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7
离开聚集地哨点，魁来到了八公里以外的雪原聚集地。
这里的人们已经乱成一团。
陨石爆炸后，有三颗体积较大的陨石向雪原聚集地方向坠落。
一颗落在哨塔附近爆炸。
剩下两颗分别摧毁了聚集地内『甲士』的营地以及部分居住区。
在陨石撞击的冲击中，很多种植园都受到了巨大的破坏。除此之外，还有相当一部分来不及躲避的人们也受到波及。
近千人的聚集地，如今只有六百出头的人幸存，其中包括近百名伤者。能在陨石冲击中活下来的幸存者仅有十数人。
如果不是进行了分区疏散避难，恐怕伤亡的数量远不止这些。
魁四处张望着。
这里的建筑依然是教廷时期的风格，教堂的尖顶塔还完整的耸立着，能让人在脑海中一窥往日的盛景。
可惜横飞的碎块与倒塌的砖石让这里蒙上了一层破败的阴影，倾斜的高塔给人种难以言表的凄凉。更不用说那些化为塵粉的，曾经或鲜活可爱或屹立不倒的人和物。
撞击坑边缘的状况似乎要好一点。不过也只是相比之下而已。大量的尸体和各种残骸混杂在一起，基本上来不及清理。好在环境寒冷，所以没有发出使人皱眉的腐臭。
所有的幸存者都在清理废墟，像是乱石堆上往来不绝的蚂蚁。废墟中有相当一部分区域已经完成清理，殓起的尸骨被装在麻袋里，送往聚集地的城墙之外。
那里有一个公墓，不过现在几乎变成了乱葬岗。
哀悼的信徒们沉默着燃起蜡烛，没有人颂念祷文，刚刚找到的神父的十字架插在一个不起眼的土包上。
魁一路上遇到很多居民，他们脸上或多或少都有些恐惧的神色。尽管『灾祸』发生在数天前，对他们来说这个灾难似乎还尚未过去。
心情不知不觉严肃起来。
用权限打开收纳仓，草草补充了物资，魁准备继续上路。
尽管自己也想为这里的人出一份力，可按照预定，他一个星期后必须进入『央都』。
一路上遇到的这些情况，魁也必须一五一十的汇报。
但愿这样也能帮得上忙。
魁在松散的人群里穿梭着，每个人的脸上都有着不同程度的哀伤。
“那个…能过来帮帮忙吗？”突然被一旁的孩子扯住衣角，魁有些意外地回头。
眼前的孩子大概十二岁出头，膝盖处挂着刚刚凝结的血痂，裸露出的肌肤上隐约可见有淡淡的淤青。
精神状态似乎有些差，嘴里不停地喃喃着什么，模糊的发音难以知晓其含义。
“可以帮帮我吗…”她又一次重复着。
本来预计要早点上路的，魁有些犹豫。
可是她的央求还在继续。
魁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和她一起走向一片倒塌的建筑。
“拜托，帮我清理这片废墟吧…”
似乎感受到魁的犹豫不决，孩子再次央求道。
缓缓叹了口气，魁开始搬开一旁的砖石，却感觉到自己的衣角再次被拉扯。
“不是，是这边…”
顺着她指的方向，魁走到了废墟的一个角落。
眼前巨大的石梁横卧着，坍塌的房顶就在其上摇摇欲坠。怎么看都不应该让一个人独自去清理。
“没有其他人吗？”魁盯着身侧的孩童，“这种情况应该喊很多人一起来清理。”
“我也没有办法…”不安地看着魁，她的声音随着身体一起颤抖。“没有愿意过来帮忙的人…清扫这里太费事，大家都先去清理别的地方了……”
“没人愿意来？”
小女孩点头。
“等不及吗？”魁试探性地询问着。
小女孩突然怔了一下，随后又一次狠狠点点头。她似乎抖得更厉害了。鼻音里夹着一丝哭腔。
“等不及了…等不及了……”
眼看着她就要说不下去了，魁隐约感觉到什么。
拍拍女孩的头，示意她站在一边。魁指着屋顶下的一处陷穴，
“是这里吗？是具体位置？”
得到肯定的答复，魁从收纳袋中取出绳索，开始在横梁各处缠绕起来。
过程漫长又枯燥。魁的额头不知不觉间布满汗珠，并顺着防护面罩滑过脸颊。
渐渐地，昏暗蚕食着废墟。四周开始陆续亮起灯火的光芒。
差不多完成了。虽然可能会失败，不过，这里如果出现二次坍塌，危险不会波及得太远。
至少小女孩那边是安全的。
示意她往远处再退一点，魁点燃照明灯。
捡起身边的绳索一端，魁微微用着力。
一点，一点，又一点。
废墟在一点点移动。咯噔咯噔的响动不时从石梁后传来。
依照这个势头，但愿可以成功。
一点，一点，再一点，魁握紧僵硬的手，一次又一次轻轻扯动着，绳索的每一次震颤都使他感到紧张，晃动的绳影像是不详的征兆。
慢慢的，遮住陷穴的屋顶终于被移开。
确认一下安全性，感觉上来说还很牢固。暗自松了一口气，魁向远处紧张等待的孩子点点头。
还没有等魁反应过来，那个小鬼已经冲了过去。
也不算冲吧，她的脚步跌跌撞撞，被石子绊倒却立即翻滚着爬起来，完全不觉得痛似的。
她就这样直直跑到陷穴旁，开始在碎石中发疯一样翻找着什么。
魁慢慢跟着走过去，提着灯待在一旁。
碎石被翻开，被刨出，表面留下暗红的血痕。声响很大，在沉寂的夜空下显得嘈杂，不如说是她故意为之。
她在哭。疯狂地啜泣着，也近乎疯狂地克制着，肩膀的颤抖如同痉挛。
经过几近麻木的沉淀，沉重得令人崩溃的悲伤同决堤之水，冲击在这本就不那么坚强的心灵上。
她一直在找，不知过了多久。
终于，一只手从废墟中被挖出，痉挛的姿态有些恐怖，看样子是不久前被强行挤断的。手臂末端沾染血迹的倾倒石壁依然铁青着面孔，它对自己的所做所为视若无睹——或许它根本不管这个。
这只手对于小女孩来说，恐怕。
魁摇摇头。
从女孩的背后看不到她的脸。不过魁也绝对不愿意在这时看到她的脸。魁知道那张脸上会有怎样的神情。
…………
连最后的混乱也被沉默吞噬。这里有人彻底心如死灰。
只有暗黄的灯光还在摇曳着，缩短的灯芯见证着时间的流逝。
…………
不知不觉间又起雪了。
冰冷同潮水般旋转，蒙蔽着五感。幻化出的月光被肆意挥洒着，散播了少许凉意。
但是魁没有做出反应。在这样迷失自我的夜晚，不看不听也没什么差别。
而且，他们就在这里，在这片土地上。尽管目前已经是一片废墟，但是家曾经在这里，这里以后还会有家。
不过还是要先度过眼前的寒冷，需要用温暖来缓解疲倦。
扯下防风斗篷谨慎地披在女孩的肩上，魁默默待在一旁。
他无法再做什么，只能这样。
直到黎明剥开银色的雾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