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之四 春分章 据说是和社会适应度不良的家里蹲相性很好的东西

作者:神牧蓝 更新时间:2013/9/24 9:24:07 字数:0

某个学校的某个教学楼的某边阶梯,在四楼与五楼之间的那一段,在夜晚的某个时间段,会变成无法逃离的“无限地带”。

这样暧昧不清的说法,在怪谈之中是很常见的。不如说,清晰、详细而且无懈可击的怪谈,简直等于不存在。

就好比说,理智是情绪的克星;实感是直觉的敌人;喜欢寻欢作乐的家伙不会真正沉溺于对宇宙或灵魂的沉思之中一样,怪谈不喜欢正儿八经的认真态度。

又好比说,思维正常、普通的少年身边不会降临从幻想世界而来的少女。

稍微说点题外话吧……

这么说虽然对绝大多数的人很抱歉,但是平庸的家伙不会成为优秀的主人公,这在编剧学上是不允许的禁忌事项,即使勉强这么做,也不会成功。

很多年以前,作家即使采取平实甚至平淡无奇的风格来开局也行得通,因为那时人类社会的室内娱乐很稀少,买到或借到一本书时,即使一开始不觉得有趣也会尽量看下去并适当以想象力弥补趣味不足的部分,但是现在多数的读者并没有那样的集中力,习惯了“碎片化阅读”的他们,精神很容易被分散。作家和漫画家所要面对的敌人绝不只是同行,还包括游戏、微博、各种视频……甚至自己作品的多媒体化,要如何吸引只看动画版甚至真人版的观众来读自己的书,是所有的独自创作者都得面临的挑战。

不这样做也可以,只是为了自我满足而创作也可以,如果在有了自己只是为自我满足而创作的觉悟之后仍然坚持这么做的话,至少我认为这是十分宝贵、珍贵、可贵的人格品质,比只是为了讨好读者而写着自己全然不喜欢的东西的作者要高洁多了。

纵然得不到大众的肯定,也不会因此否定自己的话,创作这一行为本身就会成为回报,从创作过程中获得的愉悦宁静幸福感等等的正能量则是最清楚明显的报酬。史铁生在《写作的事》的开篇对“人为什么要写作”的回答是“为了不至于自杀”,这是目前为止诸多创作者关于写作动机的回答里,个人所知的、认为最帅的一句。

有些人创作的动机,就只是为自己继续活下去寻求理由而已,才不需要什么认同。实际上,越是优秀、出色、卓越的强者,越是不容易、也不必得到认同,寻求认同是弱者的嗜好。比如说,向周围抱怨自己的记忆力变得越来越差的人,以及诉说自己的记忆力是多么精细准确的人,哪种会比较多呢?很明显会是前者的吧。

强者是孤独的,一来是强者的特质原本就不容易得到大众认同,二来则是因为强者在选择同伴时的要求也会比常人更高。于是丑小鸭的离家出走是理所当然的,天鹅只有在天鹅群体中才会感到幸福,一旦周遭只有鸭子的存在,沉默寡言乃至被放逐就会成为常态。

回归主线吧。龙宫这个人,虽然说是凡间所谓的容止端庄、风姿秀逸的美少年,而且有着“曾是投资家的父亲在车祸中过世,母亲也已病故,目前独居中”这种令人同情而又羡慕的方便的身世,但却是个几乎没什么朋友的准御宅一族。这些并不是他主动告诉我的事情,而是我在短暂的相处与同住生活中观察出来的结论。说到底,过去的龙宫能够出入「梦城邦」的原因,也是因为他的精神与「梦城邦」的特质有着共鸣的结果。

即使以御宅的标准衡量,龙宫也算是嗜好极为生僻、冷门、特异的类型。比起人类个体,龙宫对“事”与“物”更感兴趣。在观看图像与视频时,龙宫所注意的似乎是常人不会注意的部分。大家看完同一场电影时,其他人或许会针对主角的英勇、情节的热血程度展开讨论,而龙宫却像是会说出“大楼爆炸、起火燃烧的部分以及许多名车被压扁的场景非常精彩”作为评价的类型。龙宫并不是不通人情或是缺乏感性,而是将情感共鸣在了怪异的地方——据说精神病人都是这样的。

