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爱的大人。
克洛维普罗丁大人,请允许我做一次书面道别,感谢大人对我这十余年的照顾,可以的话,我很想当面向您诉说,而不是用准备好的文字、没有修饰的白板信纸告诉你,是你教会我文字,让我理解了什么叫作书本,什么叫作知识,还记得您告诉我的话吗?任谁都应该拥有学习的机会,而不是贵族,碧斯蒂婢很感动,想您这样的大人能给与我侍奉您的机会,就是上帝给我的福气,是我一生中唯一的光点,是我的幸运,我没有一刻不在感谢天父大能的,就像我没有一刻不在祈求您的健康与愿望长久一样,如果可以的话,我愿意跟随您一生,我是真这么打算的,但好像这份心情如今也变得无从谈起。
我没有抱怨,您以为我会这么肤浅吗?您的教导是我的财富,我不会因为您让我离开您而舍弃那些,况且,我当然是知道的,大人所为我做的一切,您才不是那种会因为一点点错误和偏见就抛弃其他人的人,哪怕只是微小的奴隶,是的,您当着庭院的所有人鞭打庭师马普罗维里,并辞退他,但是所有人都知道那只是您没有办法的办法,如果不这样做的话,不会有人愿意离开庭院,我们都知道,您只是不想我们这些人和您一起待在都城,我们也知道您想和皇帝一同赴死,请宽恕我的话,我们都知道的,您不想让我们一起死去。
在写这封信的时候,我想过很多话,但不想麻烦大人看我写的陈词滥调,写不了太多,想的又太多,真不知道自己会怎样,不过碧斯蒂婢能告诉大人的就是,我会按照大人的嘱咐,离开王都,搭乘偷渡船,前往我的家乡,我无法确定它的名字,它被什么领主掌控,但我向您保证,我会好好活下去,您让我找一个合适的男人嫁过去,我会照做的,那是您希望的,但我还是很生气,我可能没有生气的资格,您是高不可攀的大人,您对我的重视让我如此感激,但可以的话,我依然不希望您会说出口那样的话,请恕我失礼,只是我还是想向您表达我的心意,我知道您知道,所以才如此困扰,如今,也不需要什么顾虑,克洛维普罗丁大人,我,碧斯蒂婢发自内心爱着您,这份爱是主仆的爱,是师生的爱,最重要的是纯粹的男女之爱,我爱您,克洛维普罗丁大人,今后还会一直爱着您,我想要告诉您,希望您不会笑话我,当然您不会的,最后,爱您的碧斯蒂婢。
我时常会想自己会用多久的时间才能忘记这封来自曾经最亲密的人的信件,我将它夹在日记本的中间,放置在书柜第二栏左起第一本的位置,随便挑选的地方,随便的回应,想不出有什么对我而言有特殊意义的藏宝点,最终也因为各种公务作罢。
连存在都被毁灭掉,如今我只能将那封信做一份手抄副本,用以怀念那个到最后一刻才离开的女佣人,后来碰巧被妈妈看到,本以为会被问为什么要写这封信时,妈妈的反应让我十分震惊。
“这个文字,是开赛尔?亲爱的,你还会写这种文字吗?”
这也是我为什么会连续几天,都会刨除杂念,翻看最基础的识字读本。这个世界并不是通过手抄转播名著学典,实在难以想象,每一本书的样式都整齐划一,没有因为个人的失误而染上点点疤痕,不会有复杂的镌字风格,相同的字母完全一致,哪怕最资深的抄写员也做不到。
“因为每这里的本书是出自印刷机手笔,小薇多加。”
“印唰吉,那是什么?”
“是印刷机,是可以在种文字规格的前提下,完整复制一模一样读本的机器。”
先不说机器是什么,完全想象不到这种便利的东西真容。总之,当务之急还是掌握新的文字。
询问莫可恩太太关于这方面的学习内容时,她还有些惊奇,我只能借口失忆搪塞过去,姑且是有了开始学习这个世界文字的机会。顺带还有关于开赛尔文字的情况,得到的解释是现如今的文字的古语法表达,这也能解释为什么按照原先的读法说话,却能够表达完整含义的问题。
但是莫可恩太太并不知道“罗马”,也不知道“希腊”,让人费解,明明如此熟悉的文字摆在眼前,甚至还在抱有它的语调。而且莫可恩太太还说明了古语法的存在,似乎如今的大陆,这种文字已经完全被革新化,很难再找到传承人。
妈妈在看过我复写的信件后,就马上认清这种文字,还有蛋糕房的招牌。虽然有猜想过,妈妈,薇多加的母亲,难道是贵族出身,但是这个世界也有为平民提供教育的例子,比如莫可恩家的私塾,很难判断,唯一能确定的只有妈妈的学识超过一般民众。
“亲爱的,早餐时间到了。”
“好的,妈妈,马上去。”
好歹是有前世知识的铺垫,学习的内容主要是稍作变化的现代文字,有必要的话,还可以求助莫可恩太太和妈妈,这么看来,不出意料的话,月末就能达成目标。
“在想什么呢?薇多加。”
“没什么,爸爸,只是在想能不能宽恕这根青花菜。”
“挑食可不好哦,亲爱的。”
本想在妈妈没有在场的情况下赶快让这根始终待在餐盘里的绿色恶魔消失掉,计划还没开始第一步就因为从厨房传来的声音而夭折。唯独无法应付的蔬菜,在前世,据说威尼斯人特别喜欢食用,虽说只是配菜,也许搭配酱汁可能会好点。
只能硬生吃下。
“真乖,宝贝,不剩饭可是美德,好了,把碗交给爸爸就好。”
“需要帮忙吗?洗碗什么的。”
“不用,去问问妈妈需不需要吧。”
其实不需要力气的杂货也可以让我帮忙的,这么说过,爸爸也只会说会弄脏我的手,始终不让我动手,妈妈也只会安排我去打扫一些不需要费力的边边角角。
“妈妈,有需要帮忙的吗?”
