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母亲的血撒在白辉的脸上，热乎乎的，黏黏的，腥腥的。
有种不可置信的感觉。
咦？
闯进自己家里，用紫色红色白色方巾蒙着面的这些人，白辉都认得，就是住隔壁的王叔叔，王阿姨，还有他们肥胖又霸道的儿子。
根本没必要蒙面，蒙给谁看呢？
“阿辉哥，救我！”珊珊被王小胖扭住手臂，反手摁在地上，疼得站不起来，珊珊在亲人被杀死的惊讶和痛苦之余，向最后一个活在世上的亲人伸出了求救之手。
呀，妹妹又叫我啊辉哥了，有点小高兴呢。
只有小时候，妹妹才会这么叫，让白辉有种把罩着妹妹的自豪感。
还记得小时候，别的小孩子在欺负珊珊，白辉一股热血涌上来，推开欺负珊珊的那些人，把妹妹挡在自己身后。
“不许欺负她，她是我妹妹！”
这件事，妈妈一直又笑又骄傲地说了很多年。
可是可是，白辉早已被生活折磨掉了棱角。啊啊，白辉发现自己才不是那种能把别人守护在身后，不让她被欺负的人呢。
自己也一直被欺负，自己也一直很懦弱。啊啊，只是一个想躲在别人后面的卑劣家伙罢了。
→这种人真的能得到幸福吗？
“额呜呜”珊珊在的胳膊在王小胖绞盘一样的手里扭曲着，疼得掉眼泪，祈盼着看着白辉。
“别看了！”王小胖对珊珊大吼道“白珊，听我的话，我会让父亲留你一条性命！”
“哼！”珊珊用力挣扎，一口口水吐到了王小胖浮肿的脸上，但是代价是手臂愈加扭曲的激痛“你这个懦夫，懦弱，又不敢表白，只敢用那么卑鄙恶心又无耻的方式。”
“你！”王小胖加大了手上的力度，虽然王小胖虚胖，但是毕竟是骆驼比马大，手上扭得珊珊的手臂像是面条一样，快要折断了。
“哥”
妹妹在轻声呼唤，白辉听到了
可是……
自己又能做什么呢？
王小胖也发现了自己手上的少女的视线，珊珊居然是看着那个娘炮又内向的白辉，让他一肚子火，他使劲扯着珊珊的手把她丢到一边，摔到白辉家里的橱柜上，然后空出来的那只手弯弯地向下指着，像指着一只蚂蚁。
“我今天就来证明这是一个怎么样的懦夫！”
啊啊？白辉心里满是疑问。
“白辉，给你个机会，逃走，像败家犬一样逃走，夹着你的烂尾巴！”
“儿子儿子，我们要杀人灭口！”一旁脸上围着花哨布条的王阿姨说道。
“我不管，这是为了我的幸福！我要向珊珊证明一下，谁才是勇士，谁才是懦夫！”
然后王小胖继续指着白辉，用那粗大的手指弯弯地向下。
王小胖是学校里的恶霸，仗着自己力气大，满身肥肉，在学校里胡作非为。平时白辉也就是看着，就算那些弱者受到欺负，白辉也不敢上去帮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种欺凌不落到我身上就好。
直到欺凌，残酷地威胁落到白辉自己身上时，他才觉得这个手势有多伤人。
“怎么样，夹着尾巴跑啊，快跑啊？”
白辉忽然有种站起来，马上跑掉的冲动。
【那可是一条命啊！】白辉忽然想起之前玩的一个游戏里，采集地嗪（一种矿物）的那个疯子科学家十分夸张又逗乐的语气。
啊啊啊，迈开腿，往后跑，逃出生天。
白辉看着门外照进家里的路灯光，白白的，纯洁而夺目。
可是啊，可是啊
“你……”看着白辉杵在原地不动，王小胖的嘴唇愈发地收紧，渐渐地，抿成一条线。
“我改主意了，切手指”王小胖大胆地把手里的匕首丢向白辉，这把匕首锋利得很，是王小胖在淘宝上买了的，他天天引以为豪地吹牛的器物。在白辉的父母和邻居扭打在一起的时候，就是这把匕首扎在了爸爸的肚子上，这上面沾着父亲的血，现在又要沾上儿子的血了。
“你把右手三根手指切了，我把你妹妹和你一起放了！”
“儿子，我们要灭口！”
“闭嘴！！”王小胖吼得他母亲不敢吱声了，让白辉感到非常诧异，怎么能吼自己的母亲呢？不过现在这不是白辉该关心的问题。
白辉把小刀靠在自己的右手手指上。
“食指，拇指，无名指！”王小胖命令道，一副得意的样子，看样子是打定心思懦弱的白辉不敢切了。
白辉手里的小刀在自己右手无名指上晃荡，小刀锋利的刃口在皮肤上蹭了两下，但是没有割开。
王小胖的表情越来越嚣张而得意，咧得他那长了七八很长长毛，又脏又恶心的大痣从脸上的肥肉间挤出来。
王小胖的父母也是就那样笑着，像动物园里看猴子抓不到钓鱼竿上面包的表情。王叔叔还往白辉家门口那里靠了一点，看来他是觉得白辉已经放弃了。
啊啊，白辉也明白，王小胖让他走说是说而已，他的父母不做声不表示默认了，生杀大权还是掌握在王叔叔那里他们只是照顾儿子的面子才装作默许。
他们一直纵容他们的孩子，一直纵容。
可是白辉的母亲一直教导自己要做一个善良的孩子啊，忍气吞声，忍气吞声，退一步海阔天空。到死的时候回顾这一生，会觉得自己是值得的。
