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
杨笑是无神论者，虽然因为重生信仰不太坚定，至少鬼神是不信的。
至于为什么每天晚上都做噩梦，杨笑认为可能是亏心事做多了的结果。
狭窄的禁闭室，杨笑抱膝坐在石头床上，望着阳台愣怔出神。
月华如水。
海上的月色大抵是很美的，美得撩人心弦。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杨笑诗词功底还行，打油诗也能做两句，不过最贴合情景的还是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
描写月亮的诗词总带着一股空灵的味道，诵读起来让人飘飘欲仙。
杨笑也想成仙，不食五谷，不堕轮回，不问世事，放白鹿于青崖之间，骑着就能浪迹天涯到处嗨皮。
可惜做不到。
如果鬼神真的存在，杨笑认为自己成仙后，一定会被离岛那些日夜哀嚎的冤魂拖入地狱！
凤翔自焚时那对清亮的眼睛，火光冲天的街道，遍地都是死状各异的尸骸，全身焦黑的孩子用被烧成焦炭的手抓住他的衣角，不停地问他索命........
这些就是杨笑噩梦的全部内容，每天晚上都会重复上映，从不晚场。
站在【塞壬】乃至未来的立场上，莉莉丝其实没有做错什么。
“未知的敌人在海洋中出现，夺取了海洋90％的控制权，人类科技和生活水平极速倒退；
人类对于海洋以及未知的敌人产生了深深的阴影，并且将那些将他们拖入深海黑暗之中的怪物们称之为【塞壬】......”
这是杨笑所知道的，碧蓝的基本设定。
活动“凛冬王冠”剧情告诉他，【塞壬】对人类的伤害并非出于恶意，只是希望让人类强大起来，对抗更加恐怖的敌人。
【深渊】，这是未来人类持续近百年的噩梦，更是终结了未来文明的存在。
如此可怖，想要打倒它们，过去的人类就必须比未来更强，也就是进化。
重生后的杨笑拥有身体原主人的记忆，又经历了【阿刻罗俄斯】的陷落，怎么可能猜不到莉莉丝想干什么。
为了还原末世，莉莉丝亲自策划了足以媲美【审判日】的大洪水；
【塞壬】扮演【深渊】的角色，与残存的人类文明作战，为了增强人类的战力，还特意将未来的科技送了出去，“舰娘”就是其中之一；
接下来就是养蛊时间，浩瀚的大洋成了蛊虫的容器，人类与舰娘在其中与【塞壬】厮杀，汰弱留强，最后的胜利者将获得至高无上的荣耀：
带着鲜血铸就的最强战力，代表被厮杀中被淘汰的同胞，赌上整个人类的命运，向王座上的【深渊】发动冲锋！
牺牲大多数成就极少数，然后用极少数战胜敌人的大多数，这就是莉莉丝的进化论。
很扯淡，杨笑却无法反驳，因为他给出的方案只会更扯淡。
莉莉丝说得对，他就是妇人之仁。
生命很珍贵，但不是不能用金钱衡量，为财而死的人比比皆是。
同样的，为了救人而杀人也是可以理解的。
当然，理解归理解，同流合污还是算了。
一个离岛就能让杨笑每天晚上做噩梦，要是像莉莉丝那样干掉上百亿人，他怕不是要得道成仙。
先是活活笑死，再是睡觉嗝儿屁，杨笑觉得自己可能会成为千古笑柄。
可是该怎么办呢？
杨笑躺在石床上辗转反侧。
莉莉丝的对他的态度很明确，不听话就打，而且是往死里打，直到乖乖听话为止。
想到【观察者】左腰那个冒着电火花的大洞，杨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要不是那姑娘挡了一茶几，为他求情，还给他扔修复液里，杨笑估计自己坟头草都长出来了。
打是打不过的，贴身肉搏，莉莉丝一个照面就秒了他；指挥官演习，杨笑到现在都记得对方让他只能站着等死的技能，堪称可怖。
用指挥官权限武装叛乱？
整个【塞壬】都听莉莉丝的，到时候人家一声令下，自己绝对会被炮弹轰杀成渣。
乖乖听话，让干啥干啥？
可他不想杀人啊！
杨笑用脑袋把墙壁撞得“咚咚”响。
难呦！
……
直到外面天光大亮，杨笑也没想出个章程来。
死容易，阳台下面就是悬崖，差不多几百米的样子，跳下去就是了。
杨笑不想死，可他现在生不如死。
只要合上眼皮，离岛的惨像就在脑袋里打转。
做噩梦也就罢了，关键是想象中的未来让杨笑感到恐惧。
“您起床了吗？我进来了。”
锈迹斑驳的铁门“吱嘎”一声被打开，杨笑觉得开门声从未如此刺耳过。
【观察者】将饭盒放在桌子上，然后开始为杨笑洗漱。
杨笑摇摇头，从少女手中接过毛巾，胡乱地在脸上抹了几下。
早餐是三明治加牛奶，外加一碟煎鸡蛋，还算丰盛。
杨笑没动弹，腰背佝偻着坐在桌前，眼神有些呆滞。
【观察者】叹了口气，放下手头装着冷却水的杯子。
“【造物主】大人也是为您好，请您不要怪她。”
“我没有怪她。”
杨笑声音嘶哑，望着【观察者】惨笑道。
“你说，我以后会不会也像莉莉丝那样杀人？”
【观察者】面色一滞。
是了，这是个善良的主，和【造物主】大人不一样。
“您是【造物主】大人的继承者，这是您的职责。”
少女难得冷着脸，一板一眼地劝诫道。
“我知道，可是我好怕。”
杨笑顶着副浓重的黑眼圈，脸色苍白，泪如雨下。
“五天了，凤翔一直在梦里看着我，那些被杀死的人拽着我要我偿命，我真的好怕。”
成年人的尊严此刻都被抛到脑后，杨笑抱着脑袋嚎啕大哭。
男人涕泪横流的样子很没出息，【观察者】也是这么想的。
只不过有些心酸。
【拉普拉斯】说的没错，【造物主】大人对这位要求太高了，以至于到了揠苗助长的地步。
【深渊】很强，和【塞壬】根本不在一个量级上。
世界线破灭了十次，【造物主】大人也失败了十次，第十一次，也就是现在终于有了点起色。
【造物主】大人也曾像这位般善良，只是后来慢慢变得冷酷，这一过程她们有目共睹。
如今这位也要重走【造物主】大人的老路吗？
【观察者】起身，挨着杨笑坐在长凳上，伸出双臂抱住了他，嘴里轻轻哼唱着。
不知道什么缘故
我是这样的悲哀
一个古代的童话
我总是不能忘怀
天色晚，空气清冷
莱茵河静静地流
落日的光辉
照耀着山头
……
这是铁血公国某位诗人的作品，莉莉丝对那位铁血宰相的诞生很是关注，【观察者】为此翻了不少典籍，居然在今天用上了。
诗很美，少女的歌声也很轻柔，杨笑很快就停止了哭泣，呼吸慢慢变得平稳。
【观察者】抱起杨笑放在石床上，盖好毯子，收拾了餐具就默默退了出去。
狭窄的禁闭室里很快鼾声如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