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几辆辆马车吱吖吖地行在青石板路上,马夫吆喝着抽鞭子。细雨滴答着打在石板路上,如同风铃声响。
“小姐,青石镇要到了,”前边的马车上下来一人,大概中年模样,一身华服,谦恭着来到最后一辆马车旁,低声向里边的人话道,“还请您提下精神。”
“知道了,曹管事,这一路多倚仗你了,回去我和爹爹说说,少不了你的好处。”里边马车传来恬静温和的声音,让路人不由得浮想联翩。
“小姐哪的话,能在安陵家做个管事,已经是天大的福分了。”曹管事微微作揖,受宠若惊道。
安陵家乃是中原十大天师名族之一,可谓是名门望族。这安陵家的小姐,怕也是个不好惹的主。路人们都这么想着,也不敢去触霉头,便低头加快脚步。一时间那马车队成了一柄尖刀,割开了如流水般的人流逆行而上。
忽然一阵清风拂起马车车帘子,露出车里人的洁白皓腕,那上边赫然是两道极细的紫色火纹。
这天师分九品,一品九阶,以火纹分辨。火纹一共九枚,一枚一品。绕腕成莲花状。修为越高,颜色越淡,九阶天师,莲色清白趋于无色,意为不食人间色空。
天师种类繁多,细末分支以难考查,不过大致分为剑、体、符、御、四种。
剑,即是剑修,以剑入道,以剑毙敌,修行到最高深时,以念御剑,转瞬间毙敌千里之外。
体,即是体修,以体为纲,锤炼骨肉,千锤百煅之后,万法不侵,无惧妖魔。
符,即是符修,将法力铭刻入符,修炼到最高时,以天地为符纸,镇杀百妖。
御,即是御修,御妖杀妖,一人可当千军万马。修炼到最高时,心念间发动妖兽狂潮,踏平面前不平之处。
“曹管事,那青石镇,确是有大妖么?”马车里的女子突然问道。
“回小姐的话,那大妖早已作祟多日,听闻有散人天师不自量力前去收服,却是没了音信。”曹管事答道。
“散人天师?什么修为?”女子皱眉,问道。
“区区一品罢了,这一品天师,和狗没什么区别,遍地走的。”曹管事摆摆手,手腕上赫然显着三枚火纹。
若是仔细查看这伙人,就会发现,就连那赶车的马夫,都是一品天师。
“我记得,这次出来,是给我找一只本命妖兽的,爹爹听说这青石镇有妖崇,便叫我来看看合不合适,”女子说道,“看起来我们像是没有白来一趟。”
“小姐天赋异禀,区区二八年华便已离三品天师只有一步之遥,若是收了这只孽畜,小姐修为必定大涨,”曹管事抱拳道,“老奴先在此报喜了。”
“还不一定呢,那只孽畜要是不强,也只是白费力气罢了,”女子微微一笑,便把话盖了过去,“我们御修没了强大的妖兽,可什么都不是。”
几句话间,便来到了镇上。这个时间,酒肆茶馆好不热闹,说书唱戏样样齐全。像是太平日子一般。
都让人疑惑这里到底有没有妖祟。
“小姐,这小地方,没什么好的,就随便住下,行么?”马车行到一家客栈面前,曹管事微微作揖,问道。
“此次出行,衣食住行全由你来管,你决定就是了。”那小姐下了车,刹那间的芳华,惊呆了所有路人。
御修天生相貌不凡,那妖兽也是看脸的。好看的皮囊它们喜欢亲近,这御妖的术法也比较容易成功。算是御修的一个特质。
那小姐一副白面像,樱唇杏眼,玉鼻琼面,伶牙玉齿,不显妖媚。典型的大家闺秀,气质极佳。
“小二!住店!”曹管事招招手,喝道。
“来嘞!客官!”那小二谄笑着上来问道,“客官几位?”
“约摸十多位,有房间么?”
“有,有的,客官是否先吃顿饭,我们好给您多扑棱几间出来。”小二一边领他们进屋,一边问道。
“小姐,你看……”曹管事看向小姐,小姐眼一瞪,曹管事便知道自己犯错了。怎么能让一个大小姐自己说要吃东西呢?不合礼数。
“端上来吧,我们人多,你也备多些,那马给我喂咯。”曹管事吩咐完,便拉着小姐随意找了个桌坐下。
“好嘞客官,您稍等啊,”那小二唱喏完,便向身后没好气地招呼了一声:“你!去牵马喂咯!”
在小二身后被他吼的那个少年,满脸的油污,模样看不清。身板瘦小,一看就是病秧子。这种人怎么牵得马喂得马?大小姐看着那个少年,不由得有些疑惑,就多看了两眼。
“小姐,怎么了?”曹管事感觉出了小姐的异常,“那个小子有什么不对吗?”