？？
是吗？
可是父母现在倒在血泊之中，自己也马上要去见阎王了。这几个邻居家的强盗，耀武扬威，他们也会逍遥法外。
啊，他们入室抢劫被抓住也不一定，但是那是他们的事了。所谓善良的人已经全部浸在“他杀”这个概念的血里，等不到盖棺材，接受他人祝福的那一刻了。
“他不敢切的”王叔叔小声地和自己妻子说道，啊啊，场外观赛的人就是那么轻松地讨论，场内努力的人辛辛苦苦的一举一动。
“他不敢切的”王阿姨也小声地说。
“珊珊，你看看啊，你哥连三根手指都不敢为你切，你还那么信任他，眷恋他干什么，哎！”
都以为自己不敢切吗？
白辉心里明白，自己也没有什么逃跑的可能了。啊啊，他们怎么可能放自己跑出去，让自己去报警吗？
哎呀哎呀，其实自己早就不在意这条命了。
在众人惊讶到大气都不敢出，寒毛倒竖的目光之中，白辉伸出小刀，对着自己的右手无名指用力地扎了下去。
“啊！”十指连心，白辉疼得身体向后倒。
“怎么回事，可恶”
“这这这，这是个笨蛋吧，傻瓜！！”
“你……”王小胖咬紧了牙关，咬到面庞发白“还有两根……”王小胖咬牙切齿地说，但是他的语气已经不像之前那么嚣张，笃信白辉不敢切了。
“哥，不要……”
……
珊珊的声音好温柔啊……
白辉的脑子因为剧痛而有点眩晕，拿刀的手也开始颤抖起来
珊珊大概是现在世上，唯一还关心自己的人了吧。可是自己太弱小，却没办法救她。
噗嗤
又是一股剧痛，和切第一根手指时的疼痛相比丝毫未减，一点都适应不来这种疼痛啊。
疼得闭上了眼睛，一片黑。身边传来倒抽凉气的声音，不知道是王叔叔，还是王阿姨王小胖，还是妹妹，或者，四者都有？
噗嗤
又一根断指掉到一边，在地板上滾出一条惊心地血迹。倒抽凉气地声音更重了。
“我我我改主意了，十根，十根，全部切完！”
“儿子，我们，我们别玩了，太太太太……他根本不是人”这是王阿姨慌张的声音，女性毕竟还是害怕一点啊。
不过啊，不过啊，白辉只不过是放弃了生的希望而已。对白辉来说，生活不过是一场炼狱，每个人都被受骗着在里面受苦而已。
早就幻想着，自己早上一起来得了癌症，这样走的时候就无牵挂，大家也不会太责怪自己而已。
白辉并不是有勇气，他也很胆小，甚至怕黑怕鬼。呵呵，说起来很好笑吧，一个男孩子像女孩子一样怕鬼。
不过啊，对一个放弃生命的人来说，疼痛也就是疼痛而已，切开手指，涌出鲜血，并没有什么恐惧的，疼痛——就只是单纯的疼痛而已。
“十根就十根啦”
“啊辉哥！”
噗嗤 噗嗤 噗嗤…………
到第八根的时候，白辉只剩下了左手食指拇指，只能要用嘴巴叼着匕首，叼在嘴里。
王小胖和他父母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珊珊……白辉不忍心看她，从她的哭声就能听出来，叮当玉碎。
对不起啊
打又打不过
不如说白辉一开始就不会打架
更何况对面三个人，个个亡命之徒，又拿着武器。
“我改主意了，你你……切腹，我就放了白珊！”
胖子的声音抖抖抖抖抖，连杀自己都不敢动手了吗？
切腹，就死了吧。
死。
这个字怎么那么耳熟。
又有点生。想多了忽然不认识这个字了。但是意思却很明确。
“那就切腹吧”
噗嗤
肚子有点痛。
不过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痛。
不如说比起肚子来说，胸口更加痛一点。
自己死了之后，王小胖也不会放过珊珊的吧。
可是那又能怎么办呢？
眼前越来越黑，意识也越来越虚弱。
啊啊啊，如果有神明的话，如果有神明的话，是我还不够乖吗，所以才遭受到这样的厄运吗？
求你，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乖乖的，乖乖的
就这样吧。……
一片黑暗的空间。
白辉跪缩在地板上，地板是黑色的，像水面一样反光。一滴水滴在空中，白辉想，她滴到地面上，一定会激起一道激烈的涟漪。但是她静止了
水滴抛下的形状，圆圆的，有个小尾巴。像一颗宝石，就悬挂在没有支撑的空中。
一切都静止了
随着白辉的脑袋转动，垂下的是如瀑的银发，在一片银色中，一缕黑发显得特别显眼。
白辉把那缕黑发勾起，闻到的是珊珊喜欢的香波，那淡淡的铃兰味道。
白辉把妹妹的发丝编成一个环，头接着尾，尾接着头，循环往复。白辉把她戴到自己的最长的手指上，没有注意到，黑色的发丝上闪过一圈不易察觉的海蓝色的微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