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打扰了……”
伊莎莉娜探入屋内的瞬间,便被眼睛的景象吸引。
金与白相互交织的树干被精心打磨,巨大的显示器嵌入其中。勾勒金色纹路,柔软的酒红色地毯铺在中央。从地面拔地而起的木质沙散发着淡淡的香气。镂空的天花板吊着像花一样绽开的吊灯。像丝带般垂下的几盆绿箩悬挂在空中,墙壁上还挂着一些散发幽香的浅紫色花朵,角落里竖起几根竹竿的大叶子绿植应该是黄昏岛本岛的长竹。懒人冰箱和自制饮水机也在正常运作。在屋内一隅有洗手间和不知作何使用,狭窄且无限向上延伸的凹墙。
怎么做才能把树改造成这样,倒不如说这真的是树吗?就像是设计成偷闲玩乐的树型秘密基地。
在这里待久了人一定会变得相当颓废。
“啾。”
毛球熟练地落在窗台上,沐浴着温暖的阳光。
原来这里有窗户,站在外面时竟没有察觉,这也是迷彩装置的功劳。
玄关鞋柜上还放有拖鞋,伊莎莉娜的视线移到自己脏的不能再脏的长筒靴上。
唉。
心情再次跌入谷底。
“啊——”
和拘谨的伊莎莉娜不同,约格大大咧咧地躺在沙发上,酥麻柔软的声音回荡在屋内。
客,客人的礼仪哪里去了!
虽然是天一把你放在沙发上的,也请稍微克制一下!
有没有生气,有没有生气……
伊莎莉娜偷偷地移动目光试图捕捉天一的身影。
“伊莎莉娜。”
“啊,是!”
被喊道名字的一瞬间像是被闪电击中一阵痉挛。
“......有什么事吗?”
小声询问。
“......”
天一挠着头发,有一瞬露出迷茫,转眼间恢复镇定望向伊莎莉娜。
“屋子有一点小,随便找个地方坐吧。”
“没错,随便一点。”
“是......”
伊莎莉娜把约格的话当做苍蝇的嗡鸣,机械般地挪动脚步在约格旁边的沙发上坐下。
“!”
接触软垫的一瞬间,臀部仿佛陷入柔软蓬松的棉花糖,伊莎莉娜赶忙捂住嘴,差点不争气的冒出娇喘声。
将挎包放在脚下,伊莎莉娜的目光继续游走在屋内。
“一个人住有点大呢。”
约格同样扫遍屋内每个角落,以一个伤员来说精神过头了。
‘树懒’在设计之初就并非独居设计,天一也只不过是暂时获得使用权。
“伊左他们离开多久了?差不多有三年了吧。”
“……嗯”
“最近有联系吗,他们一定跟你说了不少外面的事吧,真叫人羡慕。”
“那个啊......”
原来已经过去这么长时间了。
天一暗自感叹又独自陷入苦恼,自伊左离开后二人之间从未有过联系。
“好怀念以前并肩作战的日子。伊左他不仅长的帅气,头脑也相当聪明,在电子设备方面有令人望尘莫及的造诣。帮了我们不少忙,就像是英雄一样的存在。”
过往的回忆浮现在眼前,约格露出崇拜的目光,滔滔不绝地说着。
“……”
虽然把约格带到这里已经能预想到会有诸如此类的问题,还是忍不住期望他能别提起这件事,抱有侥幸心理真是抱歉。
为了掩盖怯弱的真相,天一走向放置在角落的自制过滤饮水机。
“莉莉有见过吗?”
