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醒,醒醒!”我拍打着云晚的脸颊,想要将他叫起。
他的脸温润如玉,白皙中透着一丝丝嫣红,一眼望去让人有一种恍惚感。我定了定心神,暗道“好险”,差点被一个男人迷得神魂颠倒。
“嗯……唔……天亮了吗?”云晚伸了个懒腰,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瞄了我一眼,如同慵懒的幼猫。
只是看清楚是我之后,云晚全身一个激灵,立马醒了大半。他抓住被子一角,遮住自己的身体,默默地往角落挪去。
“秦……秦大哥,你醒得好早啊!”云晚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嘴角满是尴尬。
“不早了,太阳都晒屁股了,赶紧起床!”我伸手拉开他胸前的被子,毫不客气地说道,“江湖中人,不早起练武,尽睡懒觉怎么行?”
“哇啊!”云晚惊呼一声,想要抢回被子,但很显然他没有这么高深的修为。
拉开被子,我才发现,云晚的衣服还完完整整地穿在身上,看来昨晚他是和衣而睡的。行走江湖时有些戒心是好事,但云晚根本就不是有这等江湖经验的人,难道他是在防我?
我做了什么需要他戒备我的事情吗?没有啊!
罢了,罢了,江湖险恶,能防备着我也算好事。
“行了,快起来穿鞋!出事了,我们下楼去看看。”我催促道。
按小二之言,似乎死者是外来之人。可这里是云剑宗的驿馆,住的也都是十里挑一的报上了名的练家子,有谁有这个胆量潜入这里?
若是鸡鸣狗盗者倒还罢了,就怕此人实力高深,因为某些意外而折戟在了这火场里。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云剑宗的弟子选拔说不定会出什么乱子,乱一点不要紧,但要是影响到我进入云剑宗当杂役就不好了。
所以,这件事还是要去看上一看。
云晚刚把鞋套上,我便当先一步推开门走了出去,他一边急切地叫道“等等我”,一边提溜着鞋帮蹦蹦跳跳地跟在了我后面。
驿馆的院子里人头攒动,众人皆围在了一起,人群的中心,是十几名云剑弟子圈出的一片空地。我带着云晚在后面朝里望了望,但因为人实在太多,啥也看不着。
很快,那账房里的老先生便出现了,人群自动让开了一条道路。想想昨天,这周先生还在和钟书离打口水仗,因分赃的事情而争论呢,谁能想到这么不正经的老头居然也是个内家高手。
“经查明,云剑驿馆十号院,共有住客一千零三人,一人未少。这于火灾中丧生的人,确系外来之人,这是我们云剑宗管理不当的责任。”周先生朗声说道,环顾了一下四周,“在此,我代表云剑宗向蒙受损失的玉面书生、琉璃剑客还有血饮神剑表示歉意,并分别赔偿他们十两银子。”
玉面书生?琉璃剑客?血饮神剑?这称号怎么一个比一个自恋?虽然名头都很响亮,可除了血饮神剑之外,其他两个我一个都没听说过。
听向问天说,血饮神剑曾经和他交过手,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也是江湖上为数不多的能和他打到百招之外的人。可这人为人低调,不曾加入过任何门派,而且为人刚正,因此得罪了不少人,前不久才嗝屁了。
这里说的血饮神剑,大概是这老头的传人吧。
“周先生如此处置,再合适不过了,我玉面书生举双手赞成。”说话者是个穿着长衫,书生模样打扮的人。他手持一把折扇,站在周先生身旁,长身而立,颇有几分儒雅之风。
我定睛一看,发现此人有些眼熟,再仔细一想才惊觉,这家伙不就是昨晚救火的时候,站在檐下看戏的那人么。
玉面书生旁边,还站着一位十五六岁的少年,身材颀长。他抱着一柄长剑,长剑的剑刃上仿佛涂上了鲜血,呈现出一种异样的绯色。这少年也是昨晚檐下看戏人之一,同样是站在玉面书生的旁边。
听闻玉面书生的话,少年冷哼一声,脸上全是不以为意的表情。见他如此没有礼数,玉面书生也不恼,权当没有看见他一样。
看起来,这血饮神剑的传人,是个不好相与的小子。
小二所说的烧死的那人,此刻正躺在云剑弟子们围出来的空地上,全身焦黑,已经烧得连是男是女都看不出来了。
“大家放心,死者是个盗贼,作恶多端。他半夜溜进我的房间准备行窃,被我发现。争执中火折子掉出,点燃了床帘,才有了这场大火。”玉面书生指着这句死尸,高声说道,“未从火场中及时逃出,也算他罪有应得。”
玉面书生说得大义凛然,周围有不少人都在为他叫好,只是那抱着血饮神剑的少年又冷哼了一声。
“好,既然事情都弄清楚了,大家都请各自散去吧,后续的事情我云剑宗自会处理。至于玉面书生、琉璃剑客和血饮神剑的新住处,我也会马上安排。”周先生轻轻一挥手,立刻便有云剑弟子用草席将焦尸裹住,抬出了驿馆的院子。
没有了热闹看,这些江湖人就变得兴致缺缺,觉得无趣也便散去了一些。还有一部分留下的,则是将此当做交朋结友的契机,与周围人攀谈起来,以期望能当做弟子选拔中的助力。
“玉面书生和血饮神剑都在这里,那琉璃剑客去哪儿了?”我自言自语着,左右看了看,也没发现有谁长得像琉璃剑客的。
“秦大哥,你叫我?”一个声音在我身后响起,将我吓了一跳。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一直跟在我身后的云晚。
“你怎么一惊一乍的?”我皱了皱眉,转身看着那只到我下巴的晶雕似的脸,漂亮得不像个男人。
“我……不是你叫我的嘛……”云晚有些委屈,缩了缩脖子。
“我叫你?”我的眉头深深皱起,上下打量着云晚,“你是琉璃剑客?”
