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把这点东西吃了,身体应该就不会感到冷了。’
在一个雪花纷飞的冬夜,两个女孩紧紧的依偎在墙角,稍微年长的女孩从怀中取出一块黑乎乎的面包。年长的女孩吞了吞口水,此刻她的腹中早已空空如也,她何尝不想用这仅剩的食粮来缓和自己的胃囊?
但自己是姐姐,一个声音在脑海中响起。年长的女孩摇摇头,摇醒了身旁的妹妹。
‘姐姐也吃吧……’身旁传来自己妹妹有气无力的声音。
‘没事的,我已经吃过了。’年长的女孩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好像真的已经饱餐了一番似得。
‘嗯……谢谢姐姐……’小女孩如同一只小花栗鼠一般,两只小手紧紧的握着那块脏乎乎的面包,大口大口的吃着那块面包。
‘慢点吃……’年长的女孩抚摸着自己妹妹那如同白雪一般的银发。
父母被用火活活烧死,如今自己唯一的亲人,只剩下了依偎在自己身边的妹妹……
雪,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很快,两人小小的身影便被白雪所覆盖。
‘露娜,……’女孩用尽全力吐出最后一句话,但却被凛冽的寒风所覆盖。
……
‘陛下?您这样会着凉的,让我陪您回寝宫休息吧。’
‘你退下吧。’露娜摆摆手,‘让我一个人呆一会儿。’
‘是。’
露娜推开窗,一股热风扑面而来。花园中嘈杂的蛙声混合着虫鸣无时不在宣告着夏天。
‘……大骗子,明明说好要两个人一起活下去的。’
……
冬夜过后,路过的修道士发现了蜷缩在墙角的那两个女孩。年长的女孩没能熬过这个冬夜,但可以看出,她直到最后一刻都试图用自己小小的身躯为自己的妹妹挡住夜晚刺骨的寒风。
小女孩虽然奄奄一息,但她最终还是活了下来。除了名字,小女孩对众人的问题只字不提。当时的露娜就宛如一个人偶,木然的看着自己姐姐的尸体匆匆下葬,之后一言不发的跟着众人回到收养她的修道院。
不爱说话,不哭也不笑,五岁的露娜在同龄人中间显得是那样格格不入。
而之后的她更是展现出了同龄人乃至成年人都不具备的能力,任何艰涩难懂的经书,甚至用古代语言书写的魔法典籍,不单阅读速度远远超乎常人,甚至可以用更加简洁明了的方式传授他人。
露娜惊人的学习能力不单惊动了整个修道院的老老少少,甚至日后与她相遇的邓天也大为吃惊。短短几周的时间,露娜就通过军营中人们的日常对话就能掌握了俄语,日语,英语的语法,一个月之后,露娜就可以不借助任何翻译工具向其他人进行流利的交流。
虽然露娜自小都是笼罩在神童,天才,甚至是创世神的转世,无数的赞美与荣耀集于一身。但她依旧一言不发,甚至会让人忽略她的存在。至于她的身世,没人会去关心,毕竟人们更愿意相信露娜是下凡的神明,而不是某个无父无母的孤儿。
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也没人试图去了解她在想什么。或许在人们的潜意识之中,露娜与其说是一个天赋异禀的少女,更不如说是一个会动的佛像。久而久之,甚至露娜自己都把自己当成一个人偶,欲望,情感,喜怒哀乐,一个人所拥有的七情六欲几乎从未出现在露娜的脑海之中。
对于露娜,似乎只需拥有“宽容”这一种情感就够了。
听取那些信徒的忏悔,用经书里的句子去开导他们,让他们流下忏悔的泪水,伏在地上痛哭失声,认识到自己过去所犯下的罪孽,回去向被自己无知伤害过的人道歉。
这样,露娜帮助了一个又一个人,让一个又一个家庭重回欢声笑语,让一个又一个试图对纳塔尼亚挥刀相向的城邦国王放下手中的利刃,满怀愧疚的跪伏在纳塔尼亚皇室的脚下。自从露娜担任大神官之后,纳塔尼亚王国的疆域几乎变为了过去的数倍,东起遥远的白令海峡,南至非洲的好望角,西至阿尔卑斯山脉,广袤的土地几乎覆盖了整个欧亚大陆。
这就是露娜与生俱来的本领,她似乎可以看穿任何人的层层伪装,直击他心灵之中最为柔软的部分。
可以说,露娜几乎拯救了整个世界。
然而,她却忘记了她自己。
……
直到那一天,
一个身着军装的少年从天而降。
那一刻,露娜似乎找到了过去被自己遗忘在角落的情感。困惑,害羞,好奇……各种各样的情感交织在露娜的心中,也是这么多年以来,露娜萌发出了第一个愿望,想知道面前这个奇装异服的少年究竟在想什么。
甚至,在看到那位少年和一向被视为皇室之耻的洛洛特公主有说有笑的时候,露娜心中甚至出现了一丝酸溜溜的感觉。那时的她,甚至不知道这就是被无数经书中归为罪恶的嫉妒。
‘亏你还是大神官,怎么一点存在感都没有?’