“诶!我……”
一直灌输“我是空气,我是空气”咒语的伊莎莉娜膛目结舌,似乎没想到话题被抛到自己这边。
“……大概……”
“我记得伊左几乎没怎么来过村子,还有那个大小姐也是。为了村子的安宁没日没夜到处奔波,虽然不想承认,那时的我连个女孩子也比不上,误认为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动起手来竟然比野兽还用凶猛。措辞似乎不太恰当啊......你说呢?莉莉。”
“没,没……”
“没关系,反正约格你只有生命力顽强这一个优点。”
“喂喂,光论徒手格斗我可是很能打的哦。奈何当今世上处处是挂壁,普通人不好混喽。”约格闭上双眼,为世道不公怨声载道。
没有人愿意回应约格,他又自顾自地聊了起来。
“我也好想去旅游一番……克洛琳德大陆。莉莉也想去吧,两个人做个伴也好。”
泛滥的快要溢出的憧憬和幻想,即使站在一旁也仿佛会被约格热情的风暴撕个粉碎。
“啊!那个......”
“首都天城也必须要去一次,好歹是艾洛法的象征。”
约格炮如连珠似地发言完全盖过了伊莎莉娜的麻雀细语。
既然不需要回答,请不要叫我的名字!
伊莎莉娜难得因为没办法好好讲话而生气地嘟起了嘴。
“你为什么不跟着耶格纳去艾洛法?简单拜托一下就会答应你吧。”
幸好玻璃杯平常有勤洗,关键时候终于派上用场。天一按照自己的习惯任由滚烫的热水注满水杯。
“我怎么会抛下黄昏村的大家独自去享受。我是那种人吗?”
“嗯?”
“怎么了?”约格诧异地望向天一。
“不是叫多民村吗?”
“多民村是什么?我没有听说过。”
刹以为天一一定会吐槽约格就是那种人。
“......一始村......现在叫一始村。”
在二人面面相觑时,伊莎莉娜终于挤入二人的话题,报了方才一箭之仇,内心洋溢着小小的骄傲。
然而下一瞬间。
天一和约格不约而同地望向伊莎莉娜,被两人惊异地目光注视,伊莎莉娜如同被吓坏的雏鸟,不知所措。
那眼神仿佛催促赶紧说下去。
“……黄,黄昏村是从岛名联想的名字。多民村……因为村子有来自不同地方的人们......”
“一始村的话......象征着起始之源,一切开始的地方......”
“村子的名字是轻而易举就可以更改的东西?凯瑞斯随性过头了。”
天一拿起接好的两杯水,其中一杯放在靠近约格的茶几上,另一杯递向伊莎莉娜。
“嘛,不是不可以理解,名字什么的一点都不重要反正没人记得。”
“这么说也没错,毫无意义。”
唯独在奇怪的地方,两人达成共识。
谈话间,左手轻薄的重量没有丝毫变化。
天一朝伊莎莉娜的方向望去,只见她扭扭捏捏,不知所以。
“来一点冰块儿?”
话音未落,天一托在半空的手掌中不自然地冒出晶莹剔透的方形冰块儿,明明堆满了掌心仍不停向外涌出,坠落在地上。
“不要,有点恶心,像是体内排出的汗液。”
“揍你哦。”
寒冷的空气仿佛凝结了时间与空间,不论天一和约格拌嘴的声音多么吵闹,心脏跳动的声音依旧格外响亮。
这种事应该怎么做才好。
从未想过会和天一接触到这种地步。伊莎莉娜咽下一口唾沫,缓缓伸出发颤的手。
缓慢悠长。
伸出一半已经耗去了大部分力气。办不到,放弃吧,抽回手的瞬间,冰爽的触感袭来——杯子被塞进伊莎莉娜手中。
“你们在这里等一下,我去拿医疗箱。”
伊莎莉娜呆呆地看着天一走进洗手间的背影。
“好好放松一下,这种机会可不多哦。”
“是......”
