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散的雪花晶莹着舞动,飘飘然仿佛精灵一样,活泼而好动,一片片粘连在一起,聚拢成一个小小的雪片,飞舞下来。三澄镇的冬天暖洋洋的,从三途川镇运送过来的地热板让整个小镇温暖起来,居民家中的壁炉彻底成了摆设。春日庆典又快要到了,居民们也开始布置起来,早些年,如果能在春日庆典的时候,吃上一点肉食,就可以说是很奢侈的事情,然而如今,家家户户都备上了琳琅满目的糕点零食,还有为春日狂欢准备的玩意。
领主三澄叶早几年间,和三途川镇建立了相当牢固的同盟,如今的三途川镇赫然已经成了三途川省,同时也是整个圣樱国的魔法研发中心、商业中心,周遭的一片小城市群也因为重工业而闻名。三澄镇的地位自然也水涨船高,不仅每年都有大量的程式器具运输进来,就连购置各种东西,都可以通过三途川省,来节省相当多的金钱。
如果说有让人遗憾的地方,就是三澄叶领主唯一的爱女,早几年在一场意外中去世,在研制威力强的的程式武器的时候,不慎被爆炸波及,当场死亡。举国上下为她举办了葬礼,并且圣樱康为三澄叶追封为公爵,也就是圣樱国最高的爵位,以纪念三澄奈的功绩。三澄叶因此伤心了很久,有几个月完全闭门不出。
三澄家的宅邸自那以后再也没有修缮过,一切都保持着原来的模样,包括三澄家千金三澄奈的房间,也依然维持着原本的样子。家中的女佣都知道,如果大厅打扫不干净,最多也就是招致一顿责骂,但如果是三澄奈曾经的房间有一点杂乱,便会被当场解雇。家主三澄叶平日里也不做事,有空了就去三澄镇上各个酒楼茶馆消磨时间,有时候也会去戏场里听一段吟游诗人的评书,聊以慰藉。
“话说那三澄奈只一个眼色,就让黑暗精灵血洒当场,这无形之间,魔法早就补下了局,就等着他往圈套里钻。另两人也只有欢呼的份,正当大家伙都以为事情完了,却没想到那精灵又悬了起来,原来……”
台上的吟游诗人口若悬河,抑扬顿挫地扯着一些三澄奈自己都不记得的事情。她坐在三澄镇的某个戏场里一个不怎么起眼的位置,桌子上放一壶清茶,一边小口喝着,一边听台上的吟游诗人说胡话。自己一开始还没听明白这家伙在讲什么,后来才想起来,他说的大概是去精灵之国抢地之主神神格的那一回。有点无奈地揉了揉脸,当时如果不是艾瑞娜,自己怕是要被暗影按在地上捶,怎么到了他嘴里,就是自己单方面的吊打了。
“只见那惊天动地的威势一开,半个森林都颤抖起来,就在这危急关头,说时迟那时快……”讲到高潮处,整个戏场的人都屏气凝神,伸长了脖子,等待着下文,却没成想,吟游诗人嘿嘿一笑,说道:“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台下一片唉声叹气,登时失去了兴致,听到兴起又戛然而止,听众暗骂这吟游诗人故意吊人胃口,然而,就在吟游诗人准备下台的时候,听得下面继续讲了起来:“一边用风,一边控地,只不过三澄奈技艺不精,打不赢那黑暗精灵。危难的时候,艾瑞娜出面,控制攻击在一处,风的力量击破了暗影的护盾,而途川趁机出手,夺了他性命。”
三澄奈抬起茶杯,喝了一口,接着说道:“无聊的故事。”
台下一片哗然,在三澄镇说领主千金的故事无聊,这人怕不是脑子坏掉了。大家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一个面戴奇异面具的女子,身着长袍,大方地坐着,丝毫没有因为自己的话感到丝毫惶恐。
“不知此事如何无聊?还请赐教。”
一个威严的男声从台前响起,众人一惊,这声音竟然是三澄镇的领主——三澄叶公爵的声音,不想他居然正好在这里,方才那番话被他听了去,如果要发难,这女子恐怕凶多吉少。但是女子也不慌,沉稳地放下了茶杯,缓缓说道:“不分青红皂白,就伤人性命,也不问对方是否有意改过自新,便痛下杀手,可谓残忍至极。这样的事却反而作为英雄事迹,四处宣扬,实在可笑。”
