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手中的钢刀寸寸开裂的瞬间,山匪老大愣住了。
“为什么?”
他自问自答道。
“我只是想抢钱抢女人,只要你乖乖的下跪就擒,我可以饶你性命的,但你偏偏反抗,还跑到村头拦截,我身为一个山匪杀你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山匪老大摇着头,觉得想不通。
竟然有傻子充英雄。
虽然他有点本事,会些三脚猫的江湖武功。
但以自己的修为,只需再劈砍几刀,那长相俊美的男子就要身首异处,虽然折了几个兄弟,但只要有钱这种亡命之徒般的小弟他要多少就能招收多少,完全消耗得起。
一切都按预想中的剧本演绎。
杀人、立威、洗劫村庄,掳掠财物和女人,然后继续祸害下一个地方!
可偏偏男子身后那个看似没有存在感的少女忽然发难!
那抹鲜红如血的长发何其惊心动魄!
一拳之威,竟至于斯!
拳劲未至,山匪老大已经觉察到肋骨破碎的声音。
铺天盖地的威势横压而来,他已觉灵魂传来撕扯的痛楚。
“为什么!”
“杀人抢钱有错吗?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啊!”
“我明明已经放弃了一切做人该有的良知情感!为什么我还会落得这个下场!”
山匪老大在内心咆哮!
在红鸢暴怒的拳劲彻底将山匪老大吞噬之前,他眼前走马观花似的闪过很多画面。
“我的儿子以后就叫柳书了,将来一定会考取功名,成为流芳百世的好官!”
“大胆柳书,竟敢在考场舞弊!判流放三千里,革除举人功名,削除仕藉,永生不得入试!”
“柳郎,他们说你已经死在了流放的路上,我才嫁给了别人,我真的不知道这竟然是一个阴谋!”
一幕幕闪烁掠过,一道道身影向他走来,逆光中再渐渐消失离去。
我叫柳书。
我曾经是一个普通的书生。
最大的愿望不过是考取功名,在朝廷做个小官,取了青梅竹马的秀娘,仅此而已。
记得离开家乡赴州府参加乡试的那天春雨如酥。
秀娘撑着伞将从我县城的门口,一路送到渡头,十里杨柳树,依依难离别。
“等我考上贡士就回来娶你!”
我站在船头挥舞着手,与秀娘诀别。
“不管你考不考得上,等你回来咱们就把婚事给办了吧。”秀娘低头敛眉脸色娇羞的说道。
江上烟波渐起,很快就看不清渡头之上人的容颜。
只是在朦胧间,我仍见那抹熟悉的倩影打伞驻足于此。
直至点点滴滴的春雨停歇。
直至这叶扁舟化作辽阔天地间渺小的一粒粟米。
直至白昼隐去,星夜冉冉升起。
承载着我梦想与未来的小船驶向了京畿之地。
以我的文采,虽不敢说夺得榜首成为会元,但头几名里必定有我一份姓名。
我柳书也不是自吹自擂,五岁能诗,七岁能文,九岁童试以第一的名次成为生员,名噪地方,乃是有名的神童。
十二岁成为秀才,十五岁时入州府而得解元,成为举人。
如今我十八岁,正是风华正茂时候,此次会试已是胜券在握。
朱雀皇朝的京城不愧天下最为繁华之地,高楼广厦鳞次栉比,行人举袂成幕,车水马龙,令人震撼非常。
本想找间幽静的客栈住下,潜心读书以备考试,却见一名学子主动邀我参加一场接风洗尘的晚宴。
若是旁人我会推辞掉,但这邀约者我再熟悉不过了。
正是与我同乡同岁的徐川,我们二人虽然不算从小玩到大,但在私塾里极为谈得来。
彼此家业相当,文采不相上下,引为知己好友。
只是他每次入试成绩总是略逊我一筹。
徐川经常会嬉皮笑脸开着玩笑说,既生我徐川何生你柳书,若是你不存在这世上这神童之名就非我莫属了。
他先一步入京,所以这样一个好朋友的邀请,我无法拒绝。
晚宴在一处私邸里,参加的人除了我徐川,尚有几个不太熟的客人。
似乎都是一些文人雅客,随身带着几幅珍藏的山水画,酒席过后便展开请众人一观。
我对于画艺没有什么钻研,只是隐隐觉得有点不太对劲,却又说不上来。
徐川买下其中一幅画,并且赠于我,得意叮嘱我好好珍藏,以示兄友情谊。
这一聚之后,我便刻苦备考。
会试之际落笔有神,成为了那一届的第一,被冠以会元之称,可谓光耀门楣了!