露娜有些惊慌失措,怎么这位有着邓天这样一个奇怪名字的少年会注意到自己。不待露娜说话,少年已经将一个盒子放在了自己的面前。
‘这是从日本食堂那里弄来的午饭,你都看了一上午的书了,不吃饭可对身体不好。’
‘你注意到我看了一上午的书?’比起被打扰的困惑,心中更多的则是一股莫名的暖流。
‘简直和过去的我一模一样,独自一个人在空荡荡的教室里吃着冷冰冰的饭菜。课间不是趴在桌上睡觉,就是一个人拄着下巴看着窗外……’
虽然露娜对少年所说的东西有些似懂非懂,但邓天的热情却很好的传达到了露娜的心中。自己和他来自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有着不同的人生,然而冥冥之中似乎有一个看不见的线将两人的命运交织在了一起。
‘你这样的眼神,就像过去的我呢……以为消灭了所有欲望就可以看透一切,可以看穿这个世界?’
露娜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其实……偶尔耍耍白痴也是不错的选择呢。毕竟我们只是人,没法成为神。就算成为神,我们还是现在的样子吗?作为一个人,只要活得能让自己和周围的人都开心就好。’
‘我……才没有想成为神……’
‘过去我也是这样,总以为可以高人一等,可以与众不同。实际上呢?平添烦恼罢了。愚者笑你愚蠢,因为他们无法站在你的角度。而在智者眼中,你依旧和愚者无别。茫茫人海,同类难寻。何必?世间冷暖,笑看风云。降低一点姿态,兴许还能发现不少乐趣,还能多几个朋友。’
……
夏夜的微风打断了露娜的回忆。
‘这……’
在记忆之中,姐姐临死之前一直紧紧攥着自己的右手,即使那只熟悉的手已经渐渐冰冷,但始终未曾放开。过去,她一直单纯的以为只是姐姐出于本能不愿意独自一人去往另一个世界。
而此刻,手心中塞利斯家族的徽章在月光下若隐若现。
血脉继承——塞利斯强大和衰亡的一切根源。
以月亮为魔力的来源,塞利斯家族的创始人在上古时期也是数一数二的巫师。而塞利斯家族的人在濒死时可以将自己的毕生所学和天赋传给自己的族人的能力,更是将这个家族推向了一个新的高度。
试想,若一个魔法师继承了来自祖辈无数代的毕生所学,那将是怎样的一种存在?可以不用将时间浪费在学习旧事物,全身心的投入到新的研究中去,无限的学习知识,不停的向所谓的神的领域发起挑战。
但再强大的力量也无法抵御住人心的贪婪,为了强大,族人纷纷对自己的血亲挥刀相向。父子相残,杀父弑母,短短几百年后,这种事情在塞利斯家族中屡见不鲜。
此刻,露娜终于明白自己姐姐在最后说了什么。
‘露娜,不要怪姐姐,务必连同我的份,一同努力的活下去……不要被血脉的过去所束缚,去寻找作为一个普通人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