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账房领了那三两银子,被负责这座院子的云剑弟子带到了自己的房间,一切安顿好之后,一推门,便看见钟书离又在卖自己的书。
“兄弟,你看,这全部都是历年真题,附上最完美的答案,十文钱绝对超值啊!”钟书离手拿黑色小册子,向一个身材矮小的江湖人推销着。
这家伙想占据账房作为推销地点的想法没有实现,只好游走在院楼的廊下,见到一个人便拿出自己的书夸一番。
那被他推销的江湖人生得白净至极,两月弯弯柳叶眉,一只瑶鼻衬樱唇,活生生一副女人的面孔。若非他束着发带,真的要被人认成女人了。
“不,我……我不要。”钟书离近前,这生着女相的江湖人显得十分慌乱,连连后退,宛如受惊的兔子。
不但长得像女人,就连行为举止都和女人一般阴柔,这家伙该不会是从小就被家里人当做女孩子来养的吧。
我走上前去,轻轻拍了拍钟书离的后背。
“书离兄,真巧啊!”我说道,轻轻抱了抱拳。
钟书离回头,一看是我,先是愣了一下,接着便笑了起来:“啊哈哈,是兄弟你啊,怎么样,我那本书还受用吗?”
“受用,受用得很!”
当然受用了,为我挡了那么多的暗器,只是最后牺牲的样子不太好看,都碎成一堆破纸了。
“既然受用就好,兄弟你可要替我多多宣传啊。对了,还未请教兄弟尊姓大名,师从何处啊?”
“哦,在下秦非武,师父已逝,不提也罢。我不过是常在山野中练些野功夫,比不得书离兄师出名门。”我只不过早年跟着向问天游历过一段时间,江湖上根本没人知道我的姓名,就算告诉对方真名也无妨。
钟书离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一瞬,继而又尴尬地笑了起来:“秦兄弟可真的是说笑了,在下哪是什么师出名门呐……”
“蝉步……”我轻声说道,钟书离脸色大变,急忙上来捂我的嘴。
所谓蝉步,乃是从夏蝉振翅中领悟出来的一种身法,身如蝉翼,随心而动,极其适合用来闪避敌人的攻击。
这门功夫是一百五十多年前,由江南钟家的老祖宗所创,现在仅有钟家弟子才会修习。当年钟家有一后辈到清书派求学,留下了一本蝉步的秘籍,我才有幸得以观之。
而钟书离在账房闪躲云崎的攻击时,所用的武功正是蝉步。那号称玲珑剑心的云崎之所以看不出来,大概是他压根就没见过这种对身体的每一部分都控制到极致的功夫吧。
蝉步虽然神奇,可若没有熟悉此功的人进行指导,空有秘籍也是练不会的。比如我,通读蝉步秘籍三个日夜,可一点皮毛都没摸到,至今也不会这门身法。
再加之钟家一向低调,家族重心从武馆逐渐转向贩茶,本来神奇到足以排进身法功夫前十位的蝉步,在江湖上也就没有什么知名度了。
“秦兄弟,噤声,噤声……没想到兄弟见识如此广博,竟然连这么名不见经传的武功都知道。”钟书离陪着笑脸,看来是不想暴露自己钟家之人的身份。
蝉步可不是什么名不见经传的武功,钟家在江南武林里闯下的基业,多半的功劳要归于蝉步。
“这么说,你承认自己是江南钟家的子弟了?”我悄声问道。
钟书离叹了一口气,笑脸转为沮丧,轻轻摇了摇头,“唉,既生在此家,这辈子便摆脱不掉了。”
这家伙因何而沮丧,我不知道,但我却知道,江南钟家以秋山菊为家徽,扔我的那只鞋上正好绣着一朵秋山菊。
“书离兄不慕豪门宅院之虚荣,在下佩服,更佩服你丢了一只鞋也能安然从几里外的城门走到这驿馆里。”
“哎呀,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就是在城门附近又买了一双鞋而已……”
“他么的,用鞋扔我的果然是你!”我扑过去掐住钟书离的脖子,恶狠狠地说道,“在下面大叫有人用轻功的也是你吧?”
钟书离被我掐得直翻白眼,一边抓住我的手腕,一边急忙说道:“秦兄弟,听……听我解释啊……”
“怎……怎么还打起来了?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啊!”矮个子也在旁边帮腔,努力想拉开我的手。
我冷哼一声,这才松开了手,怒视着钟书离,厉声说道:“说吧,你为什么要坑我?”
钟书离咳嗽了两声,缓过气来,抬眼看了一下我的脸色,这才缓缓说道:“其实不是我有意要坑你啊,只是我收了那阎王刀文公豹十两银子,他知道我略懂些调息之法,能看出他人内力修为的高低,所以要我帮他拦下实力强劲之人。可没想到,这家伙自己不争气,连报名资格都没抢到。先说好,我可不止坑你一个人啊,对所有人我都是一视同仁的!”
“这么说,后来用轻功的那些人,都是被你坑的咯?”
“当然,见你被那么多暗器袭击,还有谁敢轻易使用轻功啊?只不过我告诉他们,有你在前面顶过一波,云剑宗一定会管,不会再有人乱扔暗器了。那些傻蛋,居然全都信了,哈哈哈哈……”
“你这家伙,可真是奸诈。”我鄙视地看着钟书离,毫不客气地说道。
“我看不止是奸诈,简直就是唯利是图的小人!”矮个子轻哼一声,插嘴道。他的声音清丽,听起来就像女孩子一般,与这糙汉子占了大多数的江湖武林格格不入。
“咳……”钟书离瞬间收起笑声,对着矮个子说道,“喂,这书你到底买不买啊,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啊。”
“哼,我才不会买小人的东西!”矮个子对着钟书离翻了个白眼,转身跑到我的背后。
他比我矮一个头,额头堪堪触及我的下巴,昂着头,拉着我的袖子,眨巴着眼睛对我问道:“非武兄,非武兄,你使的那套剑法叫什么名字?看似大开大合,实则精准细腻,简直是不可多得的神妙武功啊。”
是吗?磐石剑法有这么厉害吗?我对剑法研究不深,仅限于会用而已,所以无法判断磐石剑法到底有多么厉害,不过防御一流倒是真的。
照这矮个子的问法,若换了其他人,一定认为他是在选拔之前套取别人武功的心机之人。可我本意就不是参加弟子选拔,而是想尽快淘汰之后去应征杂役,所以完全不觉得他有什么恶意。
而且,看他的眼神清澈纯良,仅仅是对剑法有极大的兴趣。此时出口询问,恐怕是好奇心作祟,根本没有想太多。
“哟哟哟,不买我的书,转身去打听别人的武功,原来你有这等不要脸的通过选拔的法子。喂,你说我是小人,但你可比我这小人心机多了。”钟书离探出头来,对着矮个子一顿数落,一边说一边咂着舌,就好像矮个子是个十恶不赦之人。
矮个子咬着嘴唇,涨得满脸通红,眼中都快憋出泪来了。
“我……我不叫喂,我叫云晚!”面对钟书离的咄咄相逼,云晚半天才反驳了这么一句话,简直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看来云晚从小就没接触过这险恶的江湖,只是被人讥讽几句便忍不住哭了,怕也是大族出生的人。
钟书离一下子愣住了,眼中有一丝慌乱。他轻声对我问道:“这……这是个男人吧?我是不是说得太过分了?”
“嗯,这是个男人没错,你说得过分了也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