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年龄尚小,却捧着托盘送来了许多吃食,在门外放下了托盘,怯生生的敲了敲门,喊了一声。
“老爷,夫人吩咐奴婢送些早食过来。”
相国大人这时才摸了摸脸,一边伸着懒腰,一般用着像是刚睡醒的声音喊道。
“好,正好本相今早有些饿了,再去送一份早食过来,这些且先放门口。”
门外丫鬟应了一声是,便退走了。
“你呢,待了也久了,既然现在还未走,想来是有要事要说,稍后你在这书房里先吃些东西,先别走,本相呢,稍后上个早朝,去去便回,到时候该说的就说。”
这宰相也不等步端回话,就到门口弯腰拿起了托盘,自顾自地吃了起来,那句去去便回说出甚是霸气,但也反应出了当今朝政时局如何。
这里是相国府,相国家的丫鬟做事自然也不能慢,这两口还未咽下,便再次送了过来,也看出相国治下有道,却又感觉过于严苛,却是个外冷内热的主。
相国听到门外再次传来的呼唤,也是停下了手中的筷子,去了门口亲自帮步端取了饭食进来,看着又像是个亲和温润的人,但就是不怎么讲话。
相国吃的很慢,像是在等着步端似的,等到步端吃完,相国大人也刚刚好吃完了,便又是亲自整理了一下,把桌上的东西一应整理,自己又端着两个托盘出去了。
这番举止在步端看来着实令人敬佩,不由心中叹服这相国的气度,难说为何有人总说宰相家是造船厂,那肚里真当能撑船。
踏下山河万千,不韵千万朝春。
这说的正是京内最有名的一座庞然大物,韵朝春,这里是整个上京最大的销金窟,论地方也整整占去了京内的二成地皮,在京内中圈囊括了许多的商业。
人说,家起平房是为民,家起二楼是为商,家起三楼万兵齐,这韵朝春却有了起四楼的胆识和匠能。
外看,这都像一堵厚厚城墩,内看,却像城中运河,生生隔绝了个三六九。
有言内里风尘遍地金漫天,有言官起朝春君思眠,让人心向往之。
虽然京内万事俱急,但此时的韵朝春里依旧如同闲时般快活,只是苦了门口官兵,这里边去不得,在外边听着声音,这心里却也尽不是个味,换做平日还好,就那么几个人,聊着天全凭是打趣,今日偏生人多,这瞧也瞧不得,说也说不得。
“嘁,这酒都是些什么啊,给我换一坛子上来,我倒要瞧瞧这里新酿的倒寂秋是个什么滋味,说得那般玄奇。”
一白衫公子,生的翩翩如玉,貌似腼腆,却偏偏一倒温柔再不起,直到喝到了一口假酒,骂骂咧咧便是上全了。
“公子莫怪,这酒是有得是,您看,只是今日人多,想来是哪些粗心拿错了,这便叫人给公子换上。”
一女子,花枝招展,目似秋水面似桃花,玉手翩跹间如蝶舞似蛇绕,好不迷人,竟然哄得公子一愣一愣的。
“那便无事,杯盏迷眼,何顾酒香,今日不起明日起,今日不醉今不归。”
一时间,白衫公子心内刺挠,不知如何情况却又复坐起。
只见远处缓步行来一人,不算锦衣华服,但那顶帽子确实无人敢错戴的。
一时间,惊慌失措,起身却又俯身,如鼠见猫,避之不及。
女子也是见过世事,端的坐那,见人已进前,眉目间却不见一丝惊慌。
“华烟,你不必如此作态,我知道我那不争气的孩儿还在此处,速速说出,别浪费本相时间。”
来人正是刚刚吃过早食出门准备上朝的相国,此时脸上已经有了些许怒意,可能是因为昨夜彻夜未眠,也可能是一大早便听夫人赶出门来听了一窝糟心事的原因,现在火气可是正旺。
“说,少爷在哪?”
相国身边的一个车马小厮也冒出头来,替着自家主子强调了一遍,也许是因为多年侍奉相国家的缘故,这小厮表现的也倒是个不卑不亢的样子。
“这里可没你什么事。”
周华烟柳眉微微倒竖,瞪了一眼那小厮,那小厮才退下一步。
“本相面前不得放肆,快些说出那小子下落,否则要不得这里半点好处。”
相国抬头怒斥,虽未展怒容,却是不怒自威。
“相国大人啊,其实你也知道的,奴家和小郎的事皇后也是准的,您当真如此狠心吗?”
华烟的声音却突然又是软了下来,虽然自己帮着皇后掌管这半数的韵朝春事物,深得宠爱,却也不能与一国之相叫板。
“当真是气煞我也!”