轻浮地声线根本起不到激励人心的效果。仿佛告诫自己不用在意一般,伊莎莉娜小抿一口热水,稍微有点烫,但胃里暖暖的很舒服。
……
储物间,不对,卫生间内除必备家具以外靠墙角的位置堆满了大大小小的储物箱,里面装有衣服和一些多余的生活用品,从积满灰尘的盖子来看恐怕有一段时间没有打开过。
屋内没有充足的阳光,略显昏暗,但那蓝色的双眸没有受到影响,依然明澈。
记得医疗箱放在某个储物箱内,望着眼前大小不一的箱子,天一一时不知从何找起。
虚无缥缈的记忆仍唤起旧时的一粒沙尘。凭借感觉,天一向右侧最大的储物箱走去。
没有多想便揭开盖子,导致灰尘弥漫在空中。
里面是一台坏掉的小型发电机和几圈电线。
“你最近有做过令人极度讨厌,会被记恨一辈子的蠢事吗?”
内心响起如小恶魔般猝不及防的质问。
“什么?”
“作为第一次接待客人来说有些不成熟呢。”
不知调侃还是质问,米拉的嘴角带着一丝坏笑。
天一瞬间呆住了。
“电视,水果!”
“没必要,而且太迟了啦!”
“先让他们独自待会儿比较好。”
幸亏及时制止住天一,不然怯弱的伊莎莉娜看到如离弦之箭奔出的天一肯定会晕过去。
麻烦的家伙有约格一个人就够了。
托冰之契约的服,情绪以异常的速度冷静下来。
天一轻吁一口气,合上储物盖,将目光放在另一边同样比例的箱子上。
“真亏那个小丫头能坚持干到现在,许晟也变了不少嘛。”
“伊莎莉娜想尽自己所能帮助大家,大概这份心有改变他人的力量。”
“美好的幻想。可惜现实不如幻想的那般美好,敌人也不会蠢到怜香惜玉。”
米色的被褥和枕头,还有一组被褥套装压在下面。
这个也不是。
天一遗憾地合上盖子。
“希望她有做好相应的觉悟,不然很会辛苦,更有可能成为累赘,牵连其他人。虽然现在就很不容易,拖了某人的服。”
看上去畏首畏尾,不成气候。
但是——
伊莎莉娜的制服非常贴身且时尚,裁缝一定参照过不少时装杂志,在保证方便运动的大前提下让手中的针线最大程度衬托出伊莎莉娜的可爱。
只有主角或秒天秒地的开挂角色才会拥有的不同于他人的特殊待遇。
倒不如说,都做到了这种地步为何还要允许她上前线,去做危险的事?
米拉无法理解这愚蠢的行为。
花瓶就该有花瓶的样子。
恰好,天一打开的下一个箱子正放置着一叠衣服。
崭新的黑色西装和酒红色领带,看上去价格不菲,大小尺寸和天一正好合适。旁边的衣服则形成强烈反差——浅蓝色和白色相间的礼服千疮百孔,脏乱不堪。
往昔记忆如泉涌,天一微微眯起的双眸寄宿着千万思绪。
曾几何时自己并非孤身一人。
五年前,曾发生过宛如末日一般的预兆——阴翳的天空被深不可测的沟壑一分为二,大海被污浊的混沌侵蚀引起惊涛骇浪,从看不见天际的彼端不断传来撕心裂肺的呐喊,时而张狂,时而哀伤。
不知哪里传来的谣言,声称这是神的震怒,并要求人为神献上贡品,搞得人心惶惶。
天一依稀记得那时自己被锁在家里,并不了解外面的动荡。
这场异变和谣言随着时间的冲刷,终于在一周以后得以平息。
海潮褪去,沙滩上无数鱼类的尸体编制成地狱般的景色。一艘客轮也被卷入其中。
就在那里,足够荒诞的地方,少年和少女来到了这座岛上。
还有气息的游客被安置在村里,不幸逝去的人们被安葬在花开的地方。
当时的村子不仅粮食短缺,还必须面对海盗的侵扰,不幸的游客躲过天灾却死于人类的恶意。
面对窘境,自告奋勇站出来的便是被神爱戴的少年和少女。
拖了他们的福,村子的条件得到改善,抵御能力也得到加强,宛如真的是被神派来救助村子的使者。受到村子里男女老少的崇拜。
时光荏苒,白驹过隙,少年和少女已经离开,一切又回到最初的模样。
“眨眼间过去三年了啊。”米拉感叹道。
天一无法回答,无法言喻的感情堵在胸口。
兀以为不会再被过去纠缠,如今却因为一点点往事陷入沉寂。
“离开这么久也不知道联系一下,无情的家伙。”
言语中感受不到一丝恨意,轻快的语调如万里晴空般明亮,米拉仅是单纯的强调这一事实。
“......”
