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那个盘旋在翡翠山脉主峰的那个世界死状被消灭了,它原本是这个世界的伤痕,微不足道的一道伤痕。不过即便是这样一道微不足道的渺小伤痕,对于当初珀莉带领的那支逃难队伍来说也是灭顶之灾。
那道伤痕叛逆了生,倒向了死。
它制造泥石流、颠倒方位、剥夺一切对于生灵来说赖以生存的条件,珀莉他们越来越虚弱,直到冥潮来袭,他们彻底死亡。
世界的伤痕,最终变成了世界的死状的一部分,它开始变得更加可怖,强大,万幸最终这道只能称为征兆的死状被我们消灭。
可是,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至少对于那支由珀莉带领逃难队伍的人们来说,他们的死已经无法挽回。
珀莉深切的执念使得她死后变作了扭曲残影,可并不是所有人都那么幸运的,也并不是所有人在临死前还保留那么强烈的执念。
所以,最终只有她变作了扭曲残影,也只有她还留存着基石。
其他人都已经死了,已经没有挽回的办法。
可是并不是没有我们不能做到的事情,至少我们能够为他们下葬,给予他们最终的一个归宿。
墓地被选在了面朝大海的南边的一块高地上,站在坡顶,似乎透过起伏的地形,隐约可以瞧见一线隐约的水线,只是那条线太过于纤细而恍惚,叫人不敢确信,或者那只是错觉而已。
总之,珀莉选择了这里。
原本,她带领着自己的子民是想要渡海求生,前往西大陆的,东大陆已经完了。
可是最终他们陨落在了翡翠山脉之中。
参加葬礼的人们沉默着,缓缓向着高地顶上前行,人流被拉成细长的细线,最终汇聚在高地顶端。
大家都沉默着,闭着嘴巴低垂着眉眼,沉默而阴郁的空气在空中无声的酝酿着,同样阴郁的天空隐隐传来了沉闷的远雷,似乎要下雨了一般。
最终,我来到了墓地面前。
巨大的墓坑出现在了我的面前,仿佛无数般的白骨被平铺在深坑之中,很是杂乱,但并不肮脏。
我们并不知晓这个世界死去已经多久,时间究竟对于这个已经失去了所有,只有死亡盘踞的世界是否还有效果。不过当我们把这些白骨带回了我们的世界,明显的这些白骨有了被岁月侵蚀的痕迹。而且死亡的烙印狠狠地刻在了它们的身上。
这个世界遭遇的灭世灾厄,冥潮。
我们还并不清楚这灾厄的起因和恐怖,只是通过了这些尸骸窥见了一鳞片爪。
这些骸骨被毁灭的很彻底,几乎无一具骸骨还保存着完整的躯体的,断裂、粉碎的地方随处可见,更多是直接湮灭。
我还犹记得当时那个征兆级别的死状控制着这些白骨攻击我们的可怖场景,那个时候的骸骨确实也都是残缺的,不过被死状控制着,那些骸骨断裂的地方被强行拼合在了一块。
这样残缺的骸骨很难处理,就算想要为他们一个个人都单人落墓,也心有余而力不足,我们根本分不清哪些骸骨是一具尸体的,哪些骸骨又是另一具尸体的。
毕竟,当时它们就那样被丢弃在那个灰暗的山坳里,如同地毯般铺了遍地,后来我们想要解决死状,又被迫毁坏了一部分。
强行把它们东拼西凑的话,反而是对于它们来说的亵渎。
无奈,珀莉只能采取如今的办法了,合葬。
她白日去翡翠山脉收敛物资,拾捡遗骨,夜里便擦拭白骨,修复它们的遗骸。
如此周而复始,最终所有的遗骨被她修复完毕,到了今日下葬之日。
珀莉立于所有人之前,站在深深的墓坑之旁,目光下坠着,映着白骨的白芒。
瞧见了我来,她望向了我。
我无言地点了点头,示意她可以开始。
这是她的子民,自然葬礼便该由她主持。
她是继承的新生者,也该叫她送那些亡者最后一程。
珀莉缓缓地仰起了脖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张开了嘴巴。
开始放声的歌唱,属于死者的歌,悼歌。
多年携手共知心
一旦忽然两地分
重见不知何月日
临行倍觉旧情深
但愿慈悲主
引渡 引渡
稳渡冥海囚水
共仰慈悲主
同一信 同一信
天涯团契心心印
人生难免有离分
有主永偕乐乃真
休道长途多寂寞
性灵深处主关心
但愿慈悲主
引渡 引渡
稳渡冥海囚水
共仰慈悲主
同一信 同一信
天涯团契心心印
经年布道作行人
布光生涯多苦辛
慈怜牧羊遵主意
敢辞劳倦负天恩
但愿慈悲主
引渡 引渡
稳渡冥海囚水
共仰慈悲主
同一信 同一信
天涯团契心心印
引 渡
众人缄默,唯珀莉的歌声飘荡,飘荡。
缓缓地,有人上前,来到墓穴深坑面前,鞠躬行礼,然后投下花朵。
一朵、两朵、三朵、无数朵。
所有人都沉默地将手中的蓝乌鸦投入了墓穴之中,白骨中有了蓝色,不再是那么酷烈的白色,有了柔和的蓝色,糅杂其中。
待所有人将手中蓝乌鸦投入墓穴,那些白骨仿佛躺在了花丛之中般。
珀莉的歌声在此刻也迎来了终结,她的目光不离那些被花朵包裹着的白骨,久久没有言语,只是沉默的站立在那里。
众人没有开口,只是陪伴着她,在一旁沉默。
“落葬吧。”
缓慢地,珀莉闭上了眼睛,轻声开口。
转身离开了墓穴旁边。
早就在一旁待命的德利鲁族的人们发动自己的魔法,挖开的墓穴墙壁骤然软化,如同水流一般温柔地侵透墓穴底部,渐渐将那些花儿、那些亡者掩埋了起来,直到彻底看不见了,填平了墓穴。
他们才缓缓收手,魔法的光辉缓缓从他们手中散去,昏暗的天光再一次笼罩了下来。
已经结束了。
我看了一眼,背对着墓穴的珀莉,站了出来,拍了怕手。
“好了好了,葬礼已经结束了,大家回去吧!”
众人无言的点了点头,纷纷向着高地下方离去,所有人都很听话,便是那个我觉得最为头痛的学者此刻没有多言什么,冲我点了点头,领着小星随着大部队缓步离开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