哪怕最后的殿试落选,也有资格在朝廷中为官。
只是成绩名次公布不久后,我却被人污蔑科举舞弊,惨遭下狱。
而舞弊的证据正是徐川送给我的那副山水画,其中竟然隐藏着本次考试的题目!
公会堂之上我辩白画卷乃是徐川所赠,然而却听闻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该日徐川压根不在京城,而在京郊与一众学子游览山水,有数十人可以作证。
相反,我提供了那日在私邸的几人画像,按图索骥却查无此人,那天酒宴之上的人似乎都是假的。
那天所见的徐川究竟是何人假扮!
这一切是不是他在幕后捣鬼!
无证无据,我难以翻案,只能被判以流放之刑,革除一切功名,此生不得参加科举考试。
这个结果,还是父母亲戚得知后,费尽了钱财疏通关系的结果。
因这舞弊的污名,过往的荣耀也成了有心人攻讦的目标。
在他人的污蔑之中,我成了自幼仗着家势弄虚作假的小人。
从山巅纵然跌落谷地,我心力憔悴,甚至产生了寻死的念头。
但是想着秀娘还在家乡等我,我仍旧咬紧牙关,甘愿服刑,流放三千里,只要刑满五年,按照朱雀皇朝的律法,我就有机会赦免回乡。
只是我的厄运尚未结束。
在流放的途中,我竟然遭遇刺客暗杀,此时此刻已经无需怀疑,这就是徐川派来的人!
我慌乱逃亡之际,无意间跌入一处尘封的隐蔽古墓之中。
古墓之内空旷无物,既无陪葬品,更无任何器皿财物,唯有主墓室置放着一具青铜棺椁,其中却是空荡荡的,唯有一本古籍功法置于其中,上书几个大字:《烛阴九幽魔功》。
我忽然意识到这是我唯一翻盘的机会!
于是我刻苦勤修这本功法!
只是我虽然才思敏捷,似乎却在修行之道上没有任何天分。
这本功法晦涩难懂,言语佶屈聱牙,玄妙非常,我躲入山中花费了三年的时间,才习得了一点点皮毛。
但饶是如此,我已经感觉到了脱胎换骨般的力量。
豺狼猛虎不敌我一臂之力,纵然有顽石之坚,我亦可断裂破碎!
这之后,我立刻火速遁回家乡,渴望与秀娘还有父母相见。
却得知了更大的噩耗!
家人以为我在流放途中被流寇所杀,一病不起,不久后双双去世,偌大的家业竟然惨遭一人以阴谋手段掠夺!
而秀娘竟然也嫁于了一人!
那人就是徐川!
当我找到机会现身质问秀娘,她才于震惊之余泣泪告诉我这些年来发生的事情。
原来得知我遭受流放之刑后,秀娘也想等我回来。
而后我身死的消息传来,秀娘日日夜夜以泪洗面,那徐川便趁机而入,以我挚友的身份宽慰秀娘。
经过了两年多的时间,那份悲伤逐渐消退,秀娘也对徐川产生了感情,在父母的撮合之后,两人早已成婚数月!
这样的结果让我如何能忍受!
我紧握秀娘的双手,注视她哭红的双眸。
脑海里满是那日春雨下,她执伞十里相送,渡头远眺的模样。
我愿意放下一切与她私奔。
愿意重新开始。
我已经失去了一切,不想再失去秀娘了。
哪怕她已经被徐川所欺骗糟蹋。
可这又有什么所谓,她还在我身旁就好了。
只是我的话音刚落,我明显感觉到了她的犹豫。
她松开我的手,摇着头。
“柳郎……我已经有了徐川的骨肉,我无法……无法跟你走了。”
为什么!
我咬牙切齿,舌尖因为愤怒而裂出一个伤口,紧紧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中。
从小到大,我明明没有害过任何一个人。
可偏偏这贼老天这般对我!
我怒气攻心,额头青筋贲张!
脑海中赫然传来一个恐怖神秘的声音。
“既然苍天弃你,你何不成魔,以血腥杀戮世间?”
“抛下了做人那些束缚,那些条条框框,你才算真正的活着。”
胸口那本古籍功法赫然发烫,我浑身冒出黑色的火焰,双眸化作一片赤红色!