挤不出半点声音,天一没有办法像米拉那般坚强。
空气陷入沉寂。
“你觉得怎么样?”
“什么?”
天一还没有明白怎么回事便脱口而出,一脸愕然。
“大小尺寸刚好合适,现在的你穿上西装一定很帅气。”
“不太好吧?感觉不太吉利。”
“为什么?又不是丧服。”
“等适宜的时机再穿也不迟。”
“诶,你要穿吗?”
天真稚嫩般的质疑声在心中响起,搞不明白米拉是认真的,还是在演戏。
“不是你让我穿的吗?”
“我没有这样说,只是单纯的认为你穿上很好看而已。”米拉继续补充道,“不过从性格考虑,你穿上西服也不会成熟到哪里去。”
“这是在挖苦我吗......”
“实事求是而已。”
“哈......”
呼出的气体仿佛含着可可苦涩的味道。
再旁边的箱子里装着七零八落的化妆品,天一仅仅扫过一眼便迅速盖上盖子,隐约听到“噗”地笑声。
当初不小心打碎了杨梓歆的化妆品,被好一顿教训。真是惊喜,开箱开出了噩梦般的回忆。
之后又连开了好几个箱子,生活用品、壁画、机械材料、竟是些怀有记忆的东西。
“运气太差了,怎么开了这么多还没有找到,你是故意的吗?故意让我看一些无聊的东西。这种东西丢掉就好了。”
米拉皱起眉头,感到烦躁。
“它们是宝贵的回忆。”
“回忆?没有创造未来的可能性,不管是何物都已经失去了它自己的价值。被过去束缚的家伙绝对会有走向腐朽的那一天,不论是物品还是记忆。同胞,友情,也不过是维系利益的纽带,自始至终能信任的人只有自己。”
天一愣住了,视线停滞,偶尔会有金色的砂砾从眼前漂浮而过。
“......不是很明白。”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明明是个娇柔稚嫩的萝莉,却摆出大人的架子。
终于,在仅剩最后两个箱子,最后的二选一中发现铝合金材质的医疗箱。
放置的医疗箱有轻微的倾斜,个头比一般医疗箱还要大。
“不错嘛,女神最后的眷顾。”
将其取出后,闪烁着星星点点如同璀璨星空的发卡引起天一注意。
精致雕琢的雪花旁围绕着几朵小巧的雪花,上面镶嵌的玻璃钻石点亮了黑暗,长短不一的冰蓝色丝带安详地躺在底部。
因为有它压在下面医疗箱才会倾斜。
“这是......”
右手伸进储物箱将它小心翼翼地捧在手里。
米拉说的没错。
纵使如何怀念过去,利用冠冕堂皇的借口逃避,也无法掩盖孤身一人的事实。
咣当!
客厅传来的巨大响声一口气将天一拉回现实。
“约格终于放纵起来了。好了,你打算怎么发挥‘热情好客’的主人翁精神呢,我拭目以待哦。”
米拉怀着一丝恶意打趣道,浮现马上有好戏看了的期待的目光。
“哈......”
作为待客的一方原来是如此操劳的事,关于这一事实已经牢牢铭刻在天一记忆里。
将雪花发卡收进裤子口袋,天一提起医疗箱大步走向客厅。
有一点轻浮又很吵闹,一想到自己以后的生活要被麻烦的家伙一直叨扰下去。不知为何,嘴角竟扬起一丝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