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醒来的坤作还不能下地走路,只能勉强从床上坐起身子。
“看来还需要一段时间恢复。”奈奈说道。
“不,”神情有些恍惚的坤作却回答,“我想我可以……”
“你就不能听话吗?”御天有点严厉地说道,“不要再做勉强自己的事情。”
坤作望着御天,然后低下头默默地说道:“这六年里,你一直都……”
“嗯,”御天闭上眼睛淡淡地回答,“的确,所以我要收取代价。”
“代价?”坤作重复道。
“代价就是,无论以后我说什么你都必须听从,明白吗?”
坤作直视着御天的眼睛,有些无奈地点了点头。
“你为什么不进去?”英塚站在门口询问着千代。
千代没有回答,眼中满是犹豫。
“害怕面对他吗?”英塚继续说道,“因为你无法实现他的期望?”
“他的期望……”千代喃喃地重复着,“他的期望是……”
“是遗忘。”英塚静静地说道,随即转身离去。
“是……遗忘,”千代机械地重复道。
一阵徘徊之后,千代出现在了大家面前。
“你就是……”坤作望着她说道。
“是我。”千代回答,“你……已经好了吗?”
坤作微笑着点点头,目光中充满了温暖与柔情。
这一天,在湘泽家的道馆门口出现了一位年轻的阴阳师,略带稚嫩的脸与纤巧的身形或许很难让人相信这就是平安京最优秀的阴阳师之一山崎俊彦。来自阴阳师世家的俊彦,眼神中少了份骄傲与锐气,取而代之的却是一种近乎于温柔的平易。
大门被轻轻地推开,奈奈站在门口,望着面前的少年,忽然感到一阵久违的熟悉。
两人互相对视着,落叶从眼前缓缓飘过,仿佛从微风中牵扯出一段段记忆的画面,然而又太过模糊,瞬间便消失在风里。
可是,就像是事先约定过的一样,两人终于还是相视一笑,将那融化在风中的回忆重新收拾,为这突如其来的重逢增添了一丝柔和。
“我早该猜到的。”奈奈即刻又恢复了平静,“这样盛大的集会,山崎家的人是不会错过的。”
“嗯……”俊彦有些尴尬地说道,“听说是汇集了全国有名的阴阳师……”
“只来了你一个么?”
俊彦看着奈奈,陷入到短暂的沉默中。他很清楚,奈奈心中所牵挂的并不是自己。
“嗯,”他依然温柔地回答道,“那个人他……没有来。”
很多年以前,湘泽与山崎家曾经是世交。山崎家有两位少主,一位是俊彦,另一位是哥哥光夫。年少的兄弟二人曾师承湘泽门下,学习阴阳术。那时两家人的交情还很好,奈奈和两兄弟也成了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
光夫和俊彦从小就显露出非凡的天赋,后来也都各自达到了很高的造诣。唯一不同的,就是两个人的个性了。区别于俊彦的温和与淡薄,光夫却更多地表现出强烈的野心与好胜心。
喜欢四处斗法的光夫几乎总能无一例外地轻松打垮对手,但即便是如此,他却不知满足,仍然继续着无休止的挑战。对此,奈奈的父亲也感到束手无策,但光夫超乎常人的领悟力与高超的法术不得不让他对这位学生另眼相看。
与此同时,奈奈与光夫之间也产生了微妙的情愫。在各方面都非常强势的光夫对于奈奈的追逐也是同样明显而霸道,但是这种强硬一旦融化在他的笑容之下就变得让人难以抗拒。那时个性开朗而单纯的奈奈几乎完全沉浸在光夫所制造的美好幻象中,直到六年前的那次彻底背叛。那是奈奈的父亲最后一次作法,原本决定在此后隐退的他却因为强大的干扰而无法摆脱出怨灵的重重包围。受到重创的湘泽最终没能逃脱厄运,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出卖自己的人竟然是自己最得意的门生山崎光夫。
当奈奈目睹光夫嘴角浮起的那一丝邪恶的微笑时,她感到一阵彻骨的寒冷。两家人从此决裂,而湘泽也在不久之后不治而亡。
光夫在那次背叛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而俊彦也被迫离开了湘泽家,甚至来不及哀悼,来不及抱歉。
“你跟以前不一样了。”俊彦说道。
“你还是老样子。”奈奈依旧平静地回答。
“这次的集会斗法似乎要让平安京不得安宁了。”
“嗯。好像是吧。无谓的争斗。”
重新踏入这块熟悉的地方让俊彦不自觉地回忆起一些画面,穿过院子的长廊,步履缓慢的行走,满园的银杏,唯独身边少了一个人。
“今晚你也会去吗?”
“嗯。可能,那个人也会去的。”俊彦有些沉重回答,“我也很久没有见到他了……”
刚刚听说阴阳师集会的千代也从坤作那里得知了奈奈的这段过去。
“所以,”坤作说道,“你们两个其实有着相似的经历。奈奈她原本并不是像现在这样。”
千代沉默地低下头。
“听说俊彦也来了,”御天补充道,“山崎家果然还是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他现在就在道馆。”坤作说道。
“是么?他还是回来了。”
千代来到前厅,站在俊彦的面前说道:“你也是我认识的人。”
“你是……”对方显得有些茫然,但又似乎马上领悟过来。
“我要你帮我一个忙。”
“什么?”
“带我去集会。今晚。”
“可是……”俊彦回答,“只有阴阳师才能进入馆内。”
“那个,也需要你的帮助了。”
那晚,一身阴阳师装束的千代跟随俊彦来到了集会的中心。
“你为什么要来呢?”俊彦问道。
“我想见一个人。”
“那个人……也是奈奈想见的人吧?”
“没错。”
“可是你为什么要见他?”
“这个人,”千代回答,“可能会成为我们的阻碍。”
俊彦惊奇地望着千代。
“他的背叛,”千代继续说道,“你应该比我清楚。”
俊彦依然沉默,许久他才温和地回答:“我想,他会回到我们身边的,他一定会回来的。”
千代从俊彦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些熟悉的东西,无论是他还是坤作,这些人无论遭遇什么,眼中纵有忧伤却也带着英塚所说的“期望”,无论面对的是怎样的丑恶,心中的那份柔软与温度似乎永远也不会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