我伸出双手,死死掐着秀娘的纤细的脖颈。
“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双臂在激愤中用劲,活活掐死了我曾经挚爱之人。
而后,我遵从着内心燃烧的杀意,将整个徐府屠戮干净。
包括徐川,他也死在了我的手里。
被我身上翻腾的火焰灼烧成灰烬,魂魄俱灭,化作我的养料。
那之后,我彻底舍弃了人的良知与情感,成为了呼啸山林的一名山匪。
为了杀戮而杀戮,为了破坏而破坏。
我的力量不足以对抗比我强的人,但我却能摧残比我弱小的人!
看着他们的家园焚为焦炭,看着他们的挚爱惨遭蹂躏,我感到无比的愉悦的与快乐!
可为什么,这一次我又觉得自己好像错了一样。
眼前那个红发少女一拳袭来。
嘴里反复叫嚷着一句狠话,“伤我夫君者死!”
她的力量远远超越我那浅薄的修为。
我心怀善良与本真才有了今天的厄运。
抛下人性,舍身饲魔,又错了吗?
那澎湃无匹的力量即将倾压而来。
我的存在或许从头到尾只是一个笑话吧。
柳书惨然一笑。
红鸢的拳头正中柳书的胸膛,暴雷般的巨响,使得整个山匪老大直接向后飞去。
他跌落在地,身躯将大地犁出一道恐怖的深痕。
浑身绽裂出无数伤口,鲜血涌出,惨状比谢卿还要严重万倍!
结结实实挨了红鸢一拳,柳书觉得自己全身上下的骨头都碎裂了,咽喉里皆是血渍,堵住了口腔,只能发出呜咽的鸣响。
他身上缓缓涌动出黑色的火焰,整个人似乎在某种可怖的力量作用下站立起来。
却见红鸢第二拳又至!
破空声剧烈响动,犹如九天雷霆裂空一般。
这一拳再度将柳书轰飞,他的身躯撞断一颗合抱大树。
骨头都已经粉碎,躯体已经畸形,手脚摆出了诡异的角度。
“柳书,你可真是没用的人啊,这本绝世功法在你手中待了那么多年,竟然只能练到这种程度。既然如此,你还是去死吧!”
他的意识深处,一个瘆人诡谲的声音嘲笑道。
柳书的只觉得眼帘灌铅似的沉重,他再也无法坚持住,缓缓阖上了双眼。
某一个瞬间,他似乎又回到了那一天。
春雨如酥,十里杨柳依依。
秀娘打着伞,送他至渡头入京赶考。
只可惜,那只是一场虚无的梦罢了。
山匪头子柳书的眼帘彻底阖上,他的尸体温度迅速散去,逐渐冰凉。
……
……
【红鸢击杀了山匪老大·柳书,你获得了经验值1200点!】
“这么生猛?”
在一旁观看了全过程的谢卿张大了嘴巴。
红鸢的实力再度超出了他的想象。
不过两拳,看似平平无奇,却直接把之前将他死死压制的山匪老大给打死了!
这个匪寇头子竟然叫柳书,名字这么的文雅的吗?
而剩下的三名山匪,看见自己老大都没命了,顿时两股战战,直接弃刀跪地投降。
“夫君你没事吧!”
确认了柳书已死,红鸢立刻以最快的速度跑回来,那一双晶莹如清泉的眼眸看着谢卿双手的伤,心如绞痛,莹润挺直的小鼻子一抽一抽的,仿佛要坠下委屈的清泪来。
“可恶啊!那混蛋竟然敢这样伤害夫君,两拳打死他真是便宜他了!”
红鸢气得跺脚,咬着樱唇,一脸的伤心难过。
“没事,都是一些小伤。”
虽然柳书的攻势凶猛,但在瑶瑶的领域效果加持之下,自己双臂并未伤及骨头,只是看着血淋淋,有些惨烈罢了。
“我去摸一下尸体,看看能摸出什么好东西。”
谢卿摸尸的好奇怪又发作了。
他走向柳书尸骸,伸出一触碰。
【你获得了一封陈旧破烂的信】
啥玩意?
我千辛万苦打死一个小BOSS。
就这奖励?
谢卿用意念触碰意识中的信。
顿时一道流光从谢卿眉心激射而出,在他的双手化作一封信纸。
模糊不堪的信纸上斑驳残破,已经看不清写什么了。
只是隐约能看见字迹娟秀,以及寥寥数语。
“柳郎,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谢卿喃喃念道。
落款处有被泪水打湿模糊的二字:
秀娘。
“看来这山匪头子也是个有故事的人啊。”
谢卿感叹了一下,收起信纸,这物件又化作一道流光蹿回意识里。
他本来以为摸不到什么好东西了,正要转身离开。
忽然间一本类似书籍的一般的东西,从柳书破碎的衣襟中掉落,碰到了谢卿的脚踝。