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啊——”
像是一场梦，太过奇幻，在这之后叫醒我的是我自己的声音，我仿佛记得许多东西，我甚至能够联想到自己的名字。
“薇多加……珂费。”
那不是属于我的，或者说曾经我并不叫这个。真是不敢相信，一点也不真实……我的记忆夹杂着其他东西，对眼前任何一处都是历历在目，如果非要说的话，这就是奇迹。
环顾四周，房间的摆设没有帝国的华贵，找不到一点奢侈品，但样样齐全，梳妆台，精心准备的书柜，虽说没有填满，窗前的写字桌，羽毛笔、墨水瓶和几张看上去有些劣质的粗纸，没有绸帐的床铺，有些硬，稍微活动下就有杂音，但枕头足够轻柔。
这是一对父母为孩子准备的房间，这是他们所能提供的最大限度。
冷静下来，我决定确认自己如今立场，而唯一的方式就是透过镜子。
掀开被子，艰难地得自己站起身，这幅身体好像经不起风吹雨打，脆弱得有些不像话，腿上能使的力气光保持平衡就十分费劲，况且这个身高，就像一个小孩子，而且最令我在意的是嗓音。
一步一步，与其说是迈步，不如说是拖着自己的脚走，不管总算是扶上家具，缓慢推进，终于看见了镜中的自己。
“果然啊。”
小小的身子，套着袖子稍短的……大概是裙子，很白，约摸刚入私塾的年纪，留着额发，遮掩整个额头，说不清的发色，有点像穆斯林带来的豆子的颜色，我不曾见过的微红瞳色，但这都是其次，最主要的问题是不管怎么看，眼前的这位都完全是女孩子的模样啊，虽然在我能够回忆的瞬间，我就想到了这一点，但还是让人不敢相信。
那之后，我花了不少时间整理了下思绪。既然已经发生了，那这绝对就是神所给的奇迹了，毕竟在不曾遗忘的过去，我是作为巴西琉斯的文官死去的，是男人，确真是男人。
也就是说，这第二次机会，并不是让我重新作为原本的我继续生活吗……
那么，就算我还能继续生活，继续未竟的事业，也不会再回到那千年帝国去了吗？
“罗马，还是亡了啊。”
突然惆怅起来，很感激给我机会的神，但如果回不到过去……
总感觉自己有些冷静过头，这可是活生生的奇迹啊，不光是过去，现在的我，我的本身，和我所存在的地方，都是神的创造，是上帝显现的大能，但是，我感觉好似缺了些什么。
我与她的记忆相互缠绕，但总归是不相混淆，彼此分明。
“我会给你新的人生，我会给你相应的智慧，我会给你广阔空间，但相对应的，你要付出更多努力，你将把一生奉献给你的主人，不能拥有二心。”
突然想起来，上帝透过卑微子民的语言给我的训话，回忆不起声调，但那绝对是天父的福音。
对啊，不管怎么样，首先得先确认世界的情况，这可是上帝给我的礼物，是我本不能拥有的，既然如此，当然要汇报那份信任，而且我怎么就能妄测罗马已经灭亡呢。
“因父及子及圣灵之名，感谢。”
在胸前比划十字圣号。
首先，去房间外看看吧，我，薇多加的身体实在孱弱过头，但脸上倒没有骨感，也没有倦意，恐怕是因为薇多加一直待在床上的原因，按照拥有的记忆，好像从头至尾都是由父母照顾，没有离开过床铺。
“是太久没有运动过的缘故吗……嘿咻。”
门安静得被拉开，走廊有些阴森，没有油灯点亮，毕竟不是什么富人，看房间就能知道，只是居然会有银镜，倒有些出人意料，哪怕是罗马的富人，也很难入手这么清晰的镜子。
“咚。”
门轻撞在墙上，就这么大开吧。好在比门把手高，不然可就尴尬了，只能等别人开门，想着有的没的，倚着墙壁前进，来到楼梯口，这里还能听见有人的声音，隔着护栏缝隙，看起来这里并不只有两层。
下楼比上楼轻松，对于我也没有什么分别，楼下的声音越来越大，貌似不止几人，十分嘈杂，还能听见叫喊和大笑，二楼和三楼一样，都是有许多房间的楼层。
愈发好奇，当我达到二楼道口时，总算是稍微看清了点环境，躲藏起来观察，就我能看见的区域只有餐桌和许多食客，也有只在桌上放杯酒的人，是餐馆，薇多加的父母是开餐馆营生的。
总之还是下去看吧。