龙宫很少笑,偶然流露的笑容也绝少仅仅包含纯粹的善意,或许更适合用扭曲、灰暗、颓废之类的负面词语来形容吧。由于龙宫同时也具有俊秀的外形,所以那满溢恶意的笑容看起来简直像是二次元作品中常见的幕后黑手一样,优美得令人感到一阵寒意。而龙宫凝视着什么时的模样,有时候也令我感觉恐怖,清明平静的目光和漠然的表情的组合很有杀伤力,总觉得好像被冷冻了一样。

他有些神经质和洁癖,某些时刻甚至显得歇斯底里,十分独立的性格优势上也呈现出对他人的极端不信任——明明居住面积很大,却不肯雇用可以帮助清洁与修理的工人而宁愿自己动手——我花了一些时间观察,才发现允许我借住在他家里,对他来说是多么巨大的、近乎牺牲的一种让步与容忍。那种难以忍受的精神压力或许可以用不得不与自己在性取向上就难以接受的对象发生关系来比喻吧,虽然不能理解的人就是没办法理解,但我是可以理解并予以同情的啦……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反过来也一样。

对我来说,我的朋友是在「梦城邦」里化身成黑猫的那个家伙;而对龙宫来说,待在「梦城邦」里的那个少女、而非在这里的我,才是他的朋友。此时此地的我俩对对方来说都是微妙的存在,所谓的“穿越”大概就是这么回事吧。

说得狠一点儿,我俩“讨厌”“现在的对方”。龙宫大概要过一阵子才会发现,而我则是比他更早地发现了,我们将会察觉到对方也讨厌自己这回事。没办法和好呢,从最开始,那亲密感的基础就是镜花水月一般的虚像,不存在的东西是不能修复的。虽然之前也考虑到了这些,但人类形态的龙宫并不会因为对方是美少女就动心这一点却是我的大大失算。比单恋更令人为难的,是不得不和互相讨厌的对象处好关系,我终于理解了。现在的情绪就好像内心一片空洞的时刻毫无目的地听着哀愁的音乐一样,并不伤心,但是毫无干劲。这是一个规则无趣的游戏。

不过,与其说我讨厌龙宫,倒不如说龙宫就是那么一个招人讨厌的人,仿佛是刻意设计的一般,他全身散发出“请讨厌我”“离我远一点”的负面气息,就算是从未和这个位面的其他人类接触过的我也能逐渐感觉得到,而且我想连这种程度的恶意,都是他在我身边、或者说在自己家中已经收敛了很多的结果才对。

这样个性异常、排斥他人、连出席率都很普通的他,在学校也还是由于有被尊重的地方而有些情报渠道的。不是因为学习成绩,而是因为龙宫的手还算很巧,会画画也会修理东西,只要好好拜托他的话不管是画宣传画,还是修理报告给校方也不会被受理的损坏物品他都会做,前提是真的好好地拜托过他,龙宫是很爱面子的。以上是我基于某些蛛丝马迹而做的推测与想象。

在为某社团教室修理短路的电路时,龙宫不可避免地会与该社团的人多少聊上几句,刚好,那个社团的学长谈到了他所知道的,关于这个学校的七不思议传说。

其中之一便是在开头处提到的无穷阶梯。据说在特定的时间段,人只要把双脚都踏上那一段阶梯,就会变得怎么都逃离不了。不论是向上还是往下去,看起来只是几十阶的台阶会变得怎么都走不完,连反悔都没用,回头一看,原本应当只剩下三四阶的退路也会变成无限延伸的梦魇。

那么原地等待天亮行不行呢?据说遭遇到那个现象的人,会发现手表的指针停了下来——出现时距离现阶段最近的此现象也是在近十年前了,那个时候几乎没有人会随身携带手机,所以手机是不是会受到影响还是个未知数。大概,那个现象不仅是空间性的扭曲、延伸,时间上或许也是停止的吧。

“就只有这样?很单薄耶。”为什么在该说具体的故事时却只是提及了简要的理论概括?这样的话,连专业记者也很难写出像样的报道吧。

“因为我听到的就只有这么简单啊。”

“有没有破解并成功逃出来的例子呢?如果完全没有的话这个怪谈是怎么传出来的啊。”

“有啊。”

“那你就该讲那些人的遭遇啊。”

“突然想玩个‘向读者挑战’的游戏嘛,你来猜猜看受害者是如何逃出来的吧。”

“向我挑战的话,应该是‘向听众挑战’吧……”

“嗯,就是那样的哦。”

“忽然觉得很困……好想睡哦。”

“不许睡!这样我很没面子的。”

“真讨厌……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嘛。”我抱起了膝盖,懒洋洋地说道:“是从楼梯上用力跳下来的吧?肯定会摔得满身是伤呢,当然比我伤得厉害多了。”

“对。然后呢,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是问我为什么会知道,还是说,问我为什么这样做就能破解呢?”

