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上,似乎是我迄今为止的人生中,最漫长的一天的一日,就这么结束了。
从清晨开始,天空便如此地湛蓝与澄澈。
我在微光的召唤下自然醒来,整理好穿着,站在窗前,凝眸远望窗外的风景。
如此一来,当龙宫推门进来的时候,我就可以在逆光状态下绽放出精确、优雅且高度商业化地诠释了“天真烂漫的小恶魔实际上是个内在柔弱、不擅长表达感情却又怕寂寞的冷漠型娇羞角色”这一主题概念的微笑——
“砰,砰,砰!”敲门声响起。
我差点摔倒在地板上。
为什么在我准备万全的时候偏偏不进来■■(写作袭击读作骚扰)我了?这简直就像在准备好礼物、点心、茶水以及精心布置的客厅之后被茶友们放了鸽子一般地令主人感到不可饶恕!
羞愤、无奈、伤心……愤慨于此,我不由自主地展开了联想。
难道他连这点都能计算出来吗?知道今天的我为了保卫■■(写作纯情读作节操)一定会提前起床?不,也许我想太多了,这只不过是个投石问路的手段,其目的是测试我是否处于听不到敲门声的沉睡状态……说不定上次龙宫就是敲过门的,但我睡熟了没听到,既然如此,必须得变更计划呢。
变更成“早已洞悉了一切、但却故意装作一无所知的、老谋深算的九尾狐狸精”模式如何呢?虽说有些仓促,我仍然思索着这一形象并加以转换,直到脸上的笑容因一成不变而僵硬到令人为难为止……
为什么不进来啊你这个■■■(写作伪君子读作大流氓)!持续摆一个姿势是很累的好吗?!
……好吧,我放弃表演了。
我虚弱地走过去,打开门,门外空无一人。
我当即仿佛被施了定身术一般,呆若木鸡。
不,所谓的“呆若木鸡”可是指有勇气、镇定自若的斗鸡呢。我的话,应该是呆若“一比一比例的球关节娃娃(BALL JOINT DOLL)”吧?我如此质疑自己。
这是幻觉。
这是另一层次的梦。
我没能看穿少女蝴蝶的谎言,被她欺骗了。
这是个只有我自己一个人的世界,刚刚的敲门声不过是一次幻听体验罢了。
就如同那个著名的最短科幻小说所讲述的:“世界上最后一个人独自坐在房间里,此时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我突然感到一阵恶寒。要是这个世界真的只剩下我一个人,又该如何是好?
这样一来,“逃离密室”的游戏就升级为了“逃离世界”了。
我已经对龙宫说过,这个世界本身便是巨大的密室,但如果升级成除我之外空无一人的密室,又该如何是好?
我真的醒来了吗?就算在捏自己的脸时能感觉到疼痛,这疼痛就能证明我身处于现实世界吗?
不是因为睡梦中的我仿佛梦游者一般捏了自己的脸所导致的疼痛吗?
不会仅仅是我所以为的“疼痛”么?其实这疼痛并不是肉体上遭到外界刺激的实感,而是大脑或是什么地方的神经接收到了某种信号、让我感觉到疼痛的幻觉现象么?
我失魂落魄地朝门外走去,无数恐怖故事或是幻想故事的场景在脑中涌现。
我的胸中充满了寂寞和哀愁。
“哟!早上好~小红袖~”
直到听见这很不正经的声音,看见坐在餐桌前的龙宫正一脸轻浮地边逗弄少女蝴蝶边吃早餐为止。
原本还只有鸟儿大小的少女蝴蝶为什么变成有盘子大小了?我发现自己没心情思索这一困惑,因为此时的自己已经被身体本能所支配了。
“……不可以抓着椅子打人啊啊啊!!!”我漠然地听着龙宫的惨叫声。明明都躲闪开了,为什么还是会叫得那么大声呢?人类真的好奇怪啊。
“是的,这把椅子实在太沉重了。如果使用的是折凳就好了,我也很无奈。即使是孙悟空也会为没有趁手的兵器而苦恼呢。”
“所以说为什么要打我啊?!”
“我不知道。大概是因为吃醋吧?忌妒心爆发时通常有两种结果,其一是攻击情敌的‘言叶型’,其二是攻击爱人的‘世界型’,很不巧我是后者。去死吧。”我生硬地说道。
“不对!据我多年对病态人物的研究经验,你那反应很明显只是因为看不惯别人过得开心吧?!”
我全身一震,感觉到近似没穿衣服的皇帝被说破般的尴尬,但这种情绪很快便消失了。
“那又怎样,即使你指出了我生气的理由,难道就能使我的怒火消失么?”我机械地说道:“如果你不躲闪,或是我的运动神经能更好一些的话,现在的你就已经头骨破裂地死掉了。”
“这番话的槽实在太难吐了啊喂!”
“说起来呢,最后的结局如果是我杀了你和小香衣再放火烧了房子的话,这个故事就会成为神作吧?嗯,没错,我萌生了一种名为‘神作的预感’的情绪!”
“请不要把‘神作’和‘神经病的作品’混为一谈!”