“对啊!”云晚使劲点头。
我仔细看着他这张粉雕玉琢的小脸,若他非男儿身,“琉璃”这两个字跟他还蛮配的。
“对了,秦大哥,你刚刚在想什么啊,想得那么入神?”
“没什么,只是好奇罢了。既然那窃贼有实力和玉面书生起争执,为什么又没实力从火场逃出来呢?”
“人都已经死了,想这些也没用,还不如去给他买几炷香祭拜祭拜。”云晚看了一眼云剑弟子抬着的裹在草席里的焦尸,往我身边靠了靠。
“你倒是心大。”我笑了笑,目光从焦尸转向伙计口中被点燃的三间房。
云剑驿馆共分两层,均是木质结构,极容易着火。烧掉的那三间都在二楼,中间的已经烧得什么都不剩了,两侧的也只剩下了半边。
刚结束报名便发生这样的事,看来云剑宗这次弟子选拔真的不怎么太平啊。
三日后,青云山,云剑宗。
云剑宗偏北,青云山的半腰有一处洼地,此处没有筑舍结庐,只在洼地中建了一个石制高台,高台正中心安放着一个一丈来高的大石炉,里面熔炼着山中采来的铁石。
这里是冶剑庐,是云剑宗冶炼锻钢之所,负责此处的云剑弟子均光着膀子,挽着裤腿,哪怕在逐渐凉爽的秋日也是如此。只因这石台上的冶炼炉温度太高,若非如此,不一会儿便会热到中暑。
二宗主背负着双手,来回踱步巡视,目光全部放在冶炼炉里,不时会吩咐弟子们加火。
每次开炉炼铁,都是二宗主在这里负责,也只有他最了解这冶炼之道。
“二宗主,云峰师兄回来了!”一名弟子快速地跑来,低头向二宗主报告,“冶剑庐乃冶炼重地,云峰师兄不敢进来,请您到庐外一叙!”
“哦!”二宗主面露喜色,对着冶炼炉下的弟子吩咐道,“保持温度,别让火熄了,我去去就来。”
说罢,他便大踏步地向外走去。
二宗主性格豪爽,不拘泥于小节,但做起事来却十分认真负责。以往开炉炼铁,他从来都是不敢分心的,今天却要丢下冶炼炉去见云峰师兄,实在让人疑惑。
可疑惑归疑惑,弟子们不敢懈怠,加紧干起了手上的活儿。
云峰站在冶剑庐外,望向不远处建在铸剑谷中的云剑宗,目光古井无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直到二宗主的脚步声响起,他才回转身来,抱拳一拜。
“云峰见过二宗主!”
“哎呀,你这孩子,我都说过多少次了,见到我不用拘泥于礼数。你看其他的弟子,哪有见我一面就拜我一次的?”二宗主摆摆手,忽而语气又变得急切,“怎么样?此去可有查到什么?”
“弟子走访青州,确实查到了些东西。”云峰冷着脸,没有任何表情。
二宗主知道他天生如此,面瘫惯了,没有在意,而是追问道:“查到了些什么?”
“秦非武,青州人氏,自小便生活在明月镇。他还有一个抚育他长大的师父,镇上的人都称其为‘云先生’。”云峰说道,仍旧没有任何表情。
“云先生,云先生……”二宗主轻声念叨着,语气还是一样地急切,“你有没有查到,这云先生是否真的姓云,他的名字又是什么?”
“据认识他的老人所说,这云先生确实姓云,其名为……云澈。”
“云澈!”二宗主怔愣了一下,脸上透着一股喜悦,“果然是他,果然是他!你可有将这位云先生请回来啊?”
“这……”云峰犹豫了一下,咬咬牙说道,“云先生早在七年前就逝世了,弟子已经替您去他的坟前上了一炷香。”
二宗主眼前一阵恍惚,刚刚还健步如飞的身体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云峰伸手去扶,却没扶住,二宗主一下子坐在了地上。
堂堂云剑宗二宗主,居然和山野村夫一样,坐在泥地里,双眼控制不住地流下两行清泪。
“死了,他怎么就死了?”二宗主双眼无神,只有清泪流淌,语调平静,可却透着一股无法扼制的悲伤。
“二宗主!”云峰叫了一声,可却不知道如何去劝。他不知道云澈是谁,更不知道这人与二宗主是何关系,只能呆愣愣地站在一旁。
垂泪良久,二宗主才终于重新站起来。他伸手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对云峰问道:“云先生可留有子嗣?”
“没有。”云峰摇摇头。
“这么说,这秦非武,就是他唯一的传人了?”
“是。”
“有没有可能,这秦非武……就是他的子嗣呢?”
“不知道。”
“云峰啊,你进去告诉冶剑庐的弟子,停炉熄火,这批铁石留着以后再炼。”二宗主深吸一口气,对云峰吩咐道。
云峰领命,转身退去。他本就是个死脑筋,平常不敢出入冶剑庐,但有了二宗主的命令,却又敢进去了。
待云峰走后,二宗主才看向了山谷中的云剑宗。
“大哥,你的传人,便是我云剑宗的子弟。这秦非武,我定会让他风风光光地入我云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