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妻子不是这里的原住民,她是大约20年前从‘外界’过来的。”
根卡大叔粗糙的手指轻轻抚摸过那双筷子的表面,满怀回忆地对愣在一边的叶千璃诉说着,却没有常人应有的悲伤。
“她有一个很美的名字……”
“以欧阳为姓,亓字为名。”
……
“девушка, вы в порядке?(姑娘,你没事吧?)”
一脸刚毅的碧眼青年从远处跑来,向瘫倒在泥泞中的女子伸出了他健壮的右臂……
“спасибо(谢谢)……”
虚弱不堪的女子竭尽全力挤出来一个微笑,嘴里说着蹩脚的俄文,也努力地向空中伸出手来……
粗壮与纤细的两只手,第一次握在了一起……
……
“不要伤害他!我跟你们走!”
看起来仍然娇弱无比的女子早已哭成了泪人,她的怀中还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她紧紧握住被毁坏得只剩一半的门框,另一只手疯狂地向着不远处的一个魁梧的身影挥舞着,体现她不顾一切的决心。
早已变得胡髯浓密的俄裔男人已经变成了血人,棕黄色的寸头上满是黑红色的血痂,大量温热的血液从密密麻麻的伤口里流出,并逐渐摧残他强壮魁梧的躯体——不同于一般的利器所伤,在他早已破破烂烂的衣服下,身上留下的是条状的沟壑,好像鞭打的伤痕,却又失去了大块血肉。而在每一条伤痕上都有一个颜色更深的出血点,交错成网状……
“呃…啊……”
强壮的男人因为痛苦而两眼翻白,脸颊被冷汗浸润得宛若水洗一样。他痛苦地呻吟着,右手紧握着一柄偏向于伊斯兰风格的骑兵剑半跪在地。伤痕造成的剧痛穿透了他的心脏,犹如被一根烧红了的钢筋贯穿。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呼吸声犹如破损的风箱……
“咯咯咯…真是卑贱的生命……”
在男人前方不远处,有两个身材相比之下要矮小很多的黑袍人站在那里。他们本应是人形的脸颊仿佛被腐蚀过一样显得狰狞不堪。浑浊的眼睛里满是不屑与嘲弄,仿佛眼前浴血奋战的男人不过是一只可怜的蝼蚁。
他们阴沉沉的黑袍下,露出的居然不是正常意义上的肢体!
触须…宛若海洋乌贼般的丑陋触须!从黑袍下那模糊的阴影中探出数根儿臂粗的青黑色触手,上面还生长着无数令人作呕的吸盘状凸起,带着点点鲜红的颜色。这样的身体构造让这两个怪人看起来就像两只大章鱼——显而易见,男人身上的怪异伤痕就是拜他们所赐!
“桀桀桀…主上大人需要年轻的女子作祭品,像你这样的垃圾,也胆敢阻拦我们?!”
又是“啪”的一声脆响,刚刚发话的黑袍人再次瞬间出手,一道黑色的虚影闪过,男人的身上瞬间又出现了一道血淋淋的伤痕,强烈的疼痛让男人触电般颤抖起来,恐怕再差一点点就要倒地不起了!
“不…绝不……”
男人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了,嘴角泛起啤酒般的白沫,混杂着血液的猩红。他却依旧坚持着,说出他内心的坚守——用华夏语。
“根卡!不要再撑了…你会死的!”
一直躲在残破房屋里的女子狠了狠心放下了怀里的孩子,披头散发地冲了出来,她就这样张开双臂护在她的丈夫身前,脸上挂着两行清泪,用饱满的胸前迎上了那置人于死地的锋利触须——她在以一个妻子的身份,用自己缩小的身躯来保护最爱的他。
“放过我的丈夫和孩子,我和你们走!”
女子对两位黑袍人厉声说道,没有一丝畏惧。她身后的男人的嘴张了张,却已无力说出一句话……他那双血丝密布的蓝色眼睛死死盯住妻子的身影,想要用这样的方式来阻止妻子的进一步举动!
“桀桀桀…聪明的女人!能够侍奉伟大的主上大人是你此生的荣幸!”
为首的黑袍人狞笑着点了点头,同时伸出了数条粘腻的触手。而女子一脸坦然地站在那里,任凭那恶心的触须在她身体上游走,捆绑……
“咯咯咯…看来任务完成了!”