“不是‘神经病的作品’,是‘精神病患者的创作’。”
“那种区别有意义吗?!话说你到底为什么一大早醒来就疯狂地攻击我啊?!”
“我已经忍你很久了。我忘不了你对我做出的那些让我屈辱至今的事情,都是你毁了我的幸福之路。如果不杀了你,我如何洗刷我的耻辱,开启人生的新篇章呢?”
“我什么也没做好吗?这种自污名节只为无理取闹的态度新鲜过头儿了!”
“好极了。像你这种明明犯下了足以造成别人心灵创伤的罪孽,却假装出无辜者的态度的货色真是令人激赏不已。我砸。”
“谋杀亲夫才是真正的罪行吧?!”
“从很久以前我就觉得奇怪了……为什么是‘谋杀亲夫’?丈夫这种存在还有拜认的吗?难道说谋杀情夫或是男友就应该从轻量刑吗?”
“你在意的重点太奇怪了!应该对‘亲夫’这个词而不是‘谋杀亲夫’这个罪名进行否认吧?!”
“咦?你要把自己当成我的什么人都无所谓啊,反正你就要死了。”我满面春风地说:“虽然我可以拒绝你的爱,但我不能连你爱我的事实都予以否定啊对吧~”
“……所以说你的目的是什么呀至少给点提示啊不会纯粹是为了给自己加上野蛮女友的属性吧?”
“才不是。是最终决战。我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就连一场战斗都没有经历过实在太无趣了所以就把殴打你当成是最后一战吧~”
“泣嘻嘻嘻……”
“喂喂至少确定要哭还是要笑吧,你这样一边苦笑一边梨花带雨的模样让人觉得好恶心啊。我打。”
“梨花带雨是什么形容啊?!被你这么一说连我自己都被恶心到了啊!!”
“大概是指……就像萧敬腾一样,具有走到哪里都能带来雨水的超能力、名为梨花的熊孩子的事迹吧?”我歪头回想了一会儿,又说道:“为了照顾幽默感退化的‘你’,我来做一下标准的回答。这个词出自白居易版的《长恨歌》,原句是‘梨花一枝春带雨’,用于形容哭泣就如同沾着雨点的梨花一般哀戚美丽的人——只不过形容的人是杨玉环呢,想到这里,顿时就有种严肃不起来的感觉……呼呼呼哈哈!”
“喂!嘲笑胖子是不对的,他们又不是自己想变胖的!嘲笑胖子的人,有一天会为胖子而哭泣的!”
“我才没有在这里嘲笑胖子!我只是看不起杨玉环罢了!这肥婢竟敢黑我大李白!实乃死有余辜!李白是很伟大的哦!没有礼拜哪有幸福的周五?!吃我一招,今次一定要将你这废柴轰杀至扑街呀呀呀。”
“……算了不跟你玩了。空手入白刃!”
“——咿咿噫噫咦咦咦?!”发生……什么……事了?我目瞪口呆地愣在原处。
没有人看到他出手,因为看到他出手的人都已经死了。
……突兀地想起这句话,当然用在这里还是过于夸张。
但刚才,的确发生了我暂且无法理解的事情。
硬要解说的话——最初只是我将椅子向龙宫挥下的时候被躲开了,这当然不奇怪,因为我本来就没有打算使出会令他躲不开的招数,然而在我准备重新将椅子向上举高再挥下的时候,龙宫他……
居然像功夫片演员那样跳了起来,双脚踩在椅子上,由于重量突然增加以及目睹这一幕的震惊,椅子很快脱了手,龙宫仿佛在空中还能对即将落地的椅子做动作似的,一脚将椅子踢向后方……所以,他落地的位置,距离我不到十厘米。
由于我当时过于惊愕,所以也许有看错的地方……但事情的大致经过应该是没错的,基本情况就是这样了。
“呜呜呜……”我稍一清醒,就蹲下身哭了起来。
这可是最后一战,最后一战哪!
知道最后一战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输就是输,赢就是赢,强者与弱者,胜者与败者已经彻底定下,输家再也没有雪耻的机会了!
此时此刻,我想起了《水浒传》里的王寅王尚书,可叹他文武全才,又有匹宝马“转山飞”,不料却折在竖子手里!即有那“可怜南国尚书将,今日方知志莫伸”之叹惋。
时也!运也!命也!罢罢罢,十年河东转河西,莫笑穷人穿破衣!
唉,输了就是输了,想再多也是无济于事。
记得书里说决斗时自认为输了的一方要丢下披风斗篷之类的衣物表示认输?但是我没有这样的衣物,沉吟片刻,只好将头上的发带解开扯下,抛给了龙宫。
“……这是什么意思?”龙宫一副困惑的模样。
“表示……我认输了。”
“没有打过游戏的人果然是缺乏经验呢……如果觉得自己即将战败,不应该蹲在原地,而应该远远跑开才对。”
龙宫也蹲下身,伸出手抚摩、拨弄我的头发,还像狗狗那样嗅了嗅,之后说道:“你的头发……好香。”
“那不是我头发自然产生的香气,是椰油洗衣皂中添加的香料的味道。”
“………………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