撩开厨房和餐厅之间的隔布,妈妈正忙着整理材料。
“好像没有亲爱的。”
“真的没有吗?”
想着那么就继续学习日常,我准备返回房间。
“啊,瞧瞧我的记性,想起来了,等一下,亲爱的。”妈妈想起什么似得,停下手上的活计,转身在橱柜里翻找,“就是这个。”
“玻璃瓶?”
“帮我个忙,亲爱的,扶住玻璃瓶,对,就这样。”然后是水池旁边的储藏箱,用干净的粗布保护起来的那个,“马尔斯家的父亲拜托过你爸爸帮忙买点鲜牛奶,好像他总会错过贩奶的人。”
通过舀勺,白色一点点填充玻璃瓶的内在,能闻到淡淡的奶香。
“所以是要让我帮忙送过去吗?啊,洒在桌上了。”
最近好像总会找我为马尔斯一家带东西,虽然不是很累,两家的关系很好,我也就没有问出口。马尔斯家只有父亲加上一对兄弟三人,父亲名叫特姆鲁,大儿子叫卡尔西,小儿子叫威尔特纳,马尔斯夫人在他们尚小时就因为顽疾病逝,为了生计,特鲁姆先生经常外出,所以两个孩子经常托给邻居或熟人照顾。
上次那位在怀特莱特古木下见面就拥抱的少年,就是马尔斯的大儿子,卡尔西,在那之后,因为这个,卡尔西被特鲁姆先生狠狠教训一顿,他本人在听闻薇多加从死症中苏醒伴随失忆后,也表现出难以接受的表情,并为他草率的行动道歉。
其实没有什么好道歉的,我也没有过多在意。
“那么,准备好了,提好篮子,别让自己摔跤。”
“好的,妈妈,那我去去就回。”
清晨的怀特莱特并不会太冷,地靠集市的缘故,你走出家门也不会觉得门口冷清,街坊邻居有的叫不出名字,面熟的保持微笑打上招呼,怀里被塞上一两颗苹果都不奇怪,生疏的,也不忘记点头示意,哪怕对于仅仅有过几天回忆的我,也觉得怀特莱特从来不缺少人情味。
“早安,太太。”
“你好啊,孩子。”
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踏上这条路线,但去往马尔斯家的路上有许多有趣的店面,总能让我心痒,比如水果店里贩售的我叫不出名字的亮红色果实,从来没见过,真想尝一尝。还有我叫不出名字的店铺,那也就是好奇的另一说了。
“到了。”
徒步不需要几分功夫,很快就能达到目的地,普通的二层砖瓦房,如果不是门的样式和门口用于示意的木板,恐怕找不清楚。
“敲门吧。”
一般来说,很快特鲁姆先生就会应答开门,只需要耐心等待。
只是这一次时间好像有些长。
再一次敲门,依然没有人应答,但是听到了里面有所响动。
“特鲁姆先生?我是薇多加·珂费,在吗?”
即使我大声招呼,也没有人应答。难道是我刚刚听错了,马尔斯一家出门了吗?真不凑巧,虽然如此,但想着可能马上就会回来也说不定。
“稍微,等一下吧。”
把篮子放在门口,因为没有人在街上穿梭,能尽情舒展身体,坐在桌前的时间太多,让背有些酸。
只是活动因为身后马尔斯一家的门被打开而告终。
“诶?开了……”
原来不是错觉。
开门的主人,从门后渐渐显露出身子,打断我的思考,那是我没见过的孩子,年纪比我更小,看上去是我都能抱起的程度,脸上在看见我时有一丝惊讶。这应该是马尔斯一家的小儿子威尔特纳,也不会是别人了。
总之先打招呼,告诉他自己不是坏人,不然被当成欺负小孩子就不好了。
“那个,是威尔特纳吗?我是……”
“薇多加姐姐!”
威尔特纳大喊一声,抱住我的裙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