“没什么,见他可怜罢了。”大小姐摇头说道。
“唉,这寻常百姓家,可怜的可不止他一个,”曹管事提醒道,“小姐是家里优秀的传人,何必浪费时间在这普通人身上。”
“我不过叹他怜他两句,什么叫浪费时间,”小姐脸色猛地变冷,“难道我便叹不得怜不得?这是什么道理。”
“是小的鲁莽了,小姐莫要见怪。”曹管事立马行礼致歉。
“忠言逆耳,我不计较,”小姐哼道,“下次我不想再听到类似的话语了。”
“小姐海量。”
吃了饭,夜深了,唱戏说书渐渐收摊,家家户户闭门关窗,这热热闹闹的青石镇,雯时间变得安静起来。
小姐独自坐于房中,盘腿修炼。淡白色的法力从她身侧冉冉溢出,又收回天灵盖里,便是外循环了一周天。
天师法力修炼,是以天地灵气为基础,化作本源法力存于丹田。现行的修行法门,多半是海纳百川之术。把天地灵气吸了,过滤杂质,留下精纯的法力。
小姐修炼了一会儿,自觉已经有些瓶颈。便下床起身,打开了窗户,打算透透气。
她现在已经是二品九阶天师了,就算是以嗑药著名的御修内,她的修为也是年轻一代里的佼佼者。有的人,就算从娘胎里开始修炼,也不过一品天师,进到二品便再无提升了。特别是剑修体修,没有战斗感悟,连那一品天师的坎都过不去。
而符修御修,即使磕着药进了二阶,也是一辈子就是这个水平。而且因为根基不稳,战斗力似乎还很难比得上一品的剑修体修。
但是,对于天才来说,三品,不过是天师之路的开端罢了。
“再有两个月,南北大比就要开幕了,我安陵韵,必然要拿一个头衔回来!”小姐心里想着,拳头不自觉地握紧了。
她无意间扫了一眼下边的马厩,只听那轻微的喘气声和水桶撞在地上的声音。一个少年,气喘吁吁的,坐在地上,满满的水桶静静地立在地上,一旁正是要倒水的马厩。马儿在悠闲地吃着夜草。
又是他。安陵韵皱了皱眉,那小身子骨能做什么?这家店也是的,怎么老是把这种重活给他做?
少年在地上休息了一会儿,起身把水倒在了食槽里。然后晃悠悠地提着桶走了。
水已经喂了,他还要提什么?安陵韵有些想不通。
女孩子这个年纪大多都是这样的,见着柔弱的小动物就保护欲泛滥。不过安陵韵是修炼之人,这情绪她控制得住。
她也就感慨感慨,并没想过要真的去帮他。谁会对蚂蚁那么心好呢?
普通人对于修行者来说,可不就是蚂蚁么?
安陵韵看了一会夜色,觉得了然无趣。便准备关窗休息了,谁知,在那几里之外,竟是传来了极其浓郁的妖气!
“刚来就送上门!很好!就让本小姐来会会你!”安陵韵显得有些兴奋,能不兴奋吗?如果这只妖兽够强大,使她的修为一步踏入三品天师,那么南北大比之上,必然有她安陵韵的一席之地啊!
安陵韵说干就干,踏出窗外,便向妖气散发之处化作残影疾驰而去。
青石镇,溪边。
“残阳如血映江红,渔歌唱晚起悲风;”少年一边唱着歌谣,一边在溪水旁洗着身子。
月华落地,映在他的脸上。那藏在油污里的脸被洗净之后,竟然是如此清秀。
“白发鱼礁江渚上,一场霜来一江秋。”
少年唱着不知何处的歌谣,浑然不觉身后慢慢地显出一双眼睛。
那是一条巨蛇,通体雪白。眼眸鲜红,悄无声息地绕在少年身后。
少年浑然不知,依旧哼着他那不知名的歌谣。
白蛇见状,觉得是个大好时机。血盆大口突然张开,便要把少年整个人给吞入腹中!
“孽畜!休得猖狂!”只听一声娇嗔,几道白雷从树林里鱼贯而出。直击白蛇头部。白蛇痛喝一声,竟是已经可以口吐人言!
“哪儿来的小娃娃!敢打扰本尊进食!”白蛇怒吼着,一团白雾飘起,竟是化作了一名白衣男子,媚眼间的妖媚令人胆寒。
“孽畜!吾乃西天门安陵家长女,安陵韵!若你速降与我,便少受些皮肉之苦!”那声音可不就是及时赶到的安陵韵么?
少年回头望去,安陵韵手里捏着三张雷符。均是已然化得焦黑。
相必那几道雷便是这雷符的作用吧?只是声音虽然响亮,却威力不大。至多擦破了那白蛇的皮罢了。
“西天门安陵家?御妖使啊,”那白蛇啧啧称奇道,“一个黄毛丫头,不过区区二品九阶,也敢来找死!”
安陵韵不搭话,自腰里又抽出三张雷符,一副安然自若的样子。
“看起来你是个不错的妖兽,”她缓缓说道,“做我的本命妖兽,你够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