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天暗的还是很快的,但地上亮起的灯火还是明亮异常。
踏青回家的百姓很快关上了窗,这屋里幽幽的火光能够刻印出每家每户那本最为难念的经,就像是看着皮影戏,生动异常。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大雁已经飞了回来,想必那南方开始热了,来这北方再寻个舒适的地方。
按照以往的惯例,这天再暖和些的时候,就会出现不少捅鸟窝的,只为那一口吃的。
宫中却不知道什么时候点起了天灯,这天灯在外边没什么特殊含义,但在上京却有着特殊的意义,说来这典故也是讽刺,只要那宫内起了天灯,那就是强制的宵禁,取自“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由于这些天,上京祸事不断,这街上的官兵也不少,一看到那冉冉升起的天灯,也都是开始敲起了那些未曾灭灯的人家的门。
“看来你并没有说谎,皇后这天灯一起,我这也方便了不少。”步端此刻守在了这银丝包围的边缘,站的地方很耿直,行过这里的路人都会好奇打量一眼这呆呆伫立街中的蒙面人,还有身边另一位也蒙着面身姿绰约的人 。
“这本来也是大势所趋,你的事情自以为做的隐蔽,但其实你自己都不知道这些天的抛头露面有多少人关注。”徐青欣语带嘲讽说道,同时很不自然的看了一下周围走过的人又说道:“就比如现在这个情况。”
步端瞥了一眼徐青欣,双手抱胸道:“我本来就没打算隐藏,做那些阴谋诡计干什么,只管明刀明枪,哪怕败了,我心也是安的。”
“噗呲!”徐青欣笑了,笑得有些花枝乱颤的,又指着步端说道:“你这生搬硬套,别欺负我没听过这话,这话在七峰间都算是贬义的,到你这里说的怎么如此光明正大。”
步端一头黑线,不知道这徐青欣突然不合时宜地笑起来是做什么。
“这话有什么奇怪吗?”步端问道。
“没有没有,只是这话太过出名,简直如雷贯耳。”徐青欣弯腰用小手撑着大腿,随意掸去了小腿上的灰尘。
“这话是家师平日最常说起的,想来是这个原因?”步端反问。
“是,也不是。”徐青欣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之后就转过身去,毕竟那话说出来就不好听了。
尹须兮的事情在江湖流传不少,但就其余六峰所知,说出如此慷慨激昂话语之人竟然便是最善于阴谋算计,说不讽刺都怪了。
听闻那千雪峰青恋在只是宗主继承人的时候就被那早已年过花甲的尹须兮迷的神魂颠倒,弄得当时千雪峰的峰主和尹须兮对战之时都心不在焉,招招都出不在该出的地方。
“哎!你那师兄手里的那萧我很熟悉,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会有那东西。”沉默了一会,徐青欣又是忍不住搭话。
“我知道,你身上也有一把一样的,在我拿出血蜂的时候我就察觉到了。”步端淡淡开口。
徐青欣顿感好奇:“哦?你是怎么知道的。”
步端直接掏出了一直血蜂放在了徐青欣的面前说道:“你自己看。”
只见,步端掏出的那只血蜂扑扇的翅膀,在周围没有一丝血液味道的时候缓缓靠近了徐青欣的胸口,徐青欣哪里会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暗想自己粗心。
“你父亲是鬼老吧。”步端虽然是询问,但其实已经肯定了这个结果,毕竟见到徐青欣和徐靖清之间那短暂的交流。
徐青欣点头:“之前倒是小瞧你了,不过在我知道你是那人的徒弟之后,我对你便是从未轻视。”
步端摇头笑了笑:“我师父有一本书叫做字典,他说他的字典里从来没有小瞧和轻视,应当重视每一个人。”
徐青欣直翻白眼,真不知道为什么这步端好端端的竟然会说出如此话来,之前也未察觉这人竟然如此擅长把天聊死。
“先不说了,这该到的东西差不多也到了。”步端忽然凝视远方,这让徐青欣一下子便大惑不解,不明白什么东西到了。
徐青欣看了一眼步端,这才顺着步端的眼光看去,只见远方黑压压的一片,就像是一大片乌云过境,夹杂着大量的拍击声,听着那密集的声音响起,徐青欣身上顿时冒出了鸡皮疙瘩。
那是一大片的蝗虫,蝗虫的下边有一个人缓缓走近,这仔细一看,正是那赶海老人,此刻两手握着一支短笛,吹出一缕缕浩渺音律,街上的那些百姓哪见过这阵仗啊,一个个皆是躲进了家里,至于那些在外边不归家的人也是一个个慌乱逃窜往家里跑。
这一片蝗虫看着着实有些恶心,却不知道这些蝗虫的背后便是跟着一大片的飞鸟,鸟不大也不小,正是之前小雀不在时候,步端用来传信的雀鸟。
