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季的支楠巷总是那么朦胧,小街上是薄纱漫青烟,各家关上各家窗,有些是做着织线的活计,而有些做着只是感叹。
叹的是支楠城的支楠巷,烟雨曼妙笼薄纱,路无旅人欺客家。
街边有个饮酒的人,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调子,不知是余音绕梁还是魔音饶耳,檐下的两三飞燕皆是离去了。
突逢骤雨,想来那鸟儿是飞不会来了吧。
“这位客官,外边雨大,不如里面看座?”
灰衣粗布衫,头山卷着个头巾,肩上落着一片擦桌的布,一个酒馆店小二迎门笑唱。
“不了,加壶酒便可,不需满,半吊即可。”
步端压低帽檐,左手提起了一个小酒葫芦,顺手撒出了一粒碎银。
雨天里客人本来就少,这小二也就很快应着要求把酒葫芦递了过来。
不多时,也就一炷香,又是半葫芦下肚,接着就是一次次的半葫芦。
这人虽要求奇怪,但出手还是十分阔绰的,小二也就是一次次地笑脸相迎,一次次地装酒,直到三大缸的酒见了底。
“这位客官,店里已经没酒啦。”
小二看着那再次递出的酒葫芦,脸上不知道是什么神奇,像是担心这客官喝多了,又怕是转眼就把酒倒去了,平白浪费酒钱,但还是再三邀请,店内看座。
“此去叶家几里?”
步端低头,脑袋些微犯昏,手轻轻搭在腰间,又随手取出一片叶子,在嘴里嚼着,最后竟然是咽了下去。
“哎!这位客官别的不说,这个我知道,若问支楠城里的叶家不过几个拐角的事,若问北上京边的叶家,恐怕要走个百里的路程。”
小二满脸堆笑,不知道是因为这从刚才到现在都寡言少语的客官终于说话了,还是因为其他的什么,也就多说了两句。
“不过啊,这两家其实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几年前那次大摆筵席,嚯!那叫一个气派,据说是两个叶家合着办的,虽然不和礼数,但却是是让人大开眼界了。”
步端依旧低头,默不作声的。
小二说道这里却也是打量了一下步端。
“继续说。”
半晌才听到步端说了一句。
“好嘞!这两叶家要是前几年说,还是品行端正,济世救民的贤明形象,但直至最近那事情开始。”
说到这里,店小二抬手去接了几滴雨水,又立马在身上擦了擦,眼角瞥了一眼一边步端,见其没什么反应,也就不继续吊人胃口了。
“年前的那次,据说是上京的叶家和支楠的叶家联姻了,本来联姻是很正常的,但偏偏是两个姓叶的碰到了一起,于情于理都不符合的,当街都在传那上京的叶二公子如何如何。”
步端轻轻抚上了右手边的剑格,眼神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锐利了起来。
“你说吧,这事情本来也不算什么大事情的,婚宴当天请了全城的百姓上面道贺,也就算是堵住了悠悠众口,但偏偏是接下来的事情再次挑起风波。”
“嗯,继续。”步端声音低沉说道。
“这事情可闹大了,已经上达天听了,那椅子上的那位都要坐不住了,立马下了诏书,要将这支楠叶家给满门抄斩了,却偏偏不知道为何,这驷马难追的诏书却终是被平息了下来,有人说是上京叶家掳了公主,还有人说是此事与支楠叶家无关,只是一次警告。“
“好,这事情我也知道了,接下来我还有一件事情想要与你好好说说。”
店小二的面色稍稍变了一下,却也不卑不亢,只是稍稍退后半步。
“客官有事您说。”
“好啊,那我就直说了。”
步端站起身,这才发现原来是穿着一件短的蓑衣,鞋子已经被雨水尽数打湿了,此时却并未在意,只是面色有些冷然。
“说吧,你是那一路的?”
店小二,前一秒还在退后的脚步收了回来,此时已经站定,脸上全没了刚才的那股讨好之意,反而是换了一个人一般地说出了两个字。
“铁索。”
“行!不过,别来!”