台阶越来越少，很害怕摔倒，所以不敢离开栏杆，同时我也注意到，原本热闹的环境突然冷却下来，等我注意到时，所有客人都停下用餐，只是看着我。
怎么回事。
就算是我，被这么盯着，也会感到不自在啊，更不用说是一群陌生人。
“我的天。”
当我顶着目光走下最后一级台阶时，我听到有人这么说了一声。
“你们好？”
没人回答我的问候。
“喂喂，平时你们不是吵得要死吗？怎么今天……”
正对楼梯的大门被推开，用肩撞开门的中年男人抱着木桶扯着嗓子打趣客人，但在和我眼神交汇时停下，可以看到他满脸胡茬，和我一样的发色、瞳色，只不过头发没有打理，肉眼可见的毛糙。
我认得他，第一眼我就知道他是谁。
“薇多加的……父亲吗？”
男人扔下木桶，冲过来一把把我抱起，气势有些吓人，让我不禁都后退一步，他没有说话，只是带着哭腔叫喊，是个壮汉，但很温柔。
“薇多加，你醒了？啊，你醒了吗？太好了，太好了！”
“果然是薇多加吗？”
“我就说刚刚看到就像，不敢相信……”
“我的天啊！”
整个大厅顿时沸腾起来，有的人惊呼，有的人站起来鼓掌，更多的人高喊“庆祝”的口号，所有的人都很开心，就像见证一个奇迹。
不对，我就是那个奇迹。薇多加的，不，我的父亲依旧保持姿态，带着我转圈，亲吻我的额头，这是一个中年男人的眼泪，为的是他的女儿。
而我也抱住他的脖颈，这是薇多加应该做的。现在，我不只是一个得到救赎的文官，在这之前，我是一位父亲的女儿。
“好了，爸爸，我醒了，放我下来吧。”
“当然，当然，我的宝贝，我的心肝，我的老天啊，这真是个奇迹，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已然以泪洗面，打湿了他的胡须，落在我的脸上，他慌忙想用手擦去，又感觉不妥，“该死，毛巾，毛巾呢，等着宝贝。”
“爸爸，不用……”
他没有听到我的声音，慌忙闯进里屋，大概是厨房，能听到他过于着急甚至打坏了盘子，不一会儿，他就拿着毛巾跑回来帮我擦，自己却不管袖口上的污渍，胡乱地抹了一把脸。
“没事了，这是干净的，女儿的脸可不能让我的手弄脏，我刚干完活，干活，干活……各位！”他想起什么似的，拍着手，人群立马安静下来，“各位，今晚的酒水，不管葡萄酒，还是该死的隔壁镇子的糖水，全部免费，我们请了！随便喝！”
“哦呼！”
所有人都在呐喊，让我想起来家族的聚会，不禁嘴角上扬。
“哦对了，对了，得让你妈妈知道，走吧，宝贝。”
“妈妈？”
“你妈妈知道肯定会高兴死的，我的天啊，哈哈。”
我再一次被抱起，爸爸大笑着伸出手撑开大门，街上的人不多，但爸爸毫不在乎，高喊着“薇多加醒了！”，几乎逢人便说，我活像个展示品，都有些不好意思，整个街坊都因为爸爸而聚拢起来跟在身后，待在屋子里打开窗户一探究竟，但所有的人都在欢笑，几个小孩儿凑热闹，也跟着爸爸喊。
就这样，带着我的爸爸跑了两条街，拐进一个巷道，是个死胡同，尽头是两层高的砖房，壁橱里展示的是点心和面包，门上的告示牌用我印刻着一串字母：杰瑞曼恩。
木门被推开，里面走出了一个女人，配色朴素，但却是我未曾见过的款式的长裙，盘在脑后的，她遮掩不住的金色长发，那张脸，和镜中的我一模一样。
她起初有些愣神，用手遮住嘴巴，好像要哭，又翘起眉毛。
“去吧，孩子，抱抱你的妈妈。”
爸爸把我放在地上，半跪着对我说道。
我点点头，不需要什么犹豫，一点点靠近妈妈，只是脚上依旧没有恢复，有些步履蹒跚，展开手臂，妈妈亦如此，我们两个很平静地抱在一起，妈妈没有哭，她的脸颊不停磨蹭我的脸颊，右手梳理我的头发。
“欢迎回家，亲爱的。”
不知不觉中，想到什么，我也忍不住眼泪。这到底是薇多加的心情还是我的，情感的界限不再明晰，被模糊和茫然席卷以后，平静地思考如何回应，才能填补空缺，不过这不重要，也许这也是我所幻想过的场景。
“我回来了，妈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