这次相国却真的是怒了,甩了甩袖子摔手而去,只因早朝将近,真不得多留。
而那白衫公子却早已找不见人了。
此时的屋顶上,步端将情况看得个一清二楚,至于为何在此,也是因为步端并未遵从相国的意思。
这以静制动则是被动,主动出击方为时下良策,也就在相国出了门的时候一路尾随,果不其然发现了一个突破点。
见到这相国家的公子竟然闯进了女澡池里去,步端一时也不知如何想法了,这当真是虎父犬子,当世纨绔啊。
良久才见一个狼狈不堪的身影出了来,想来在内里出了不少乌龙,吃了不少苦头。
步端见准时机,在一个没什么人的走廊处将那公子掳了来,封口捆绳莫名熟练,又在琉璃瓦片铺设的顶上扎了个结实,见日头堪堪出全,不管这纨绔如何叫喊,几息间不见了人影。
朝会之上,百官集结,宣号后便是日常的探讨,虽然百官已知天子崩殂,却是全当做无事发生,待得国相上台。
“今日国君身体不适,有事上书,无事退朝。”
就这么一句话,简简单单的,难怪国相之前能够说出那般话来,想来也是极为不看好那些腐臣弄臣。
殿下无人应答,也无人叩首,只是面面相觑,交头接耳,手中空空,已然没了曾经那般百官劾相时才有的气派。
“既无事,那便退朝。”
“慢着!”
殿上却又忽如一阵炸雷响起一个威仪之声。
相国是听过的,百官也是耳熟,那便是殂君之后,尚能母仪天下的东宫皇后,乃蒋许家长女,蒋许沪容。
“不知皇后有何吩咐,只管道来,臣等必定万死莫辞。”
众官这才跪地,叩首还报了个千岁。
谁知皇后听了后却是怒容覆面,一挥袖袍,转身立于龙椅之侧,手中却丢下了一叠一叠的文书,砸在了一众宰相之上,怒拍桌案。
“放肆!朝会之上何谈万死,莫不是国一日无君,你们头上一日无人压着便敢如此放肆,本宫说的好听,莫要忘了,哀家也是当得政的。”
一番喊话下来,压得众臣喘不过气来,却也有几个只是做个模样,并未真当皇后震怒。
“杨大学士,来!你说说,京中近日近况如何!”
殿下颤巍地走出一人,看着便是一滑头,这手中朝板也是拿得歪斜,一时间看着颇为狼狈。
“这.....”
杨寿一时答不利索。
“莫要做此神态,此时哀家当政,莫要顾左右而言他,也别过问西东,你自心知肚明。”
蒋许沪容立于椅侧,一面仰天,却俯视杨寿,显然是不喜杨寿做派。
“禀告皇后,自前些时日起,设擂选贤起,这各方绿林皆是蠢蠢欲动,在武林党派中也有不少赶至京中,却良莠不齐,导致县公主被劫,昨日便锁城寻人,至今下落未明,此为大过,恐相国难堪此任。”
这话听着像是在担心县公主的安全,也像极了是在谏言良策,实则是想打着前些时的主意,欲要罢黜国相之位,想来用心险恶。
“如此说,杨大学士是在怀疑哀家用人不贤?“
“岂敢!岂敢!”
杨寿立马俯身告罪。
“哼!今日本无事,偏生个闹腾出个烦心事,这朝中竟有勾结外患之人,哀家不懂制衡,只管雷厉风行,今日宣下。”
皇后说着,提起了笔,直接取出诏书用的卷,在其上开始书写。
“先帝崩殂,天下未知,太子年幼,尚不能事朝,今立太师太傅太保三职,三人成法,共商国事,罢相之事休提,大权交由相国,决策交予相国,朝会交予相国,另立相国帝师之职。”
皇后写完,便是当众叫了一个宦官上前宣读。
“臣叩谢隆恩,皇后英明,千岁千千岁。”
朝臣中一时间全都俯首叩头,不论有无得到好处。
“立原吏部尚书为正一品太保,原礼部尚书为正一品太傅,原工部尚书为太师。“
这番话下来并未说明名字,但大多与皇后相左之人却是闻到了不一样的味道。
这三个尚书本来只是朝政清廉,平日里不入党派之流,但私下里却是不好说的,想来皇后如此做法已经有成竹在胸。
“好了,今日便先这样了,退朝,有关县公主被劫之事,相国只管与王侯借兵,兵部会从旁辅助。”
“是!”
相国俯首,转过身用着洪亮的声音喊道。
“退朝!”
一石激起千层浪,朝会上的事情在明面上并未造成什么太大影响,却在官商两圈内荡起了不小的波纹,从裘君起,官与商勾结的事情本都是屡见不鲜的。
可当相国坐实了权力之后,这商圈可要变了天,更别说那些与裘君同路却与相国相左的党派。
封城不过一日,大多商贾已经坐不住脚,在相国接管后的第二个时辰里面传出另外通牒,凡是出城车马皆要逐一盘查,不论背景官称,只问货物为何,这让一些一时侥幸的商人也落了网,竟有私造兵戈行当,一时间城内少了不少商贾大家。
七峰派系却是未受影响,只是潜在暗中,按兵不动,虽说是武林大派,却不得干政,来的理由也就只有辱侠之诏。
说来奇怪,这诏书所说虽有裘君之风,却无裘君之威,一些不明就里的人更是要探究,更主要的是要拿下这次选擂。
这次选擂在明面上只是招贤纳士,但在底下的却是选举武林之最,虽江湖不入党争,但天子之威能却能确保一定的江湖地位,这让很多弃暗投明的侠客后起门派颇为蠢蠢欲动。
这也看出了许多功利心来,一时也搞不清何为侠之大者,何为傲骨遗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