………………!!!”
房晨的心是不是真的,这不是问题的核心。
到最后,她不可能听见我的道歉和解释了。
混赵才不是混帐。
我才是啊。
喊出来的吼声被耳鸣所淹没,我听不到自己的喊声有多尖细多高调,只是连续不断地呐喊,毫不停息地怒喊,以喊破嗓子撕裂喉咙般的气势怒吼。
我才不管楼下楼上的邻居怎么感受。
毕竟我最想顾上的人已经连感觉都没法做到了。
“…………”
我是混蛋。
我是混帐。
我是垃圾。
我是废物。
我是人渣。
我是废材。
——不过就算如此。
“…………咦,这是……”
从摔下去的书包里飞出来一样东西。
在七零八落乱七八糟的房间地板上捡起来那个具备着浓重的吸引力的小东西。
“是田茹的眼镜……吧……”
本来湿透的眼睛在干燥的环境下,水分蒸干,原本清晰的镜片被污点覆盖,视野模糊。
脑海里重新浮现出昨天碰见田茹的场景。
湿淋淋的田茹,湿漉漉的全身,落汤鸡般的校服。
“说起来……她当时为什么湿着?”
——不过就算如此,我也有我能做到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