“没想到你们圣山做事竟然如此不择手段。”徐青欣完全没有一点的心理准备,此时很是惊讶眼前这浩大的场景,也从未想过这圣山竟然已经如此厉害,这使虫的技术怕是不在自家爹爹之下。
步端却是满眼讽刺地看了一眼徐青欣,不知道是怎的,这眼神让徐青欣有些不好意思正眼去看。
步端没去管徐青欣怎样,而是快速飞跃了几个高台,途中把斗笠压低了一些,落到了赶海的身边。
“小步啊,这么多虫子带着真麻烦,接下来交给尤甫生接管,你们快些解决,我找个地方先躺一躺,哎哟~这老腰,行了,就这样,我这里事情你放心,你们只管一展拳脚。”赶海停下了笛声,一手往着自己腰上锤了几下。
“嗯,带来的的确是太多了,这样也好,估计南边明年会有个好收成,只是我们这里等下处理起来必然是十分麻烦了。”步端一叹,在这嘈杂的蝗虫声里吹响了一声口哨。
“那不怕,对付那群贼人,还有那些叛徒,这点阵势还是要有的。”赶海说着,便笑着缓步走远了。
就在赶海的笛声停了之后,紧接着,尤甫生的尺八响起,一道琴音接踵而至,蝗虫分出了两批,一批在天上继续缓慢飞舞,形成了一大片的乌云,另一批则是贴着地面,敲打着每个房屋的窗户,让里面的人不敢出来。
步端跳回了尤甫生的身边,顺手在桌上拿起了一个柰子吃了起来。
徐青欣用尽了全力才追了过来,此刻已是怒容满面,上来就剑指步端。
“没想到你们圣山竟是如此阴邪的做派,这蝗灾入境怕是过不了多久就要闹起饥荒。”
步端坐下,拿起了腰间的酒葫,却又在准备喝下两口的时候又放回了桌上。
“你父亲二十年前做的更为阴邪,毒虫过境寸草不生,况且今日这些虫子自有鸟雀控制,事后我们自然会处理。”步端透过眉间的剑尖看着徐青欣,这才缓缓拿起了酒,自顾自喝了起来。
徐青欣并不了解事情缘由,一下子也没想太多,只是感觉有些认不出眼前的人来,虽然也没见过几面,但这眼前的人与方才比起略显乖张了一些。
步端扭了扭脖子,抬头看着那片乌云,此刻那些蝗虫已经把爪山贼人藏匿的窝点区域给封锁了起来,至于外面则是一直虫都未看见。
“师兄,差不多了,先让那些虫子飞上去些藏一会,师妹稍后便奏乐吧。”步端语气里带着一丝的命令口吻。
尤甫生瞥了一眼步端,只当是这师弟病又犯了,肯定是酒喝少了。
郁馨闭眼,虽然郁馨在武功的造诣上有所遗憾,但也是有内力傍身的,这琴是尹兮须教的,自然也有一些奇妙的地方。
就在琴音袅袅飞出,远处也有一处琵琶响起,扰乱了韵律,顿时场面有些混乱,郁馨的目的便是徽音点休门,而这声琵琶却是宫音点惊门,两种截然相反的音调对撞,并未造成太大的变化,只是互相化解而去。
“你们这京里的情况也不怎么好啊,这人之前就碰到过,只是还未见过,这手断肠琵琶乐恐怕不会在京中籍籍无名吧。”步端从容说道。
“铁索的人来了。”尤甫生起身,伸了个懒腰,顺便从箫中抽出了一把短剑挑飞了徐青欣手中的软剑。
“果然。”步端说道。
徐青欣退后两步,一时间有些慌了神,这三人间不知为何,从刚才那蝗虫过境起便是换了个气场。
“师弟下山的这段时间果然还是偷懒了,这铁索的人也真是,丒伯被抓了后转而向另一个人卖命,偏偏那人还是裘君生前最为信任的亲信。”尤甫生无奈拍了拍头,似乎很是烦恼。
步端自然没在意尤甫生的怪罪,转而向川宿说道:“等会看铁索的人差不多进来了就拉线吧。”
郁馨见那琵琶再未响起这才起身,走向了呆立一边的徐青欣。
“见过徐姑娘,师兄那边多有得罪了,方才那番情况也是我们一时疏忽忘了提醒,请不要怪罪师兄,今日行事本也是布局了多年,方才那般阵仗也只是为了引蛇出洞。”郁馨弯腰,捡起了徐青欣的配件交还了回去,又转过身笑道:“师兄,接下来是场恶仗,还是先坐下好好休息一番。”郁馨所说的师兄自然是步端,毕竟这里唯一可以下场操刀作战的只有步端,徐青欣作为局外人还是在一边好好看着最好。
“对了,老赶海现在在哪?”川宿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步端转头给了一个放心的眼神说道:“不必多想,赶海伯伯在外边等着事情结束收尾,毕竟这么多蝗虫若是闹腾起来恐怕真要闹饥荒了。”
川宿这才呼出一口气。
“对了,老赶海的火烟够不够。”尤甫生突然有些担心道。
“无事,今晚这恐怕也要闹到天明,明个估计那些赶虫的鸟也飞得累了,先让其饱餐一顿,之后再放火烟灭虫。”步端说道。
“步端!可敢与我一战!”
就在众人互相交流的时候,底下却不合时宜的响起一个略显粗犷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