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公豹使的是一对银色单刀,刀身光滑如镜,照射出熠熠银光。他大步上前,走位十分耿直,大咧咧地冲向云峼,手中银光一闪,两把单刀竖劈而下。
刀上的刚猛之风袭来,云峼岿然不动,单手拿起桌案上的笔,看似随意地向前一点,一滴墨水随着他的动作飞出。蕴含在墨水中的内力猛然爆发,如同千万柄直刺而去的剑,散发出一股锋锐之意。
那是剑意,习剑之人,日积月累,就有可能形成自己的剑意。只要有剑意在,任何在他手中的东西,都可以成为剑,甚至包括这一滴飞出去的墨汁。
墨汁撞在刀刃上,崩散开来,本来蕴藏在这一滴墨水中的剑意,瞬间化作一片,每一小滴崩散的水珠中都有着云峼的剑意。
文公豹劈下的刀距离云峼的头顶尚有两三寸的距离,但却被这股剑意所阻,仿佛遇到了一股大力似的,再也无法压下。
文公豹面露痛苦之色,兀自强撑着与云峼的剑意对拼,可他手中的刀却承受不住,刀口轰然崩裂。文公豹惨叫一声,银刀脱手飞出,身体不可遏制地倒飞出去,摔在了地上。
仅仅一招,文公豹便落了下风,他表情一滞,一口鲜血吐出,显然已受了内伤。
“这阎王刀差点就真的去见阎王了!”人群中不知是谁嬉笑了一声,大家伙都笑了起来。
文公豹脸色涨红,不知是内息上涌,还是羞愤所致。
然而在他倒飞而出之时,一双修长的腿越过了他的头顶,自上而下踢来。贴身的黑衣包裹着**的小腿,美妙却又带着危险的气息。
那是龚十娘的成名绝技落雁腿,这一招与豫北十二路谭腿的鞭腿有些类似,可鞭腿胜在刚猛,落雁腿则讲究无穷的变化。
云峼后撤了一步,龚十娘的落雁腿声势比文公豹的双刀要大得多,他不敢硬接。十娘的脚尖贴着云峼的鼻尖落下,带起一阵强风,掀起了蓝白相间的云剑弟子服。
穿着尖头布鞋的脚尖落在了铺着白纸的桌案上,忽而转为柔和,脚尖点下,纸张却纹丝未动,与刚踢向云峼时的声势大相径庭。
刚柔并济,是刚是柔均在一念之间,这便是落雁腿的特点。刚柔转换之间所蕴含的变化时常会让人摸不着头脑,所以在刚猛的鞭腿转化为柔和时,就代表要变招了。
果然,龚十娘以脚尖落点为重心,欺身而上,瞬间拉近了和云峼之间那一步的距离。她的左膝踢出,撞向云峼的胸口。
这一撞,无论中与不中,皆有后续变招。龚十娘可以借由鞭腿的巧劲,将左腿弹出,使这一招的威力放大数倍。
落雁腿之神妙已然体现得淋漓尽致,无论云峼是撤是挡,往哪边撤,用什么挡,都要吃下后续的鞭腿。
可是龚十娘明显低估了云峼的剑意,或者说,她应该从没有遇上过修炼出剑意的敌人。
只见一股锋锐之意由下而上刺来,直取龚十娘的膝盖,只要再递进一寸,十娘觉得自己的腿就会被切成大约指甲盖厚的肉片。用余光偷瞄了一下,十娘才发现,那散发着锋锐之意的,居然是一支墨汁尚未干的笔。
十娘告诉自己,那只不过是一支笔而已,就算再锋利,又能将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样?可潜意识里,她却觉得不能再递进,甚至要放弃后续所有变招马上后撤,不然自己的腿很可能就保不住了。这样危险的意识甚至让她出了一身冷汗,这是她多年来与人切磋的经验所积累下来的直觉。
十娘不再犹豫,落在桌案上的脚尖猛然发力,强行扭转了身体的去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后退。
可那锋锐之意却并未消散,反而化作三道,向她追了过来。十娘定睛一看,才发现追过来的是三滴漆黑的墨汁,圆滚滚,好似并无任何杀伤力。可直觉却让十娘汗毛倒竖,就连内力倒灌,以落雁腿中的柔式硬接下都不敢。
她调整了一口内息,千钧一发之际侧过身体,顺着墨汁飞来的方向扭转,险而又险地躲了过去。可那墨汁仍旧刮蹭到了她遮住面容的黑纱与斗笠,如同切面条一般,黑纱碎成条状,斗笠也分成了两半。
飞远的墨汁上,剑意忽而消散,再无任何杀伤力,落入人群消失不见。
龚十娘落地,喘了一大口气,若非撤的及时,她恐怕连小命都要交代了。然而遮面之物已去,十娘的真实面容也暴露了出来。
她脸上未施粉黛,眉宇间有些英气,可柔顺的下颌与小巧的鼻却给人一种温柔之感。她的眼神中有些许朦胧,让人摸不透情绪,但能看得出,其中蕴含着一些惊慌和迷茫。
七年前我随向问天到中原武林时,龚十娘的名声就已经传开了,现在恐怕已经年近三十。可这张脸上,无论是那白皙的皮肤,还是那灵动的眼眉,都看不出她已有这般年纪。
有诗云:
垂柳堤岸临湘水,秋波明灭浪涛随。
面无粉饰云髻乱,尚可屈尊比洛妃。
若是现在的龚十娘风采已经不及当年的话,简直难以想象当年的龚十娘倾国倾城到何种地步。
龚十娘露出面容的时候,周围都安静了下来,将近有一刻钟没人说一句话,甚至都没人敢大声喘气,生怕惊扰了这副传说中可比洛妃的面容。
就连云峼都愣住了,盯着龚十娘看了良久,他才反应过来此举不妥,收回了目光看向别处。
“承让了。”云峼倒转笔尖,抱拳向着龚十娘一拱手,眼睛还是不敢看十娘。
龚十娘双手抱拳,回了一礼,“不愧是出云一剑,十娘自愧不如。”
不过,十娘提到“出云一剑”这个称号的时候,云峼眼神一滞,脸色有些发白,看起来似乎不太喜欢这个称呼。
龚十娘没有注意到云峼这细小的变化,抱拳回礼之后,便转过身,施展轻功踏过人群离去了。既然败在云剑宗大师兄手下,在加之他们之前出言不逊,这云剑弟子肯定是当不成,还不如就此离去。
只不过,离去与挤进来不同,没人会嫉妒与阻截,倒是可以大大方方地走。
文公豹看了云峼一眼,从地上爬起来,也挤进人群里消失了。这个发生在云剑宗弟子选拔报名时的小插曲,算是落下了帷幕。
不过,云峼不好意思看,我可没有那么害羞,至始至终眼睛都盯在龚十娘的身上。越看我越觉得,当年向问天带着我到中原时,是不是故意从荆州走的,其目的可能就是为了龚十娘。
毕竟,当年第一个找上的门派是血刀门,可血刀门在北方的锦州,离荆州有着十万八千里呢。至于向问天为什么不直接从湘西走,可能是他觉得绕那么远的路,有些拉不下来脸皮来。
我为自己觉得向问天也有要脸的时候感到一阵恶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