三澄叶站了起来,众人顿时感觉呼吸一滞,强大的威压让所有人汗如雨下,唯恐自己受了牵连。群众的目光在三澄叶和三澄奈身上来回扫视,不见三澄叶脸上有愠色,也不见三澄奈有一丝惊慌,提着茶壶的手依然稳稳倒茶。不知怎的,三澄叶总感觉眼前女子的动作十分熟悉,倒茶的手法,浅尝辄止的喝茶方法,优雅而独特的手势,让他有一种强烈的冲动,就仿佛,这个人就是自己几年前死去的女儿。
喝完了一杯茶,三澄奈这才站起身来,不是因为自己想故意摆谱,而是她发现茶壶里刚好就剩下了一杯茶的量,不倒完自己心里难受。抬起头来,目光正好对上了三澄叶,只不过,她能透过面具看到外面,外面的人却看不见面具下她的脸,这一举动在外人看来完全就是挑衅,还是非常有水准的挑衅。
“大人,要我教训她一下吗?”三澄叶旁边的黑衣人问道,但三澄叶摆了摆手,意道不必。反而自己快步走了过去,心里砰砰跳得厉害,他从征战沙场开始,到得知三澄奈去世的时候都没有这么慌张过,步子简直要走不稳。直走到三澄奈面前,两人几乎是面对面地站在了一起,而那种直觉也越来越强,三澄叶仿佛看到了,面具下就是自己女儿的脸。
三澄奈打了个响指,周遭的人、周遭的喧闹、周遭的目光全部都停滞了,时间的力量钳制了这座戏场,在静止的时间中,只有三澄奈和三澄叶两人依旧能感受到时间流逝。
三澄奈一把抱住了三澄叶,凑到他斑白的鬓角旁,在耳边轻声说道:“爸,我回来了。”
“是你……真的是你……”三澄叶老泪纵横,这两年多的时间里,他日思夜想的都是三澄奈,自打三澄奈小时候被袭击昏迷之后,他就把女儿三澄奈看作了最宝贵的珍物,得知三澄奈意外死去的消息时,他伤痛欲绝,如果不是还有妻子三澄樱安慰自己,他恐怕也要随三澄奈而去了。在这一刻,他日思夜想的事情成了真,巨大的喜悦让这个从未失态的中年人痛哭流涕。
“好啦,好啦,一大把年纪了,还哭呢,也不嫌……”三澄奈突然发现自己的声音哽咽了,最后的几个字怎么也说不出来,这种感觉好奇怪,眼睛里湿润润的,鼻腔里也泛起酸。她擦了一下眼角,这个晶莹剔透的,是自己的眼泪吗?
时间过去了许久,又仿佛只是一瞬间。
三澄叶恋恋不舍地放开了手,故作高冷地说:“好啦,以后有的是时间给你抱,小女孩还真是麻烦,一点小事就哭鼻子。”
切,三澄奈撇了撇嘴,也不知道刚才是谁把眼泪鼻涕全抹到了自己领子上。
“来,把面具摘下来,让我看看你。”三澄叶抹了一把眼角,确认自己又回到了平日的严肃状态,随后说道:“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可得好好讲讲。”
三澄奈有些心虚地说:“要不,我们回家再说?时间操控用久了容易出问题,说实在的,这个东西我还不怎么会用。”
三澄叶哈哈一笑,拍了拍三澄奈的肩膀,背过了身去。而随后三澄奈也解除了时间宝石的效果,周围的人只感觉眼前一闪,两人的位置就变了,仿佛是连续的剧情被抽去了几帧,看得格外难受。
“走,我们回去。”三澄叶喊上了护卫,带着三澄奈,踱着步子走出了戏场,就留下了一脸懵逼的吃瓜群众,刚才还以为有一场好戏可以看,没成想突然两个人就跟没事发生一样,留下一群观众在风中凌乱。果然贵族的世界不是自己能忖度的,他们行事还真是让人捉摸不透啊。
“你们都出去,我们单独聊聊。”三澄叶威严道,一旁的护卫和佣人随即离开了书房,留下三澄叶和三澄奈两人面对面坐着,桌上放着三澄奈曾经格外喜欢的拿铁咖啡,这个世界没有咖啡豆这种东西,用的是一种替代的、但味道差不多的坚果打磨。
三澄叶见下人都走了,也一改方才严肃的神态,转而嬉笑了起来,急促地说道:“快快,让我看看,这几年有没有什么变化,胖了瘦了,长高了没啊?”
“那你得失望了。”三澄奈一笑,将面具从脸上摘下来,变换的形态也随之接触,两对巨大的羽翼从背后伸展开来,洁白甚至有些微微发光,一头圣洁的白发顺滑地披散着,身上轻薄的长裙和这个世界的服装风格丝毫不同,显出一种独特的美感。
“这,这是怎么回事?”三澄叶目瞪口呆,眼前之人毫无疑问是自己的女儿三澄奈,但是同时样貌大变——或者说种族都变了,让自己一时间不能接受,就像看到自家闺女纹了一条大花臂的家长。
三澄奈微微一笑,说道:“这可是个很长的故事,我们慢慢来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