“当然是后者了。前者的话,此前的线索提示太明显了,就算完全不做推理也能猜出来吧。”

“因为实际上异常的空间只有阶梯本身、也就是双脚能踩到的部分,而不包括阶梯周围的空气或是其他位置啊。所以,只要与之接触的双脚同时离开阶梯、并且不会在降落的时刻重新踩回原位就好了,不过也要对此抱有头破血流的觉悟呢。这在怪异现象中是危险性极低的一种,就算放着不管也没问题。”我说道:“信息量稍微低了一些,不过用来打发无聊时间还可以啦,总比编织毛衣什么的要来得有趣,谢谢你喔。”

“……你就这点反应?”龙宫一脸的不满意。

“那我应该还有什么反应?”

“不知道……但我觉得应该再丰富有趣点儿吧。”

“这样啊……”我感到自己恍然大悟,放下双腿,说道:“我发现龙宫你……有一个很大的缺点!”

“为什么话题突然引到我身上来了?”龙宫的面部神情变得更加不高兴。

“你不想听听是什么缺点么?”

“反正在你眼里我全身都是缺点。”

“那就是抬杠了嘛,我才不至于那样呢,既然如此我就不说了。”

“不,说吧,看起来你憋得蛮难受的。”

“才不难受呢……算了,总之,我还是说吧。”

我调整了呼吸使之尽量稳定,然后说道:“龙宫你很不会说话耶!”

“那是什么意思我完全不能理解!”他以极快的语速反击道。

“咦?难道你没有被人这么说过吗?”

“经常……不对,你也发现得太晚了吧?我从很多年以前起就是这样了。”龙宫摆出了自暴自弃的态度。

“顽固不是好事啦,一直居高临下的态度很令人为难耶……就算喜欢上谁,表达好意的方式也让人没法接受吧?你有没有过想要喂野猫却被对方逃掉或是弓起身体摆出作战姿态的经历?”

“有又怎么样?”我意外地看到龙宫似乎因此脸红了起来,难道我说中了吗?我只是随口说说的哎……

“不难过吗?不觉得失落么?”好容易才准备好的爱心就这样无处安放也太可悲了……

“我对连感情上都无法沟通的对象没有兴趣。”

“那你对什么有兴趣嘛,除了妄想就没别的了么?”我竭力找着可供沟通的话题。

“……我呀,对钱是很不喜欢的,所以在家人过世前几乎都没有向他们学习过投资。但是与人类或是社交相比,我觉得钱或是权力地位还真是可爱的东西啊。”龙宫冷淡地扭过头去。

“呜……”觉得自己快要哭出来了,此时的龙宫也有使人耗尽精神、干劲的才能吗?

我颤抖着站了起来,“那么,因为今天受了伤,我就先回客房休息了,晚安……”

“太阳还没落山,说晚安有点奇怪吧。不要再跌倒了哦,还有……”龙宫停顿了一会儿,说道:“是不是吃一下晚餐比较好?从你到这里的时候起,就除了点心和茶什么都没吃,这样子好吗?还是说,你是那种只能消化这类食物的体质呢?”

“也就是说,其实是指共进晚餐?”我满怀困惑地歪着头反问道。

“对,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你没有精神会不会是缺乏营养导致的……你有什么想吃的东西吗?”

“……比萨饼。P—I—Z—Z—A的PIZZA。我在书上看过这种食物,据说是和社会适应度不良的家里蹲相性很好的东西,即使是脑袋坏掉的电波美少女也可以用电话请人送过来。可以吗?”我用缺乏抑扬感的声音信口说道。

“可以是可以……那个是只有在快餐店才有得卖的垃圾食品,吃多了对身体不好。还是要吃吗?”龙宫似乎对我的要求感到意外,但看来还是打算拨打电话。

“不吃。我只是说想吃,但没有说现在想吃。我还没有做好吃正餐的心理准备,所以不要吃。”我木然地说道:“如果以后你还想和我一起吃正餐的话,就准备比萨饼吧。那么,我要去睡觉了。”

“那个……算了,明天见。”龙宫对着倒退着走路的我的方向抬起了手,似乎想说什么,但结果是欲言又止。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大小:
字体格式:
简体 繁体
页面宽度:
手机阅读
菠萝包轻小说

iOS版APP
安卓版APP

扫一扫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