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CX—06521是这份卷宗的编号。”
沉默,无声降落,孤寂的滑入夜色。
直到轰鸣。
密封袋被拍在桌上,却在他心里炸响,无言地望着对方。
一种了然的迷茫。
“王先生,你知道吗?”
“什么?”王路迟疑着,温吞的,回答。
“三个月前,有一桩奸杀案。”那听起来就像是娓娓道来,“凶手最开始只是前往受害者家中进行产品调研。”
“但谁也没想到,他会在即将离开顾客家时,突然折返,对那名女顾客进行性侵犯,最后将其杀害。”他从卷宗中取出了几份资料,用手一点一点捻平了皱痕,抬起头看着王路。“接下来的事,我想你也知道。在那之后的3月28日,凶手在自己家中自杀,系机械性窒息死亡。”
“那你应该辱骂他,讥讽他。他是个罪有应得的贱人。”王路脸上虚无的悲哀,倒映着沉默。
“我以为你会说那个人不是你!我以为你会给我一个解释,哪怕是可笑至极的故事!”他攥紧的手,回荡在这里的怒吼,泛白的指尖,无声地用力。
“还是小孩吗!你何必跑到别人面前去说故事。”
“别和我讲道理,我来这不是为了听你说你那点屁道理。你他妈就比我早生2分钟,别装得看淡红尘!老子就不信你敢做这事,你个孬种、怂蛋敢做这种事?!“
“王常明!”王路赫然高声,却又哑然。“王警官,请你冷静一点。“
“我做不到冷静,你告诉我,我怎么冷静?”王常明自觉失言,叹了口气,负手,把握紧的拳松开。“因为你甚至不知道,你已经是第五个精神失常而畏罪自杀者。在你死去的那一天,有人在门板下面刻了一行字。”
“Reality reconstruction.”他畏缩的好像只老鼠。
“告诉我,‘现实重构’是什么,你到底为了什么,要在这台计算机上留下人格备份?!”王常明瞪着眼,却忽然发现它已经干涩的茫然不清,抬起眼镜,揉着眼睛。
但当他再带上眼镜时,有些东西,变得不再一样了……
裂痕,从一种诡异至极的角度延伸。它不在物体上崩坏,它不在物体上存在。它刻在所有人的视线里,它无限折叠,又无限蜿蜒,它从狭缝中涌出光,又在光中刻下裂痕。你知道那是空间外的空间,你知道那是时间里的时间。
一粒微尘撞碎镜面,倒映着,百万世界。
“还有三分钟。再过三分钟,现有现实就将坍缩,现实重构……”他几乎在颤抖
“要来了……”
“你是怎么知道这一切的?”王常明颤着声问。他知道,在这一刻,他无可救药的患上了惧旷症。
“2012年3月28日,就在那一天,就在我的日记本上出现的一切!它令我惶恐,我曾像你现在这样疑惑。但后来我明白了,你和我,就像是被圈养的家畜,被圈养在这里。在这里有人一生亨达,有人在死命挣扎。这他妈就是个试验场!!”王路很失礼,但他没意识到自己的失礼,他就好像要扯出什么东西,指节扣在胸前,用力。
“谁的试验场?”这是王常明的优点,他有着非同寻常的忍耐力,否则他不会成为一名优秀的刑警。
“我不知道。但你放心,会忘记的。它会从物理层面重构,你会完全变成另一个人,就像是梦醒时分。”
现实摇摇欲坠,布满了所有的裂纹。无声是最大的轻蔑,现在它来自每一处角落,它匍匐着,蜷曲着,咧开嘴,笑。
“有些人在呐喊,你听不到。”
他轻声说出这句话。
世界涣散……
当回过神时,她已经跑去很远的地方,那里有晨雾新风,细雨软雪,依存在她的发丝上,也怯怯地靠在她的脚踝边。那是江南温婉的月下渔歌,也不唱衰。衣物被风托举,小心翼翼地贴护在身上。她冲着远方喊了几声,自然无人答应。于是便回首,有些不高兴的向这里走来,她将手放在身前,压住那四围山色中,湖心晚霞里的鹊起裙摆。
“快醒过来吧。”女孩走到他身前,歪着脑袋,露出两个小酒窝,带着盈盈笑意伸出手说道。
当陆寻睁开眼,妻子朦胧的睡眼就恍然映入眼帘,带着泪光点点。她微笑着翻过身,两只手扒搭在被褥的边沿,看着在晨光中无所遁形而手足无措的纤尘,吹着气逗弄它,又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红了脸,将脑袋埋进了被窝里。
“快去上班吧。”隔着被子,她的声音变得闷闷的。
陆寻一面听着,一面将妻子环腰抱住,布缕相依,然后轻轻吻在了她脑后的长发上,“那我去给学生上课了,恒温除菌箱里有我昨天做好的饭,记得吃。”
他看着妻子点头时带起地被子的一角的摇动,忽然挠头,笑着拿起了搭在书桌椅背上的衬衫。检查完妻子早晨应该服用的药,才关上房门,锁紧离开。他的手从离开家门的那一刻开始攥紧,直到走却很远,拿出衣兜时,已满是汗迹。
手机不适时的响起。
“你好。”
“你好,陆老师。”
大抵是南街的风有点寒了,几句刚吐出的话,倒是被偃伏了,直不起身子,手是握着冰刃的,四指靠在掌心,依赖着那点暖意。
“那篇论文我看了,很巧妙的思维辩证和数学论证,但你的依据是什么?”陆寻问道,“凭着几个数学期望?还是完美的分类讨论?”
“你和我要做的只不过是把这篇论文卖出去,然后拿钱,平摊,你需要钱去给你婆娘治病,我也需要钱,就这么简单,别多问。”男人带着点口音,偏音软语,倒像是进城务工的。
“这论文你从哪搞的?”陆寻看是套不出来多少话了,就直截问道。
“我女儿写的。”那男人不耐烦了。
“那让我见一见你女儿。”
“你那么多屁话干啥?”
“你懂个屁!”没由来的,陆教授忽然就骂道,啐了声粗口,“那篇论文里面的数学模型是全新的!符号,定义甚至是理论,那是数学的一条新分支!”
“什么意思?”男人懵了,拍着腿肚子,又恍然大悟的瞪大了眼,咧嘴开笑,“钱?那好东西哇。”
“所以我说你懂个屁。有些事我只能和你解释一遍。现在,把你能想象到最远的地方说出来。”
男人思忖了一会。
“月亮,那我老子说的,可远了。”他的眼珠子盯着昨天晚上最后见着月亮的位置,自豪的有些许意犹未尽,“当年过节的时候,我还是第一次听他絮絮叨叨那么多哩。”
陆寻是耐不住风寒的,便转到街角的瓦檐下,要开口解释,倒发现自己清醒的可怕。
“好,就拿月亮来举例。”他把手抬起来,像是握了什么东西,凉意缘着衣袖的沿滑落下去。
“如果我告诉你从来都没有存在过月亮这个东西,你会怎么想?”
“我会觉得你像是个傻子。”
“那我倒是自愿像个疯子,很可惜我不是。”陆寻上来一股子烦躁,却被寒风吹销,“我现在问你的东西起码还有具象的形体,概念和定义,之后就不再会是了。”
“你啥道理啊。”男人品不出来那点味道。
有谁,杀死了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