步端转身,行去的是那一片灰蒙蒙,半望还看之间已经只剩下那朦胧的轮廓。
“我是铁索,但也是那火。”
雨滴落,最后还回荡着这一句话。
春天里的第一次响动,总是那第一次梅雨中的春雷,道旁总能见到扑簌簌的梅花洒然而下,也总有一些闲人爱做闲事赋些闲诗。
同着车马驴,一车内一桌一席两人两盏开一窗,对弈而坐,赢者搏败者一彩,败者当赋诗一首。
有闻:
曾进城近无曾出,曾出城初又还进。
有对:
先进险境出不得,先出现处不归途。
接着便是段段笑谈,互捧妙哉,皆是不知梁上有雀。
第一只雀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只是远远看着,不曾妄动,第二只雀飞得慢些,但却是带足了气力,只待时候一到,螳螂与蚕尽皆入肚。
这是北上的第一条官道,上路的最好地方,因为这里的早上是见不到太阳的,只因东面的山太高,故此被称为无明山。
现在是日垂时分,显然不是一个赶路的好时辰,路上见不到人的,所以那车马内的声音显得十分洪亮,如同眠钟一般,那鼾声都会把人闹醒。
道边林间此时静谧异常,若是平常还好,此时却已经蹲满了豺狼虎豹,只待猎物靠近,便是要如扑食一般,一拥而上。
三生翠竹空空响起,不知是何打破寂静,几道长虹划破黄昏,几道马嘶和驴鸣后便戛然而止,山林间只能听到几个沉闷的踏地声,和那不断远去的树影婆娑。
“不知何人搭救,可否出来一见。”
马车前的车夫一人倒地,不省人事,更不知其生死,但车内的人却无大碍,先闻其声后见其人,沿着车沿下马的是一位锦衣华服的公子哥,那面如冠玉,五官还算是匀称,左眼角上带着一颗泪痣,算是一个翩翩公子,就是有些三角眼,看着略带凶戾。
此时步端才缓缓从车后走了出来,单手抓着剑格双手抱胸转过了身,头上已然掩上了一面黑纱。
见到步端,公子哥脸上泛上一股喜色,手上已经是连连作揖,嘴里好半天才说出话来,低着头,实则还在打量着步端。
“我乃上京崔家二子,秀喜,方才多谢高人搭救,不知可否上车一絮?”
步端没有立马回答,也在看着这个自称崔家二子的公子哥,心里没来由有些感觉,又见方才对方那般打量自己,想来已经颇具城府,只是不知其深浅。
思索后,步端才轻轻挥挥手,把剑收回腰间,却把帽檐稍稍压低。
“无事,但在下并无闲暇多做逗留,先走一步。”
车内此时却传出另一声音,听着还算舒服,像是一个文弱书生该有的声音。
“喜哥,此去上京路途遥远,那个车夫不知是何情况,但驴马却是不在有了,不若我们下车徒步同行。”
崔秀喜听闻此番,也是打算邀请步端的,却见步端依旧只是摆摆手,显然没有那个意思,脸上也是多了一分失望的神情。
“那能问过高人的姓名吗?”
步端回答很干脆。
“端步,无姓。”
“那秀喜恭送端步恩人了。”
崔秀喜上前又是一揖,却见步端已然没了踪影。
此时车上的人这才下了马车,却是是一个书生样,看着不像是个富贵人家,却颇有一番气质。
“刚才那人公子可曾看出什么?”
崔秀喜摇了摇头,手抵着下巴思忖着,脸上疑惑丛生,却又转过头去问道。
“若生啊,你是道上的,你可知道这人来历?若是能够招揽过来为我所用,必然能成事。”
被唤作若生的只是无奈摇头,神色十分不确定,半晌才说。
“这人武艺高强,与我比,我三招难出其右,方才那一番下来不过两息,那些刺客已经有了无人丧生,可谓是抬步不识音,剑起身首离。”
听得此话,崔秀喜才缓缓倒吸了口冷气,毕竟不曾习武,步端动作又那般利落,叫人看不真切,现在听来的确是恐怖异常。
“此人说他唤作端步却又无姓,嘶~”说道这里,崔秀喜深吸口气,脸上有些惊讶神色,“莫非是那端木家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