“桀桀桀…一个大男人还要自己的老婆来保护?!”
两个黑袍人哈哈大笑,另外的那个还挑衅似的用触手轻轻拍了拍依旧半跪在地的男人的面颊。为首的黑袍人还恶意地加大了力道,捆住女子的触手顿时收缩的更紧了,这让身体娇弱的女子呼吸困难,本就苍白的脸色显得更加难看了。
“唔……”
黑袍人怪笑着带着女子渐行渐远,男人痛苦地抬起了头,脸色因心脏供血不足而变得煞白。他紧紧咬住自己的下唇,直到破裂出血…但也正是这短暂的刺痛,让他又找回了几分专注!
怎么办?
男人的视线落到了身边滚落的一个木质的小筒上,那是在先前战斗中掉落下来的……
在这个世界里,恶劣的自然条件不允许像主世界那样丰富的植物生长繁殖。所以这里也没有适合酿造美酒的植物原料。
利用一种类似于番薯的块茎类植物,可以酿造出适合这里的住民饮用的酒。这酒压根儿没有余味,只有冲劲儿,喝起来就像华夏新年里放的二踢脚那样,能冲得你七荤八素。
所以,这种酒只能用来提神,而不能作为餐中饮品。更何况,这种酒喝多了可是会致命的!
“怎么回事!”
“该死的…这个女人……”
男人从恍惚中惊醒,看到两个黑袍人恼羞成怒地对着女子怒吼着。而他心爱的妻子,正面对着他,脸上带着释然的笑容,红殷殷的血…正从她的嘴角流下……
可怜的女人,为了守护心爱的人,为了坚守自己的清白,她选择了咬舌自尽,毅然决然地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女子就像一片凋零的枯叶,前后轻轻摇晃,轰然倒下……
“咕嘟咕嘟……”
男人动用了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里的力量,从地上抓起那筒酒,仰头对天,暴饮起来。淌下来的辛辣酒液顺着脖颈流下来,很快便浸润了身躯上那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痕里!
“啊啊啊啊——”
高浓度的酒液刺激着他的食道,也刺激着外部的伤口。男人顿时感觉自己身体内外都在剧烈燃烧起来,那疯狂的火焰吞没了先前的痛苦,也麻痹了他的痛觉神经。
“咚…咚……”
胸膛里心脏在一刹那突然骤停,男人的眼前景物瞬间变成了白色,但的颜色却愈发鲜艳!很快,心脏也开始剧烈跳动起来,宛若发动的引擎,快要冲出他坚实的胸膛!
“亓——”
男人在这一刻爆发出了空前的力量,带着撕心裂肺的悲痛,带着滔天的怒火,以一个真正男子汉的气概,重新站了起来!他紧紧握住骑兵剑,食指与中指由于用力过猛,指甲顿时破碎鲜血淋漓。
他挥出了手里的剑……
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没有丝毫破绽。就是这样普通又平凡的一剑,剑刃上在一瞬间突然蒙上了一层土黄色的光晕,目标直指那惊愕的黑袍人!
“噗嗤!”
本来陈旧的剑刃居然直接刺入了为首黑袍人的喉咙,黑袍人顿时一声闷哼,身体如同被扎破的水囊般溢出大量粘稠的黑色液体,转瞬间居然又升华为雾,不知是不是他的血。
“你这个卑微的爬虫!”
另一个黑袍人一声怒吼,致命的触手瞬间弹出。男人下意识躲避,却还是被触须缠住了左手,“噗”的一声变成了血雾。力量用尽了,男人“噗通”一声倒在地上,倒在了妻子的身边……
“可恶…下次要你碎尸万段!”
那个黑袍人有些焦急地扶着被重创的为首黑袍人,后者已经说不出话来了,看起来已经奄奄一息,必然寿数不多了。一阵黑雾涌起,二人消失得无影无踪。
“亓……”
男人伏在地面上,竭力地向妻子爬去。他看到妻子的眼睛缓缓合上了,最后的最后她的嘴唇动了动……
他永远忘不了妻子要传达给他的意愿……
“выжить(活下去)……”
男人的意识被冲散前,他听到了襁褓中女儿的哭声……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