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千代而言,英塚一直都只是一个梦想。从那年春天的傍晚,那个与英塚相伴而行的日落时分开始,那种梦幻般的感觉就成为了一种甜美而遥远的憧憬。
千代总是试图说服自己,那种短暂的相逢和怀念只是一种不真实的渴望,对英塚的感情也只不过是一种不成熟的崇拜。
但是,为什么那种感觉又有所不同?为什么当英塚背对着夕阳站在樱花树下,望着飘落的樱花时,一切是那么的熟悉?
“每一树樱花都只有四到十天的生命,在它开得最浓烈的时候,却也是生命即将结束的时候……”
“可是……”千代低声说道,“樱花飘落的样子才是最美的……”
“有的时候,消亡或许更为华丽。”
“那么,难道樱花的盛开就是为了日后的凋零么?”
“可能就是那样的,每一种生命的意义都不一样……”
一阵沉默之后,英塚接着说道:“或许每个人的一生,都只不过是在等待某一个时刻……”
“你也是那样吗?”
“我么?当然。”
千代其实很想问,在英塚的心里,那样的时刻究竟是何时。但是,她好像直觉地断定,自己是无法获得答案的,又或者,英塚自己也并不清楚那样的答案。
属于樱花的季节即将过去,漫天飞舞的樱花以一种华丽的方式告别着世界,毅然而坚决,“有时候果断的离开也是一种仁慈……”英塚意味深长地低语着。
千代忽然很慌乱地意识到,眼前的一切都发生得很莫名。和英塚似乎还只是陌生人的关系,先前只打过一个照面的人之间,怎么可能以这样一种突兀的方式互相介入?某种隐藏着的东西令她很不安。
“对于没有戒心的人,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值得害怕的,”英塚面对着千代说道,“你好像就是这种人吧?”
“嗯……”千代犹豫着,“是……是吧!”
“所以你一点也不害怕我吧?”
“害怕?为什么要害怕?”
“对于陌生人,每个人都会本能地害怕。”
“嗯……”千代一阵紧张,因为那正是她此刻所怀的忧虑,“可是……英塚学长并不完全是陌生人啊……我们先前也有见过面,不是么?”
“作为将你哥哥打倒的可怕形象,这样的我,难道不会让你感到不安吗?”
千代支支吾吾的,因为那也正是她此刻所怀的不安。
“你是个有勇气的人,并不是所有人都敢于面对未知的一切,事实上,那正是人们唯一所害怕的。”
“请等一下!”千代上前说道,“英塚学长是学哲学的么?”
“?”
“为什么能讲出这样深奥的话来呢?”
“……”
“真是了不起呀!哈哈哈哈!……可是,学长难道不是开道馆的么?”
“……”
“一直以为学长除了剑道以外,其他什么东西都不懂呢!往往对某种东西很精通的人,在其他方面就完全是大白痴啊!啊哈哈哈哈……是这样的吧?所以说,英塚学长真的是很了不起呀!”
千代就这么一直笑着,自己也不明白是什么原因,就是觉得心里有说不出的快乐。
而英塚就这么一直看着她,什么也不说,一动不动地,就像上回一样。
“原来你也在逃避……”
“嗯?”
“没什么,本以为你是什么也不会害怕的。”
千代的头脑陷入到更加混乱的状态中。她试图搞清楚这些话之间的逻辑,但同时又相信以自己不到十五岁的智慧是无法参透这样晦涩难懂的言辞的。
“喂,就当我是在胡言乱语好了,不用这么困扰啊。”望着一脸疑惑的千代,英塚微笑着说道。
狂风卷起漫树的樱花从远处袭来,有种令人胆寒的张狂。
天色开始变得阴沉,巨大的乌云遮盖了耀眼的落日,纷繁而轻曼的落樱转而陷入一片狂乱的嘈杂。
“是在催我们离开吗,这天气?”英塚举起道服的袖子为千代遮挡着风沙。
千代抬起头,出神地望着英塚,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走吧。”风停了,英塚拉起千代的手,转身往来的方向走去。
——
“再见了,千代。”英塚站在道馆门口向千代告别。
“你马上就要走了吗?”
“嗯……有人在等我。”
“……还会……回来吗?”
英塚没有回答,径直向馆内走去。过了很久,他才转过身,用那种特有的模糊声线说道:“会的!”
千代禁不住一阵狂喜,眼看着英塚即将消失在视线里,她才大声喊道:“说话算话!”
英塚停下脚步,以一种不可知的表情回头看了一眼千代,然后,彻底消失在黑暗的尽头。
“或许每个人的一生,都只不过是在等待某一个时刻……”千代的脑中不断闪现着这句话。
“是怎样的一个时刻呢?”她近乎虔诚地思考着这个问题,一如既往的执著。
“哥哥,你的一生是在等待怎样的时刻呢?”
“什……什么?”御天满腹的狐疑。
“哥哥你的一生肯定有某个一直在等待的时刻吧?就是那种意义非凡的时刻!”
御天想了想,漫不经心地说道:“我不知道这辈子会去等什么,不过至少现在我在等待一个时刻。”
“是吗?是什么样的时刻?”
“当然就是……”御天故弄玄虚地停顿了一下,“就是你出嫁的时刻啊!”
“哥……哥哥!”
“你要是能早点嫁出去,能减掉我不少负担呢!但是,作为哥哥,真的不得不担心你的婚事啊。像这样野蛮又没脑子的女生究竟能够嫁给谁呢?嗯?真是伤脑筋啊!总不能让我照顾你一辈子吧……”
千代没有作声,而是默默地往房间走去。
“喂!”御天喊道,“你怎么可以这么平静啊?”
千代没理他,径自走进了房内。
“哎!你这样让我很不安啊!”
“我没事!”千代回答。
“对于英塚学长来说,那个时刻究竟是怎样的呢?”千代依旧反复地思考着这个问题。
“但是,不管怎样,不管让英塚学长等待一生的是怎样的时刻,对我而言,那个时刻,就是与英塚相遇的时刻,无论是过去,还是在未来……”
英塚在最后留下的承诺成为了千代心中执著的期许,“会的,他会回来,他将不会违背自己的盟约,他将不会忘记那个樱花的季节……他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